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聞霽月的臉有點紅:怎么這些小姑娘、一個個的,都喜歡捏她臉呢? 聞霽月不自在地縮了一下,道:“那我再去山上尋摸一點筍子,大姐夫村里那邊,好像沒這個吧?” 聞秋魚眼睛一亮:“對!他們山上沒竹子,冬筍也是稀罕貨,拿得出手?!?/br> “不過你一個人挖起來慢,帶上二姐吧。讓她透口氣,我和四妹留家干活?!?/br> 商量好了,回家晾好衣服,聞霽月和聞夏英姐妹兩挎著竹籃出門。 姐妹兩上了山,很快找了地方開挖。 等兩姐妹籃子里裝得快滿滿的了,一個鞋底都是泥的男人走近,站在姐妹兩三米之外。 “兩位同志,筍子賣嗎?”聲音有些虛。 第5章 男人名叫金睿鐘,來聞家村是為了照顧他大爺爺茂存西的。他大爺爺茂存西以前是教授法語、西語和俄語的滬市大學的教授,70年來的聞家村。 雖說近來人員調動得多,家里僅存的爺爺和父親等長輩們也在努力,但外有對家針對,又有積年的病患,老人家的身體先沒抗住,生了一場重病。 金睿鐘在孫輩中不怎么成器,被家里老爺子指派來照顧一輩子沒結婚、也沒后代的大爺爺。 時至今日,金睿鐘來到聞家村滿三個月。 前幾日,病情突然嚴重茂存西差點沒挺過來,因為藥店那邊缺了一味救命藥——上年份的人參,只有聊勝于無的淺年份人參須子賣,現在老人家是吊著一口氣。 金睿鐘辛苦搞來介紹信,跑去市里,結果市里竟然也和縣里一樣。這年頭貴重藥品倒還沒那么稀缺,一打聽便知道是被針對了。 三個月相處下來,金睿鐘早把人不錯的老頭兒當做自家親爺爺了。聽村里上年歲的老人說,往里頭的深山里,有人挖到過人參。金睿鐘便不死心地進山尋了一趟,結果是兩手空空,只收獲了一鞋底的泥。 見兩姐妹挖出兩籃子的新鮮冬筍,想著讓老人家嘗個鮮湯也好,面色疲憊的金睿鐘起了買點的心思。 兩姐妹聽見聲音回頭,聞夏英一眼掃過去,認出了金睿鐘。 小村里,來個新人都是熱鬧,她知道這是那個外來茂姓老人的孫子。 金睿鐘五官端正,身形微胖,臉圓乎乎的,唯有兩道橫眉令人見之難忘。 他道:“我是村腳那邊茂存西的孫子,金睿鐘,你們的筍子賣不賣???” 聞夏英看他一眼,點點頭:“賣的?!?/br> 金睿鐘又問:“怎么賣?我要四、五個就好?!?/br> 這會兒買賣還是私底下的事,只敢偷偷摸摸來。聞夏英更是第一次干這事,不自在地道:“幾個筍子,你看著給點就是?!?/br> 金睿鐘走到籃子邊,蹲下來挑筍子,可眼角余光掃到姐妹兩個,不禁覺得有些眼熟。 金睿鐘問道:“你們是不是聞老根家的?” 金睿鐘平常不在村里來往,還是前幾日的事,才讓他對村里有了點了解。因為他也犯傻地在丘陵地區找人參,便知道了同樣犯過傻的幾姐妹。當然,村里皮膚這么白凈的姑娘也少見。 兩個月前,正是王瑩玉病重的時候。聽說山上有人參,大補,幾姐妹便跑到山上去找。 當時不少人說,山上有人參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現在肯定沒了,讓五姐妹別白費功夫,可幾個丫頭還是固執地找了一遍。因為她們沒有別的辦法!村里衛生室治不好,爺奶根本不肯多掏錢去外頭醫院,只給買了些苦苦的中藥,可那藥喝了根本沒用。 她們的努力沒有用,王瑩玉還是走了,五姐妹成了沒媽的孩子。隨后應了那句話,沒媽的孩子像根草。 聞霽月承認:“我們是聞老根家的?!庇肿穯柕?,“你問這干嘛?” 金睿鐘臉上露出自嘲的神色:“沒干嘛?!彼鹣掳椭噶酥干礁锏姆较?,“我大爺爺病重,我學你們,也跑山里找人參去了,沒找到。想問問你們看見沒?” 金睿鐘上過高中,知道人參在東三省生長,對氣候、緯度各方面都有要求。但到了這時候,也免不了祈求老天爺違背自然原理幫幫忙。 聞夏英搖頭,想著走了沒多久的mama,眼眶微紅:“我們也沒找著,那邊的七八座山我們找遍了的?!?/br> 金睿鐘嘆口氣,拿起五六個筍子裝進布袋里,又拿出五塊錢要放在籃子里。 聞夏英瞥見那錢的數額,嚇了一跳,連忙道:“不用錢,幾個筍子你拿走就是,錢緊著用!” 聞夏英擔心這人錢亂花,誤了老人家吃藥??陕勳V月看出些奇怪的。這人手上還戴著手表,明顯家境不錯。 按理來說……不應該買不到人參。幾姐妹那會是沒錢,但對方跑山里找又是一副急缺的樣子,只怕其中另有隱情。 聞霽月跟著聞夏英的話,故意試探道:“金大哥,你拿錢去給你大爺爺買參??!縣里藥店之前有的?!?/br> 兩姐妹樸實又熱心,但各種法子金睿鐘都試過了,是真沒辦法! 金睿鐘苦笑著擺擺手:“沒事兒,不差這點。我有錢的,就是買不到而已??h里市里現在只有淺年份的參須子,不然我進什么山?” 這年頭郵寄和火車都很慢,金睿鐘也給家里去了電話,可老人家未必等得到那個時候了。 因著有同樣的境遇,兩姐妹人又這么好,金睿鐘心生憐惜,委婉道:“錢你們要是嫌多,這些日子有什么新鮮菜,往我家里送點就行?!?/br> 聞夏英還想推拒,卻聽見她幺妹突然應了一聲“好”。 聞夏英看聞霽月一眼,對金睿鐘道:“謝謝你了,回頭找著新鮮的東西,讓我幺妹送你們家去?!?/br> “是我該謝謝你們,我還有事,先走了?!苯痤g娞嶂恍〔即墓S子離開。 他人走后,聞夏英瞪著聞霽月:“幺妹!幾個筍子值多少錢?你拿人家這么多錢干嘛?” 卻不想聞霽月惦記的可不是人五塊錢,她套出金睿鐘的具體需求,已經準備好和這人做筆生意了。 但不好明說,聞霽月嘟囔道:“大姐不是今天回來么……” 看幺妹低著頭,露出個小腦袋瓜頂,像是知道自己不講理的樣子。聞夏英憋到一半的教訓的話,說不出口了。 能說什么?幺妹人聰明,不是不知道不好,只是想著給大姐補貼點,免得大姐日子太難過。 就說她自己,山上挖的筍子說賣,不也是想要弄點錢,哪怕幾分一角的! 聞夏英一把抱住聞霽月,輕拍這小丫頭的背,感慨道:“二姐的幺妹,真成大姑娘了!” 身體相擁之間的溫暖,也讓聞霽月有剎那失神。作為孤兒的聞霽月,還是第一次、這樣被人擁抱,她有點貪婪這樣的溫暖。 穿越伊始,低調、警惕的本能讓聞霽月輕易融入了現在的生活,給了她享受這一切溫暖的基礎。接下來,聞霽月只需要徐徐而行即可,面包會有的,牛奶也會有的。 ———— 傍晚五點鐘左右。 聞春花和王愛國趕到了聞家村。 本可以早些到的,但臨出門前婆婆又找了點事讓聞春花做,便耽擱到現在。 王愛國看著天色,心里生出歉意:“春花,都怪我,弄得這么晚才到?!?/br> 王愛國長著一張國字臉,性格老實,低著頭一邊搓手一邊說話更顯得憨實。 但聞春花不是知道情理的,是聞家做得過分了,差不多掏空了王家,婆婆可不得心里有氣么。 聞春花握住王愛國的手:“你說的什么話,要怪也是怪我。媽只是讓我干點活,你可不許和媽鬧脾氣?!?/br> 王愛國看媳婦還這樣說,心里那股子不好意思更多。他知道聞家長輩的過分,也就更了解自家媳婦的可憐,心里很是心疼春花。 他用力地回握了一下媳婦的手,老實道:“好,我都聽你的?!?/br> 兩人說了兩句,便能稀稀拉拉地撞見村里人。 聞春花一路和人打著招呼,一邊介紹王愛國給他們認識。同樣的,聞春花也接收到一些別的消息。 比如聞地柱遭天譴的事,讓聞春花和王愛國震驚得很,還有聞冬水磕到額頭的事,讓聞春花忍不住擔憂起來。 兩人很快到了聞家。 聞老根不在家,李秀鳳收了王愛國提的禮,一看盡是些寒酸貨,還有袋子是壓根不用花錢的馬蹄,擺臉子回屋休息去了。 王愛國臊紅了臉,老老實實答著聞大龍的話,一直偷瞥媳婦聞春花。買點過得去的禮品的錢他身上還是有的,可他媳婦讓他挑便宜的買。 聞春花坐了會,便起身去東屋看幾個meimei。 *** 東屋,五姐妹都在一間屋子里。 聞春花坐在床上,看著聞冬水頭上的傷,心疼極了:“怎么好好的摔了,還疼不疼?” 聞冬水支支吾吾的,只說:“不疼的,大姐,你別擔心?!?/br> 反倒是聞夏英忍不住道:“大姐,是奶沒給我們吃早飯,就讓三妹、四妹、幺妹她們三個上山去了。四妹當時起得急,沒站穩,幺妹伸手想去拉,結果兩人一起摔下去了!” 心里的憋悶開了口子,聞夏英忍不住一通訴苦:“大姐!你是不知道,爺奶還想把我嫁給聞地柱,不知道能把我賣多少錢! 那個聞地柱是個什么東西?打掉他媽兩顆門牙,那種不孝子,老天爺怎么不干脆把他收了!” 從家里的爺奶到外頭的聞地柱,對聞夏英來說,都是她恨死了的人。 而聞春花乍一聽,家里長輩竟然把自己的meimei和那個遭天譴的拉攏到一起,心里震驚中混合著怒氣。 聞春花氣紅了眼:“他們怎么做得出來?爸、爸知道這個事嗎?”聞春花問得有些猶豫,但聞大龍是她們最親近的長輩。 小時候,聞春花和聞夏英是享受過一段時間父愛的,那時候聞大龍會給她們帶頭繩和零嘴。只是后面王瑩玉生的都是女孩兒,聞大龍才在指指點點下漸漸變了。 因此相較于三個小的,聞春花和聞夏英對聞大龍的感情更復雜。 聞夏英咬牙:“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爺奶說的時候,他看都不敢看我,是心虛呢!” 聞春花一把抱住聞夏英,心疼得眼淚直流。她沒想到,家里長輩忒是無恥,拿她換了高價彩禮還不夠,竟然還想直接賣她妹子! 聞秋魚和聞冬水也直哭,弄得聞霽月覺得自己不太對頭。 聞霽月干脆偷偷沾兩滴水沾在眼角,氣憤不平道:“爸才不是和我們一伙的。媽病得要死,他管過嗎?大姐嫁過去,嫁妝那么薄,他管過嗎?聞地柱那個樣子,配得上配不上二姐,爸能不知道,他管過嗎?” 聞霽月的話完全調動了幾姐妹的恨意,本來抱著哭的幾姐妹頓時也生氣起來,低聲怒斥家里長輩的過分之處。 “媽的死,我記他們一輩子?!?/br> “誰不知道彩禮和嫁妝是你來我往的。大姐,你以后就當自己是個外人!” “好,我記著了?!?/br> “他們既然想賣掉咱們,以后就一個都不管,看他們老了,那兩個帶把的會不會管他們!” 罵著罵著,幾姐妹心里對聞大龍最后那點子奢念漸漸消失。 有愛有期望,失落過后,恨意才格外地濃。 聞春花的發問,聞夏英的憤懣,無非都是因為聞大龍特殊的父親身份。 不然二人怎么不提聞老根、李秀鳳,不提坐享其成的聞二龍一家,差別就在于幾姐妹早就清楚他們是外人,而她們之前對聞大龍沒有看清,沒有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