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立在知州府外的紫衣女子,雖然風塵仆仆,面無脂粉,著裝簡單,頭上也無朱釵,可卻生了一幅好相貌,眉目之間更有貴氣,所以一眼就能辨出其身份。    溫軟原本有些rou的臉和身材,經過這二十日,整整瘦了一圈,也憔悴了不少。    知州宋瑯立即行禮:“下官稷州權知軍州事參見驍王妃?!?/br>    “禮數便全免了,我心系殿下,便千里趕來,但在途中聽說殿下遇險,現如今怎樣了?”溫軟面露憂色。    稷州知州宋瑯,溫軟是知道的,上一輩子因救下驍王,驍王雖然失勢,卻還是不遺余力的讓他高升,而宋瑯也沒有辜負驍王,造反之時,成為左右手。    宋瑯面色凝重,略微偏身,朝溫軟做出請的姿勢:“王妃,進府詳談?!?/br>    宋瑯并沒有多說什么,把溫軟帶到有重兵把守的院子中。    驍王的病房外,宋瑯說:“王妃,殿下就在里邊,望有心理準備?!?/br>    溫軟微微呼了一口氣,她早做了最壞的準備。    好,則有救。最壞,雙腿殘廢。    宋瑯推開了門,房中是沉悶,一股濃重的藥味和安神香隨之襲來,溫軟不適的皺了皺鼻子。    宋瑯解釋:“找到殿下的時候,泡了水,染上了寒疾,所以不能見風?!?/br>    溫軟抬腳進去,還是說:“在不見風之下,開些通氣的縫?!?/br>    宋瑯頷首。    溫軟隨后走向床榻,略過屏風,看向紗帳中的躺著的人。溫軟有一瞬間覺得不真切。    與他,最后一面是在斷頭臺上,那時他雖然狼狽至極,但也比現在這般死氣沉沉的躺在床上要強得多。    伸出手撩開了帳簾,月清立馬接手,把帳簾鉤了起來。    夫妻二人相見,宋瑯屏退的其他人,讓溫軟獨自和驍王待一會。    溫軟在床邊上坐下,看了驍王許久。    面容干凈,雖然削瘦了許多,但比起在斷頭臺上蓬頭垢面卻又英俊許多。只是那雙最為能震攝人心的雙眸緊緊的閉著,    微微的嘆了一口氣,無奈的笑了笑,低聲道:“沒想到你我夫妻二人還有相見的一日,上輩子陪你走了一輪鬼門關,這輩子還披星戴月的來救你,待你清醒之時,可要好好還我這兩個恩情?!?/br>    半響后,溫軟朝著門外喊:“趙太醫可緩過來了?”    月清回:“已經候著了?!?/br>    長途跋涉,眾人都疲憊了,太醫要為驍王診脈,自然不能出錯,方才溫軟便讓他下去稍作休整。    “讓他進來,宋知州也請進來?!?/br>    門開了,人進來后,立馬闔上了門。    溫軟起身,讓了位置給趙太醫。    診脈小半刻,趙太醫眉頭越蹙越緊,松開了手,把驍王的手放回榻上,復而站了起來,看向宋瑯。    “宋大人,可否讓人把藥方和熬藥的藥渣給下官瞧一瞧?”    宋瑯聞言,面上露出了些許的驚色,“可是有什么問題?”    趙太醫嚴謹道:“看過之后才知道?!?/br>    隨后命人拿了藥渣過來,趙太醫對照了藥方,把那些熬剩下的藥渣看了又看,聞了又聞,沉吟許久才說藥物沒問題,又問平日驍王吃的是什么。    溫軟是知道驍王是如何中毒的,但也不能輕易提醒。他們來的時候,驍王用膳才用到一半,房中還有未喂完的米湯,太醫又檢查了一遍米湯。    “藥物和米湯,都屬無毒?!?/br>    太醫的話一落,溫軟配合著宋瑯,臉色都瞬間一變,問:“太醫的意思是殿下中毒了?”    太醫點頭:“一種慢性毒,但還不清楚是什么毒?!?/br>    溫軟忙問:“可嚴重?”    心底默默祈禱,可千萬別嚴重到殘疾的程度。    “才服用不足十日,毒性不強,但還是會影響到身體,只是要知道是什么毒才能徹底解毒,下官需要想想?!?/br>    太醫說要想想,誰也不敢出聲,溫軟也不知道他要想到什么時候,就說:“殿下中毒之事,暫時不要傳出去,但從今日起為了不給旁人動手腳,殿下的膳食由我來準備,熬藥之事就勞煩趙太醫了,解藥也需盡快研制出來?!?/br>    趙太醫拱手:“下官定嚴陣以待?!?/br>    溫軟覺得自己似乎太過淡定了些,便暗中狠狠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等眼眶微紅,還帶了些濕潤時,坐到了床邊上,握起了驍王的手,插入指縫之間,十指相扣。    “我與殿下成婚不過一日,他便來了稷州,遭人暗算成了現在這副模樣……我心中難受?!痹挼阶詈?,哽咽不成聲。    雖是溫軟自己算計得來的婚事,但她也曾像尋常女子憧憬過與驍王夫妻和睦,琴瑟和鳴。    溫軟真情流露,在這屋中的宋瑯和趙太醫都暗想驍王是真的娶了個好妻子。    半響后,宋瑯與溫軟道:“下官已命人收拾了殿下隔壁的廂房,王妃奔波多日,必定累了,先行休息,下官去勘察殿下中毒的事情?!?/br>    溫軟搖頭,“我住在殿下房中便可,有人下毒,便說明有人要害殿下,如今下毒不成,定會另想一計,而今殿下中毒的事情也不能讓太多人知道,我守在他身邊才能安心?!?/br>    雖然房中空氣不通,滿是藥物的氣味,卻也比砍頭前住的天牢好太多了。那天牢陰暗潮濕,蛇蟲鼠蟻,短暫的十余日,卻也是她生平吃過最大的苦。    那些苦都吃過了,這點苦又算得了什么。    幾人暫時退出房外,不會有任何人會想到昏迷了二十日的驍王,早在十日之前恢復了意識,只是他一直醒不過來而已。    有意識的驍王,自是把剛剛溫軟的話,還有太醫的話都聽了進去。    對于溫軟方才的話,驍王一絲也不信,且心底盡是譏諷。    作者有話要說:  溫軟:為自己的演技點贊~    第4章 混賬女人    方長霆記得,記憶的盡頭是雪花紛紛揚揚,白茫茫的一片,還有身邊有名無實的妻子傳來的最后一句話。    同生共死。    再睜開雙眼的時候,是在峭壁邊上,受了重傷,茍延殘喘,而前方則是百人追兵。    進則萬箭穿心,退則兇險難測。    這一幕,是纏了他四年的夢魘。    但身上傳來的疼痛卻是在那四年夢魘中沒有出現過的。    “驍王,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了,還不速速投降!”百人追兵中有人高喊著。    方長霆認得那人,那是稷州節度使的幕僚,節度使死后,他帶領了造反的殘隊和景王進行了勾結來謀害他。    方長霆勾勒出一抹笑,雖然狼狽至極,卻還在睥睨著前方的人,譏誚道:“有本事,就要本王的命,別像是一群被打敗的瘋狗一樣跑出來亂咬人。    節度使幕僚啐了一聲:“你現在和喪家之犬有什么區別,你要是投降了,我興許還能饒你一命!”    “呵,你們以為我會死?你們又以為你們又能活多久?與你們勾結的人會放過你們嗎?”    節度使幕僚眼中有一抹驚疑一閃而過,然后板著臉:“驍王,你還是降吧?!?/br>    “至死,不降?!?/br>    方長霆滿是血污的手緊緊的握住了黑色□□,鮮血順著長i槍上的紋理蜿蜒而下,滴滴滴落在黃土上,風聲掠過,盡是肅殺的氣息,眼神凜冽,即便身陷險境,身形依舊峻挺如山。    身上疼痛的感覺,讓方長霆有些許的分神。    就在方長霆分神的的這一瞬間,一支箭矢從人群中“嗖”的一下飛出,讓所有人猝不及防,只留下一道殘影,箭矢已然插入方長霆的肩膀之上,神受重傷的方長霆向后一個踉蹌,腳步踏空,整個人向峭壁下跌了下去。    “是哪個王八蛋的射的箭!”一聲暴喝在峭壁之上響起。    下墜的方長霆瞳孔猛的一縮,肩膀上劇烈的疼痛,還有那烈風刮過他的皮膚,以及那嘶吼的風聲,讓他剎那驚醒。    不是夢!    根本不是纏了他四年的夢魘!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從昏迷中清醒過來,渾身如同碎裂,他用靠著長i槍支撐著身體,一步一步順著河流黑暗往前走,漸漸傳來了人聲。    仔細辨認,便可發現是宋瑯的聲音后,隨后他昏死了過去,落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不知道在那無邊的黑暗中過了多久,他更加不知道是什么情況,直到今日另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沒想到你我夫妻二人還有相見的一日,上輩子陪你走了一輪鬼門關,這輩子還披星戴月的來救你,待你清醒之時,可要好好還我這兩個恩情?!?/br>    溫溫軟軟的聲音讓方長霆心底為之一震。    是溫軟的聲音,那個算計他,卻反被被他連累砍了頭的女人。    比起她這個人,更讓震驚的是她說的話。    上輩子陪他走了一遭鬼門關?這輩子披星戴月來救他?    上輩子?這輩子?    在黑暗之中困惑許久的方長霆,似乎明白了什么,瞬間找到了一個突破口,頓時在腦海中形成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他怎就沒想到是重活了過來,回到了四年前,被伏擊稷州峽谷的那日!    太醫診脈之后,說他身上中了毒,且不至于傷至殘疾之時,方長霆的那顆心猛烈的跳動中。    四年的殘廢,到底是怎么過來的,他記得清清楚楚。    若是真回到了四年前,雙腿也不會殘疾,那他就更容易把那些害過他的人,以血洗血,抽筋拔骨,死無全尸!    怒意占滿心頭之時,一只滑膩的手拉起了他的手,插入他的指縫之間,十指相扣,隨后是溫軟帶著哽咽的聲音:“我與殿下成婚不過一日,他便來了稷州,遭人暗算成了現在這副模樣……我心中難受?!?/br>    呵,若不是有斷頭臺那些話,他還真信了她這些話。    若無意外,她應當也重生了,還真的應驗她那“同生共死?!?/br>    隨后又聽她說,要負責他的膳食,讓太醫負責他的煎藥,看來她也是真的想要讓他避開殘疾的下場。    溫軟的目的,方長霆一想便全然通透。    她前來救他,不過是在為自己而已。    *    離開驍王的屋子,溫軟問宋瑯:“這次去的三千寒甲軍,回來了多少人?”    宋瑯嘆息了一聲,“加上吊著一口氣的,共二十六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