第22節
在月光的掩映之下,他那高挺的鼻梁在臉上劃出一道陰影,硬是將一張漂亮的臉龐分成了兩半——一半干凈清明,一半低沉陰暗。 陸追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上面濺的都是血,換衣服暫時是來不及了。 劉珠顫抖地跟著陸追又進了小屋,走到床旁,陸追將阮瀾打橫抱了起來,一言不發便向外走。 阮瀾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見面前的陸追,他長長的睫毛上還掛了一滴未擦凈的井水,懸而欲滴的,像顆細碎的寶石。 阮瀾抬手沾了那井水下來,剛要說話,陸追便開口了:“有人來找劉珠,你暫時去我房里睡一下?!闭f完,他補充道:“我睡地上?!?/br> 阮瀾哪里會想到他方才做了什么,夜又深,她只點了點頭。 陸追將她安置到自己那屋的床上,低頭看了她半晌。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這么大動干戈,只是,不想從她臉上看到些許的恐懼和慌亂吧。 他伸手將阮瀾臉上沾著的血擦干凈。 這血太臟。 一如那些神情,都不應當出現在她的臉上。 就像小時候那只白貓,動起來的時候最是可愛。但當它驚慌的時候、死了的時候,丑的讓人作嘔。 劉珠就這樣在旁看著,她看著陸追對阮瀾態度溫柔,與方才對自己完全不同,似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伤绞沁@樣,就越讓人害怕。 阮瀾睡沉了,陸追這才慢慢的站起來,和劉珠一起將于衡的尸身抬到井邊。他讓劉珠抬了水進房間,隨便她怎么折騰,但要將屋子里擦干凈。而自己則坐在于衡的尸體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謝……謝謝?!眲⒅楣淖懔藙艃?,對陸追說了一句。 她是要謝謝他的,謝謝他將自己從這無邊無盡的噩夢里解脫出來。 陸追眼睛輕瞥了她一眼,一句話都沒說??删褪沁@一眼,嚇的劉珠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 那是野獸的眼神,沒有理智,只有饑餓。 所有的東西所有的人在他面前都只是微不足道的獵物,旁人的生死只是他用來充饑的物件。不存在男女老少,不存在憐憫和情感。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是從地府里爬出來的惡鬼,向人討命來的。 不知怎的,劉珠腦袋里不停的重復著這一句話。 劉珠強忍著戰栗的心,拿著抹布進了房間,一邊擦一邊小聲啜泣著。 終于,這么久了,她終于能從這樣的噩夢里解脫出來了。她環抱著自己的肩,眼淚怎么也止不住。 院落當中,陸追將于衡的尸體投入了井中。他機械的沿著關節切開,好似很久之前就做過這樣的事,無比熟捻。又將分成一塊一塊的尸首扔了下去,每一塊入水都發出輕巧的聲音。 幸好此刻院中沒有人,劉珠也不至于再受到驚嚇。 一切都在寂靜當中進行,只有月亮看得見這一切。 蒼白的月光之下,少年動作干凈利落,方才清洗過的手和臉難免又沾上血,但他并不在意。他也從未在意。他在意的只是不讓阮瀾看見罷了。 可誰也不知道他此刻內心的掙扎。 陸追竭力和那股戾氣爭奪著自己的身軀,他不能再失去理智,他要用這戾氣,用這夢境,不能被它們奪走自己。 翌日,太陽方才微微亮,阮瀾便醒了。她這一夜睡的并不算好,總覺得顛簸掙扎了許久。 她低頭看了眼地上,陸追正躺在床的不遠處,和衣而睡,黑色的長發卷在臉頰上,好看的不像話。 阮瀾砸吧了下嘴——這要是放在現代,妥妥的流量小鮮rou。 她想起昨晚被陸追抱了過來,說是劉珠那處來人了。她也沒多想,畢竟劉珠這個年紀在古代都當媽了,還不能有點夜生活嗎?倒是自己來的不是時候,打擾人家了。 她吐了一口氣,覺得自己可能有點戀床,不然昨晚也不會做了那么多的夢。 先是下魚雨了,又是殺豬了,然后竟然還夢見陸追殺人了,當然最后還是挺好的,夢見了自己養的那只貓,也不知道現在誰喂它。 阮瀾趿著鞋,把身上的衣服理了理,走到陸追身旁,低頭看他。陸追似乎也做了什么夢,眉頭微微的蹙起。 阮瀾:看看這小可憐的樣兒,還殺人呢,人不殺他就不錯了。 陸追躺在地上只鋪了薄薄的一層布子,身上連席被子都沒有,原本夜里就涼,地上濕氣也大,他半蜷縮著身子,側躺在地上。 這一夜,他不會就一直這樣睡的吧? 阮瀾心里想著,竟然有點心疼。 她從床上抱了被子下來,給陸追好好的蓋上——伙計不能生??!回家還要干活呢! 霍然之間,一股氣味從陸追的身上鉆到了她的鼻子里——皂角? 阮瀾低頭仔細聞了聞,沒錯,阿追頭發都是剛洗過的味道,是皂角。 她恍然大悟如遭雷劈,莫非!莫非昨天晚上劉珠房里去的人是阿追?!不然他為什么要洗澡?明明睡覺之前還沒洗的! 阮瀾又低頭直愣愣的看著陸追,吞了下口水——這樣不好吧,雖然阿追在古代確實是能娶妻生孩子了的感覺,但你還小??!你還要長個子??!不能這么糟蹋自己的精氣神??! 她轉念一想,阿追這樣是不是有點渣男不負責?怎么又跑回來睡了呢?還是劉珠不滿意,把他趕出來了? 一時之間,阮瀾的腦袋里亂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各種看過的本子情節輪流無限上演。 陸追其實沒睡,他只是想試探下阮瀾,見她給自己蓋被子的時候心里倒是很受用,只是不知道后來為什么她的手突然僵住了。 陸追慢慢的睜開眼,就看見阮瀾緊盯著自己,瞳孔晃動,神情里有遮掩不住的驚慌。 昨夜被她看見了?亦或是有什么痕跡留下被她發現? 陸追蹙眉,沉聲問道:“怎么了?” 阮瀾想也沒想的就問道:“不會是豆芽菜吧?” “嗯?”陸追眉頭蹙的更緊。 他又猛然想到昨晚阮瀾含混的說的那兩句,開口問道:“什么豆芽菜?” 阮瀾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遮掩道:“沒沒沒,沒什么豆芽菜,我就是突然想吃豆芽了。家里沒種豆芽哦?!?/br> 陸追上下打量了她片刻,清了下嗓子,為自己澄清道:“我不是豆芽菜?!?/br> 男人的第一尊嚴絕對不能被隨意踐踏! “嗯?”阮瀾哪里知道昨晚自己夢里說了什么做了什么,她尷尬笑笑,自認為順著陸追的話圓了下去:“做夢做糊涂了,把你當成豆芽菜了。我還在想,哪里有這么大的豆芽菜呢?!?/br> 不知道是不是看錯了,阿追的神情怎么突然僵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阿追:我到底怎么了?!能不能從這個豆芽菜上面跳過去?! 阮阮:心痛,我家孩子是豆芽菜,還被嫌棄了。 阿追:別胡說我不是我沒有!總有一天讓你見見世面! 第二十七章 陸追醒了, 便再沒有睡意的模樣,只去院子里端了水給兩人洗漱, 又端了猶在冒著熱氣的吃食擱在房間里的小桌上。 “劉珠呢?”阮瀾整理了下衣裳,問道。兩人折騰了這么久, 劉珠都沒有露面。 陸追頭未動, 眼眸抬起, 瞬也不瞬的看著阮瀾。 片刻之后, 他開口說道:“她一早有事, 出去了。讓你不要等她?!?/br> 阮瀾“哦”了一聲,目光落在陸追的身上。衣服不是昨天的那件了,明明自己起的更早, 那劉珠是什么時候和阿追說有事的?顯然就是昨晚。 一瞬間,阮瀾覺得自己被柯南、金田一、福爾摩斯集體上身, 成了明察秋毫的小偵探。 破案了! 這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顯然就是昨晚阿追被嫌棄了,但過程可能太激烈弄壞了衣服, 所以換了一件,洗了個澡。同時兩人覺得有些羞愧,早上不好見面! 嘖嘖嘖。 阮瀾深刻感覺到身為監護人的辛苦——這孩子, 太不省心了?;顑哼€沒怎么干呢,怎么就想著要找媳婦了?但想想身為一個男性, 被人嫌棄當然很難受。 中二期“專家”阮瀾又打量了陸追的臉龐:看看,他這一起來就掉冰碴的面癱臉,儼然就是中二期為了掩飾自己無措的行為。 阮瀾在心里深深的嘆了口氣,擱下面餅, 抬頭看著陸追,一臉嚴肅的問道:“阿追,你覺得劉珠怎么樣?” 陸追聞言心里一驚,抬頭看她。 阮瀾見他這幅神色,心里更是篤定,開口說道:“沒事兒,就隨便問問,你別緊張?!?/br> 陸追斂眸不語,這種人有什么值得他評價的? 阮瀾繼續說道:“其實劉珠也挺不容易的,爹死了,她媽又沒什么主意撐不起來,家里還有兩個弟弟都還年幼,她只好自己出來養家。勤快是很勤快的,家里也有塊地。之前吧雖然錯看了人,但誰年輕的時候沒眼瞎過呢?經此一事就能長一智,日后誰對她真心好,她定然會仔細回報的。當然,咱們這個也不是圖回報,也不能圖回報。而且長得也還不錯,身材好!” 阮瀾挖空了記憶里關于劉珠的事情去夸,還說著:“你看,昨日那個于衡要來找事兒,她不是替我解圍了嗎?還有點像俠女呢!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就是平日里被人說的沒了自信,怪可憐的。但咱們也不能因為別人說她什么就胡亂相信了唄?!?/br> 陸追聽著聽著,總覺得哪里不太對,阮瀾這說法怎么總是給他感覺像是來給嫡兄說親的老媒婆呢? 他開口打斷阮瀾的話:“你什么意思?” 阮瀾扒拉了兩下飯:“我沒什么意思啊。就是說說劉珠挺不容易的?!?/br> 陸追輕瞇著眼睛,天亮之前劉珠已經把于衡這些年脅迫她做的事情大致說了,甚至還跪下來給陸追磕了幾個頭。 陸追本是想把劉珠一起“處理”掉的,但最終沒有動手,只是將她打暈扔在房里。他不是什么行俠仗義的好人,更不是因為憐憫心犯了,只是恰好天亮阮瀾要醒了,便暫時放一放。 他并不想讓她知道自己做的這事,就像那骯臟的血不應沾上她的臉龐。 “你倒是很容易覺得別人好?!标懽防渎曊f道。 殊不知昨晚險些被人賣了。 阮瀾聽了這話,她知道因著之前的事兒,阿追的提防心很重,昨晚又被嫌棄傷了心,嘴里肯定沒好話。 她思忖了片刻,語重心長說道:“阿追,相比身體上的接納,其實更重要的是心靈上的共洽。畢竟那事兒是幾天一次,平日里接觸確實實打實的。你現在還小,我這么說你一定不懂,等你再長大些就明白了?!?/br> 陸追:???大清早的這人發什么神經?昨晚磕到腦袋了? 腦補小本子是一方面,話說到嘴邊卻不能太過露骨,點到為止,像阿追這么大的孩子最容易有逆反心理,不能逼得太緊。 阮瀾在心里為自己點贊,莫名的有種 阮瀾拿起面餅,又咬了一口,抬頭沖陸追笑了一下:“阿追,你這么好,一定會找到一個全身心都愿意接納你的姑娘的?!?/br> 陸追:什么東西? 陸追被她笑的莫名其妙,但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就能從劉珠身上繞到接納自己的姑娘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