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
在得到卿卿以前,他混賬過,把小姑娘對她的溫柔體貼當成能要命的洪水猛獸。 卿卿給他送午飯,放懷里暖著遞過來,帶著綿綿的甜香,他冷著臉不肯要,故意扔在臟兮兮的花壇里,兇狠對她說:“你能不能別總來煩我!” 等她單薄的背影走遠,他才松開咬到酸痛的牙關,把飯盒撿出來,一遍一遍地擦拭,小心翼翼咽下涼透的飯菜。 可還是好吃。 他沒吃過那么好的東西。 下雨的晚上,他被一群人圍攻,打贏了,血糊糊在臟污的巷子里走,卿卿撐著傘追過來,想給他擋雨,踮著腳舉高手臂,神情有點怯怯的,細細軟軟的手在雨幕下,白得像羊脂玉。 跟他的血是云泥之別。 他看得無比刺目,害怕自己的煉獄里滲進任何注定不屬于他的陽光,兇惡躲開她:“有完沒完!沒聽過外面的那些話嗎?我是個瘋子,我殺過人,你再敢來一次,我打你信不信!” 卿卿眼圈紅著離開,他隔著半條街那么遠,亦步亦趨地悄悄把她送回去,才在大雨里轉身,心臟抽得要裂開。 她不厭其煩地走近他,用泛紅的指尖碰觸他冷硬的身體。 越暖他越怕,越喜歡他越要躲。 終于在那次,霍家那個所謂的哥哥霍臨川找他麻煩,隨手安排了一群人拎著棍棒在校外等他出去,他把校服一扔就走,卻被小姑娘拽住。 她大睜著眼睛說:“你別去?!?/br> 他唯恐她被那群人看到,忍無可忍地甩手推開她,說了重話:“我說話你聽不懂嗎?我的事跟你沒關系,離我遠點!我看見你就煩!” 卿卿哭了,一滴眼淚把他砸得四分五裂。 他出去不要命地跟人打架,遍體鱗傷回來,道歉徘徊在嘴邊的時候,發現卿卿早已經走了,從那以后,她再也不肯出現在他面前,沒有飯盒,沒有雨傘,沒有關心,甚至有時候遠遠遇上了,她也要專門繞開,一眼都不多看他。 她終于聽了他的話。 他開心死了,開心得在深夜里一直在小床上蜷著身體,眼眶燙得發瘋,咬住手背忍耐骨子里決堤的潰敗。 以前那個孤獨絕望的巢xue,他在嘗過暖意之后,再也回不去了。 他忍不住苦澀,默默去卿卿的班級,離很遠看她,她跟同學下課出來,在他身邊經過,一步也沒停,把他當成陌生人。他很快又受了傷,手心里被劃破好幾道口子,血一直往下流,他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去卿卿那里,換她一絲關切。 但她正站在班級門口跟別的男生說話,那男生把手放在她的頭發上。 他從來不知道,人原來能這么疼,跟人打架流干了血他都不會吭一聲,可這個時候,他渾身在戰栗,疼到受不了。 他一腳踹翻了走廊里的指示牌,轉身大步往回走,蠻力攥著受傷的手,血滴了一路。 沖到樓外面時,后面有輕輕的腳步跟上來,那只日日夜夜渴望著的手,拉住了他的衣擺,悶聲說:“是你討厭我的,別以為流血了我就會同情你?!?/br> 他想掉眼淚,嘴邊卻露出最惡劣也最苦的笑,緊緊抓過她,死也不放。 現在呢…… 如果現在他也流了血,還能換到她的同情和關心嗎? 哪怕一點點也好。 霍云深轉頭,看著手背上的針,干脆地去拔,想去找她。 他剛剛扯動一下,臥室房門驀的被人從外推開,他來不及看清她的臉,就見一道身影飛快沖過來,“啪”的把托盤一放,蹲在床邊一把摁住他,又氣又兇地抬起頭:“霍云深!你干什么!” 霍云深怔怔看她。 卿卿……怎么會在。 言卿要讓他搞出心臟病,慶幸自己上來的及時,阻止了這個偶爾瘋病發作的老公制造血腥。 她氣不過又問:“你不知道疼嗎?!針也敢亂拔!” 霍云深還是那么直勾勾盯著她,眼神逐漸火熱,讓室溫都隨之飆升,透著股身體和精神的雙重病態。 言卿被他這狀態提醒,雙手一拍。 啊。 不能兇了。 她人設換了啊,她現在是治愈型溫柔小嬌妻,不能隨便發脾氣。 穩住,淡定,卿寶,你能行,首秀必須成功。 言卿閉了閉眼,盡力調整表情和語氣,來回清了半天嗓子,準備充分地重新抬起臉。 她明媚大眼微彎,紅唇翹起最甜美的弧度,讓陽光從斜45度角照過來,把側臉映得金光閃閃,妥妥的真善美小天使。 然后她抓住霍云深的手,凝視他,誠懇地柔聲說:“深深,你別碰針噢,我不想讓你疼?!?/br> 作者有話要說: 深深:我是不是沒睡醒????? 第22章 小姑娘一張臉蛋兒美艷嬌柔,此刻頭頂燦爛光圈,亮到晃眼睛,美好得簡直不像真人。 霍云深低頭看著被她主動握緊的手,黑瞳中溢出熱烈的色彩,但隨即想到什么,又迅速流失,變成兩窩深潭。 他唇有些輕顫,嘶啞問:“我是不是快死了?!?/br> 言卿一身的戲剛剛起了個頭,還沒發揮到關鍵,就被霍總一句話給卡了。 她滿腦袋問號,這什么情況? 小嬌妻溫柔獻愛心,導致老公對生命都產生了質疑? 是她水平太低,肢體動作和表情語言不能完美地體現人設嗎?還是說霍總不喜歡這種風格的?哎,也不知道以前云卿都是怎么哄他的,她沒得借鑒,只能一個一個試了。 言卿及時改進,深吸一口氣,分分鐘換了個姿勢和口吻。 她眼圈轉紅,肩膀微縮,憂心望著他,膽小地輕聲責怪:“你亂猜什么呢,不準嚇我?!?/br> 她這樣一說,霍云深眉心的溝壑更深。 他這三年把身體損耗得太嚴重了,以前不在意,甚至覺得越疼越好,能用來壓制心里的痛苦,所以始終是放縱的態度。 可如今卿卿回到身邊了,他怕死,怕病,他想留著這條命,用來跟她一輩子廝守。 結果還是出問題了么。 這次昏倒,是病入膏肓了? 他全身的血液凝固結冰,用力反攥住她:“我得了什么病,治不好是嗎?” 言卿醞釀出來的淚將落未落,再次卡殼,在床邊呆呆仰著頭,短路了。 不是,等會兒,這信號好像沒對接成功啊。 倆人聊得根本不是一回事。 是她演技浮夸,用力過猛,表現得太弱太悲情,叫霍總誤會了是不。 言卿拍拍臉頰,重振旗鼓,親近地坐在霍云深邊上,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善解人意安慰:“深深,你別多想,等燒退了就沒事了?!?/br> 霍云深又聽見她叫“深深”了,她不僅輕聲細語,還肯摸他。 在不被威脅、不被勉強的情況下,卿卿樂意這么對他,除了臨終關懷,他想不到別的。 言卿見霍總一言不發,嘴唇慘白干澀,都裂出了殷紅的小口子,她心酸酸地拿過托盤,捧起里面精心熬的南瓜玉米粥,舀一勺吹到溫,喂到他嘴邊:“我自己熬的,知道你不舒服,但是多少吃一點?!?/br> 她給他熬粥,親手喂他。 霍云深做夢都不敢想,他幾乎可以肯定,他沒幾天能活了。 這一生走到末尾,不能再擁有卿卿了。 他心臟撕扯,閉了閉眼,露出一點苦笑,臉上浮出絕望的晦暗,又慶幸著,還好卿卿不記得他,他死了,也許正是她希望的,沒了他的死纏爛打,能讓她過得更輕松和自由。 霍云深靜默很久,低聲說:“我晚上叫律師過來,清算資產,都提前過到你名下,以后在娛樂圈如果不開心,就回家來,所有的都屬于你,你不需要做什么,我留下的這些,能讓你玩樂一輩子……” 言卿的勺子停在半空,是完全被他震驚了。 霍總是不腦子燒壞了?! 她這么一個暖心小天使,眼巴巴地喂他喝粥,他居然在跟她交代后事?! 言卿演技太嫩,一個沒繃住,提高了語調:“你瞎說什么呢!” 她對上霍云深死寂的雙眼,猛然間醍醐灌頂,有股難言的澀意,從心底直涌到舌尖,苦不能言。 霍云深以為自己快死了,才得到她的善待,還把身家交給她,怕沒了他護佑,她以后一個人會受苦。 言卿這回不用裝了,眼廓是真真切切轉紅,她學著霍云深對她用過的姿勢,單手掐住他下巴,一字一字嚴肅澄清:“霍云深你聽清楚,你只是疲勞過度,著涼發燒,沒有大病,不會死,我對你親近也不是什么臨終關懷,我履行合約,想這樣待你,想陪你走出陰影,希望你好,懂了嗎?” 距離拉近,彼此急促的呼吸在糾纏交融。 她細嫩的臉頰近在咫尺,瞳中含著光,唇是濕紅的,在不停開合。 霍云深的神經被她一寸寸扯緊,想狠狠親下去,確定他還能活,她也希望他活著。 然而下一刻言卿退開了,及時收斂本性,又變回體貼小可愛,歪著頭商量:“所以說深深,你要配合我噢,我扮云卿扮的不好,需要慢慢進步,你得給我空間,行嗎?” 霍云深盯著她笑了,笑得微微哽咽。 “行?!?/br> 原來是在扮演角色,強迫自己對他好。 那有什么關系。 假的他也要。 言卿可算是松了口氣,敬業地進入小嬌妻人設里,甜甜問:“那我們試著用新模式相處一下,深深,要不要喝粥?” “要?!?/br> 言卿體貼地喂他,他咽的時候,幸福到手指在戰栗。 一碗粥很快見了底,言卿用紙巾給他擦嘴角,手剛伸過去,被他一把扣住。 她下意識要往回抽,隨即想起人設,努力平心靜氣下來,杏眼柔光閃閃地問:“怎么了?” 霍云深盯著她:“你的意思是,今天開始,你不躲我了?” “……不躲了?!?/br> “滿足我的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