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
搭在手腕上的手掌溫熱,陶恂僵硬著一動不敢動,只等著沈琛收回手才敢平復呼吸,覺得被他碰過的地方突然有點發燙的趨勢。 陶恂在診所呆了半個小時,沈琛就在旁邊等了他半個小時,半個小時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也就剛好讓百無聊賴的沈琛把剛才的事來龍去脈弄了個清楚。 有時候他覺得這些紈绔是真的蠢貨一堆,他不過是剛剛跌下去一回就上趕著過來嘲諷,他們家中長輩就沒教過他們商場沉浮,起落無常嗎? 關鍵是還敢當著陶恂的面勸陶少趁早別跟他混,外面什么樣的男人找不到,非得看中這么一個小三生的私生子。 沈琛抬手松了松領帶,眼神已經徹底冷了下來——他這輩子上輩子都是最忌諱私生子這幾字的,有些事外人心里不清楚,他自己卻是記得牢固。 更何況——他瞥了一眼陶恂臉上的青紫—— 陶恂無端覺得琛哥的眼神有點讓他骨子里發寒。 沈琛記仇而且護短,一直沒被發現是因為他以前除了自己就沒把其他任何人劃入過自己人的范疇,而且做事從來不留痕跡。 大冬天被按著用冷水洗了一夜嘴的范經勵范公子第二天早上被人在衛生間里發現,渾身濕透一身嘔吐物,顏面掃地。 清醒后一邊吐的天昏地暗一邊發狠不忘追究責任,結果查出來他女朋友腳踏兩只船,和他接吻的時候被另一個看見,另一個以為他是小白臉所以找人過來教訓了他。 范少頭上的帽子綠的發亮,而且后來有人深入扒了一下,還是另一個先到,范少后來三了人家女朋友。 張口閉口小三的人終于還是被扒出來做了別人的三,還是被腳踏兩只船的糊弄了,圈子里沒什么人同情,笑話倒是看了一籮筐。 范少情場失意準備轉戰商場繼續去炒股,然后遇見貴人指點買了一只潛龍期的好股,一路水漲船高高歌猛進,然后在賺的盆滿缽滿的時候突然被爆了大料,一夜之間跌入谷底,虧的血本無歸 。 眾人一陣唏噓——這運道。 沈琛虛靠在椅背上看送過來的資料,意興闌珊,還沒完,但他已經覺得有些無趣。 虧成這樣肯定得想翻本,賭徒心理,再給一點甜頭就會順桿往上爬,然后免不了摔的更狠,最后就是一個無底洞,紈绔子弟,身后肯定還有家里人管制,可惜沈琛向來是個做事周密的好人,幫范少掩護打的嚴嚴實實,至少到現在都沒人發現范少已經欠了將近一千萬。 沈琛雙手交叉放在下頜前,看著不遠處陶小少爺認認真真在一邊慢慢核對人事部新入職的人員名單。 半個月過去,他臉上的青紫已經消了下去,五官英俊而年輕,身上是富家子弟養出來的一份清貴——至少在他安靜做事的時候看著確實如此。 陶恂假裝翻資料實則偷看沈琛,范經勵一開始追究起來的時候,他怕牽連琛哥,確實有想過讓家里將這件事情平息下來,但查到最后什么沒查出來,他自己反倒弄出事來。 不得不說,琛哥比起他們還是要可靠的多,單這樣一件事就弄的比他們干凈利落。 然后不可避免的想到那天晚上,琛哥聽見版本里到底有沒有提及他的心思 ,或者說琛哥當真了沒有? 半個月過去公司總算是開始平穩下來,新招的職員陸續到位,空缺都差不多填補上了,雖然不說蒸蒸日上,但是相較半個月前還是穩定下來了,陶恂也總算對公司里的事有一定了解。 這半個月沒什么大事,不過是恢復元氣,沈琛開始手把手的教他做事,熟悉公司里的流程,帶他出去見些商場上應該認識的人,他總算不會手忙腳亂。 做完事的陶副總拿起手機開始偷偷劃水,屏幕上是一張照片,昏暗的燈光下青年捉著他的下巴,眼神掩在一片漆黑的陰影里看不分明,只能看見他骨節修長的手,可能是角度的緣故,似乎只差一絲呼吸就能交纏。 ——雖然他明知當時琛哥是因為他躲著,怒極捉著他看他臉上的傷,但從旁人的角度看來,這絕對是一個曖昧至極的姿勢。 當時許四拿著這個過來問他是不是得手的時候他嘴角都是抽搐的,這要被琛哥看見他就完了,所以他強制讓許四全刪了干凈,自己卻留了下了一張下來。 ——如果他當時往前探一點,是不是就能碰到? 修長的手指摩挲著照片里的人,陶恂微微有些怔愣,他以前從沒想過琛哥有離他這么近,維護他,并且手把手教他的時候,但是人可能都是得寸進尺的 ,靠的近了還不知足,還想靠的更近——更近—— 人心不足蛇吞象,可人心又哪里能足呢? 莫名的心浮氣躁。 陶恂還在因為沈琛知不知道他的心思而浮躁,就被沈琛拿文件夾敲了頭。 在沈琛的眼皮子底下偷懶,本來就是做蠢事,陶恂手忙腳亂的收好了手機——幸好沒讓琛哥看見他屏幕。 但見沈琛敲完便走,絲毫未曾在意他在看什么,又不由得有點奇怪的失落。 公司終于緩慢走上正軌,不至于鋒芒畢露但也趨于平緩,公司終于換血結束,就在所有人都覺得風頭已經過去的時候陶恂被辭了。 沈琛沒直接跟他說,這事還是小郭遞過來的消息,他懵了一下,冬天罕見的大太陽,他卻覺得有點過分的冷。 然后被老爺子拎了回去。 外面傳的更為難聽,沒人想到沈琛最后開刀的竟然是陶恂,這是把陶家利用完了就準備卸磨殺驢的意思? 沈琛坐在陶家客廳,對這話只是笑了笑:“您多慮了,我絕沒有這個意思——我不過是想讓阿恂自己出去試一試?!?/br> 房地產開發畢竟有限,京城地方小就算開發也是有限的,就算一開始他確實吃了不少先知的紅利,但畢竟不是長久之計,房子是用來住的而不是炒的,抬的過高后國家必定得干預,再者這一塊紅利這樣大,地頭蛇都分不干凈,他一個后來者,太張揚反而不是好事。 所以,他給了陶恂另一個路子,這一回他看上的是影視公司。 國內現在的影視行業剛剛開始復興 ,開始從戲子到明星的轉變,這個時候公司少起來方便,而最多過不了兩年 這個行業必定得起來,后世明星的身價水漲船高,一部戲的片酬就是天價,這個行業到后期絕對是賺錢的。 陶老爺子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頓,嘴角不著痕跡的抽搐了一下。 這小子可真的敢,近千萬說砸進去就砸進去,剛剛元氣大傷就敢再次出手,還是這樣大的手筆,魄力倒是不錯,但—— 他若是自己出去做這件事也就算了,偏將這事兒交給陶恂。 坦白說,哪怕他疼愛陶恂,平時給陶恂的錢都是不計數的,但是拿近千萬讓他去試水,陶老爺子做不出來——畢竟誰的錢也不是大水沖來的。 他家那孩子是什么德行他還是知道的——有時候老爺子自己也發愁,兒子自然是優秀的,他已經從舵手的位置上退下來,這些年陶家在兒子手里運行的也尚且平穩,可是陶家還是沒有逃過后繼無人的窘迫。 長孫在商業上只能算無功無過,性喜研究,疼愛的小孫子對這些簡直就是一竅不通,不是沒拉他去公司試過,結果弄的一團亂,這兩個孫子完全沒有繼承到他一星半點的經商天賦。 給陶恂砸錢開公司,在他心里就跟打水漂沒什么區別。 但結果確實就是這樣,不僅如此,就連新開的公司也是陶恂絕對控股,他只占了一部分。 老爺子沉默了一下,嘆氣:“小琛,你應當知道阿恂在經商上并沒什么天賦?!?/br> 這幾乎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哪怕他是陶恂的爺爺都無法否認。 “我知道,”沈琛點頭,聲音平靜:“他有什么不懂的,我自然會幫襯著他?!?/br> 這就是下定決心的意思了。 老爺子微微一怔 ,不著痕跡的打量著面前這個年輕人。 他有時候在想,這個看似聰明絕頂的年輕人到底在想什么,肯這樣對陶恂掏心掏肺 ,他在這世上活了這些年,看人的眼光還是有些的,這是個從骨子里就薄情的人,哪怕極盡收斂,但未曾逃過他的眼睛。 一開始他確實以為他準備過河拆橋的,畢竟陶恂蠢,等公司安定下來給他個虛職也就算了,辭了也無關緊要 ,但沒想到他竟是難得失算一回。 是當真想幫襯陶恂,還是—— 還是他察覺到了陶恂的心思,想把陶恂送走? 老爺子識人無數,對有些事的感覺遠比年輕人敏銳的多,陶恂對沈琛有那個心思,這個孩子未必就沒有察覺,甚至 ,他當年一聲不吭的出國,興許也有這件事的影響。 沉默片刻,還是擺了擺手:“陶恂在樓上?!?/br> 他看著那個年輕人挺直的脊背,莫名覺得有些猶豫,這無疑是個極優秀的青年,但看起來,他對陶恂的心思哪怕不是厭惡,也絕不是認同。 ※※※※※※※※※※※※※※※※※※※※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過年胖一圈的菜 1個;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浮蘇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頌 9瓶;婉 2瓶;zones、哎呀、浮蘇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31章 陶恂知道自己笨。 不是那種無藥可救的笨,但是相比起其他人, 他的領悟速度明顯要慢的多, 他從小讀的就是私立學校,對于學習成績并沒有太多要求, 但是他還是跟不上。 別人十分鐘能弄明白的事, 他可能需要半個小時甚至更長時間才能弄清楚, 他這樣愚笨,家里給他請過不少家教,但是沒有一個能不厭其煩的教會他。 后來他發現比起認認真真學很久學不會,倒不如從一開始就不學,瞧不起他的人他都能用拳頭揍回去, 揍到他們不敢說話為止,這樣至少不會被人在背后指指點點的說蠢笨如豬。 而沈琛跟他就好像是世界的兩端,別人半個小時能學會的東西,他從來只需要十分鐘,甚至更少。 有時候陶恂會想,或許這就是人和人的差別吧,這興許就是從出生開始就注定的所謂命運。 他偶爾會出于莫名的心情偷看沈琛,看著他認真的翻開書本, 在老師同學面前認真聽課, 其實低垂的眉眼下滿是漫不經心,然后用那樣不上心的姿態輕易勝過所有人。 ——那是他不能企及的, 只能仰望的人。 他無數次在睡夢中看見那個漫不經心的少年帶蔑視的神情回過頭來, 眉眼微微上挑, 帶著一點慵懶的,舒朗的,不太上心的譏誚笑意—— 沈琛是第一個能不厭其煩教他的人,高三那段時間說是魔鬼訓練,他偶爾回想起來自己都會覺得不可思議。 每天早上六點沈琛會在門口等他,他只懶了一次床,他睡了多久,沈琛就在門口等了他多久,他出去的時候只看見少年挺直的脊背,被凍的走不了的腿,從那以后他就從沒懶過一天。 他能一輩子記得那種不能言明的,心悸,像是纏繞在他心上的藤蔓,一點一點的絞緊了他的心臟,然后像刀一樣扎進了血rou。 他很笨,沈琛也絕不是個好老師,他是那種從小聰明到大的人,根本不能明白為什么那么簡單的東西還有人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做錯。 無數次,陶恂做錯事的時候,他會想興許這次沈琛就忍受不了了,他那時候戰戰兢兢的,害怕著沈琛就一氣之下不要他,但是一直到高考,他都未曾扔下他。 他那樣笨,從前請過無數家教教過他,從沒有人能跟沈琛一樣既拿得住他,又不厭其煩的教會他——無論他錯多少次,犯多么低級的錯誤 。 沈琛的教導針對性極強,陶恂盲目聽從他的意思,只練習他所說的,他那時候并不明白為什么,直到他站上考場。 ——有時候他會迷惑,沈琛是否當真有未卜先知的能力,不,或許只是命運對他肆無忌憚的眷顧。 ——但沈琛最終還是扔下了他。 甚至連話都未曾給他留下一句。 再到后來他醉生夢死的那四年,家里勉強為他保住學籍,將他派進公司做事,他對那些繁雜的報表和規劃一竅不通,能把好好的事情弄得一團亂麻。 后來他爸和他哥不信邪曾經先后親自教過他,結果都不盡人意。 ——他險些把他哥逼瘋,他爸更是一言難盡,指著他的手抖抖抖,帕金森綜合征前兆都出來了,他該不會還是不會。 他抱著無所謂的態度冷眼看著,后來聽他媽背著他偷偷哭,他出生的時候因為陶家得罪了人,報復到了懷孕七個月的陶母身上,他是意外早產,因為一次精心策劃的車禍。 幸虧他命硬 ,在保溫箱里熬了兩個月熬了過來,醫生說后遺癥暫時看不出來,陶家擔心了這么些年,把他寵到這樣大,一直沒看見什么后遺癥,如今才發覺——他比旁人要笨的多。 他爸摟著抽噎的陶母,許久,只是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甭曇衾锸钦f不出的難受和悵惘。 陶恂從未覺得自己笨值得自卑,敢說這話的人不是被他打服了就是礙于陶家情面不敢說話,雖然外面傳的開至少他從沒因為這個受過什么委屈。 只是很偶爾,很偶爾的時候會想,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