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節
“你怎么會被家人扔進亂葬崗?他們以為你死了?” “我……,我染了風寒,家里還有一個哥哥和三個弟弟要撫養,根本沒錢給我請大夫抓藥?!?/br> “他們就這樣看著你死?” 雪梅深的雙眼已經被啄瞎了,沉靜了一息,道:“是啊,不然有什么辦法。死我一個,總好過花光家里所有的錢,全家一起餓死?!?/br> 敖天不語,只是靜靜地看著床上這個千瘡百孔的可憐女孩,原來她差點死了,只是因為感染了風寒。 雖然沒有親口對他說,可他明白,她是為了救他,在雪地里濕透了,吹了海風,才受了涼,生了??! 他若是晚來一天,或者尸坑邊早走一步,那么害死他救命恩人的,就是他自己。 “你好好休息,我會將你治好,報答你當日的救命之恩?!?/br> 雪梅深苦笑,“好了有什么用?我雖然沒了眼睛,可卻心里清楚得很,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恐怖。那尸坑中有多少人是被鳥活活吃掉的,從小到大,不是沒聽說過。敖天,你肯給我一條活路,我已經很感激了?!?/br> 敖天卻是心中悵然,雪梅深,你不懂,鮫人一旦動了心,就收不回來了。 雪梅深的存在,敖天再也沒有對旁人提起過。 他找來深淵中的古書,開始研究為活人換皮的方法,又尋了皮膚極好的人族女子,親手剝了皮,替她換上。 換皮是件復雜的事,需要一步一步的完成,每次都痛苦萬分。 敖天不解釋,雪梅深也不吭聲,就默默地忍著。 直到最后一日,他手中的白瓷碟里,盛了一對新挖出來的眼睛,替她小心換了上去。 雪梅深才終于又說了聲“謝謝?!?/br> 摘下紗布那日,她看向鏡中的自己,已全然換了一副模樣,一副敖天心目中所喜歡的女子模樣,白皙、妖冶、雙眸瀲滟。 敖天癡迷地望著自己這件杰作,撫摸著她的頭頂如欣賞一只漂亮的玩偶,“雪姬,以后,你就是我的雪姬!” 他生來自負,從未想過世間能有什么女子能配得上自己。 而如今,這個唯一能配得上他的女子,已經親手被他制造出來了。 他將自己的第一次給了她,便是將自己這漫長的一生,都與她緊緊地綁在了一起。 雪梅深是個溫順的女子,她對于敖天給她的一切,欣然接受,并乖順地做他黃金籠中的金絲雀。 如此一年又是一年,十年彈指一揮間。 再嬌美的容顏,也抵不住歲月的風霜。 雪梅深,開始老了。 敖天比她更早發現了這件事。 她不能死,她若是死了,他未來的余生,就都將在孤單清冷中度過。 他因她分化了雙腿,因她轉化為男子,又將自己這份情都寄托在她的身上,所以,他不能沒有她!他不準許她比自己先死。 然而,長生之路,到底在哪里? 敖天開始將眼光看向自己的meimei,敖薇。 這十年間,他對于皇位的籌謀始終無所突破,但敖薇卻因著天生的?;始冄?,受到了比他更多的重視,并且已經開始接受儲君的教育。 她的老師,是這深淵海國中唯一的帝師,她所能出入的書院,是深淵之中唯一向皇者開放的書院。 所以,她也許會弄得到長生之法。 到底要怎樣才能讓她既心甘情愿讓出皇位,又會替他找到長生之法? 敖天開始在陸地上尋找,找一個青年俊美,野心勃勃,又能言善辯,可以不動聲色說盡花言巧語的人。 于是他找到了籍籍無名卻不甘平凡的勝秋聲。 可是,勝秋聲迎娶敖薇后,聲名鵲起,威震四方,就漸漸忘記了自己的承諾,他一旦生了納妾的心思,便將敖薇對他的信任盡毀,將自己關進小院,陷入了休眠。 敖天多年來所有的籌謀功歸一簣。 雖然勝秋聲后來又做了許多事來彌補,但是對于一個已經傷了心,絕了念想,讓自己陷入休眠的鮫人,他再做什么,都是徒勞。 敖薇有的是時間與勝秋聲慪氣,但是敖天卻等不得,雪梅深的年紀更等不得。 既然求不得正法,那就走邪路。 陰陽采補,便是最為唾手可得之法,而唯一的阻礙便是,以雪梅深的心性,大概寧可死,也不答應這件事。 敖天深知,他若是直接提出這件事,她便一定有一萬個理由拒絕他。 他不想什么冠冕堂皇,既然這一生只能有這一個女人,那他就不能忍受她變老,變丑。 他的驕傲讓他無法忍受懷中的女人雞皮鶴發,他更不能忍受她死后的數百年,都孤零零一人床榻清冷。 他要她在他面前,永遠都嬌艷如花,哪怕是朵冥河那頭的彼岸花。 于是,敖天開始刻意疏遠雪梅深,故意將眼光流連在年輕漂亮的宮女身上,有意無意地提及當年的她,十四五歲,如何的嬌嫩欲滴。 雪梅深生性溫婉,寡言少語,卻并不笨,她很快就懂了。 敖天開始嫌她老了。 她開始命人去收集各種養顏美容的偏方,起初,找來的,只是些奇花異草,收效甚微。 再后來,傳入她耳中的延年益壽,滋養容顏的東西就開始變得越來越玄,也越來越有效。 接著,這種玄妙開始變得詭異,最后變得傷天害理,變得惡心。 比如,以剛剛成型的胎兒熬油敷面。 雪梅深在這種日以繼夜的侵染中,開始迷失,每日癡迷于一件事,就是對著鏡子,仔細檢查自己是否剛剛消失的皺紋又回來了。 如此,又是十年。 當底線越來越低,防線就越來越弱。 終于有一日,她“陰差陽錯”地得到了一本以采補之法滋養容顏,延年益壽的奇書。 這種方法立竿見影,卻極為霸道,對伴侶損傷極大,幾乎會令其淬盡精華而死。 雪梅深對著鏡中再次出現的皺紋和藏在發髻間的白發,看見敖天對自己越來越冷淡,終于下定了決心。 很快,一個少年被請入她的床帳。 敖天立在外面,靜靜地聽著,一面是恨,另一面,則是計劃終于成功的喜悅。 經此一夜,雪梅深驚喜地發現,她竟然一夜之間,容光煥發,如同回到了十四五歲時的模樣。 她精心打扮后,出現在敖天面前,果然得到了他極大的贊許和疼愛。 所以,這條路,果然行得通! 她只需要小心,再小心便是。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當雪梅深開始習慣這種采補之法,心中的負罪感和羞恥心已經徹底消失時,敖天適時地出現在她的床前,捉jian在床! 她卻與那少年無法停止動作,直到將人徹底榨干身死。 敖天面無表情,一言不發,似是等著她解釋。 她無地自容,又嚇得頭皮炸開了一般,只得跪在他的腳邊,告訴她,她只是為了永遠陪著他,求得他的垂憐,不想形容枯槁的衰老死去,而留下他一個人面對漫長的余生數百年。 她伏在地上哀求,幾乎哭得昏死過去,甚至不惜撞柱自盡,以死明志。 敖天終于沒再說什么,救下她之后沉默地離開,此后,月余才來看她一眼,也是極為冷淡。 這樣冷漠地日子,又是五年。 雪梅深在悲傷和悔恨中衰老地很快,最后滅絕了所有希望,不再乞求敖天的原諒,終于懸梁自盡。 可是,就在她以為自己終于可以解脫了的時候,敖天出現了。 他救下她,將她抱在懷中,疼惜地安撫她,與她訴說他的愧疚和相思。 他不準她死,他要她活著,他要她永遠不準離開她,他要她不惜一切代價地活著! 之后,他將她推入了一個花兒一般的少年的懷中,又親眼看著她將那少年變成一具死尸。 他又伸手扔開她身上的死尸,將她重新推倒,分別那么久,便似是要將她徹底吞噬殆盡,又像是要將她身上的污濁全部滌蕩干凈,重新宣告主權。 一百年,兩百年,三百年…… 那送入她床帳邊的少年從一個月一個,到每七日的四個。 她沒名沒分地跟著他,又永遠沒有資格跟他回海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身體更沒有可能為他孕育子嗣。 雪梅深起初只是為了敖天而活,可漸漸地,她開始不知道,現在活著的自己,到底是個什么?為什么還活著? 等她真的一心求死,卻早已經沒有死的權利。 她必須活著,不計一切代價,不擇一切手段的活著,因為她是?;示拇蛟斐鰜淼钠镣媾?,他千年的漫長生命中,唯一的伴侶。 —— 與此同時,璇璣城皇宮中,蕭憐的重陽宮內,一對兒女已經安然入夢。 茉葉和奶娘安頓好兩個孩子,這才稍加放松下來。 北珩的奶娘是個東煌女子,卻也是心眼兒不錯的婦人,“茉葉姑娘,不如你先去外間休息一會兒,這里我守著便是?!?/br> 茉葉想著左右無非兩個孩子,又有大人看著,便點點頭,“好,后半夜,我換你?!?/br> 她出去在外間陪宿的床上躺下,很快就睡著了。 可是,夜里,一個輕微的聲響,茉葉鬼使神差地醒了。 她望了眼外面,黑沉沉一片,該是后半夜了,便晃晃悠悠起身,想去替換奶娘。 可那簾子才掀了一角,就看到奶娘已經倒在地上,睜著雙眼,死了。 屋內,一個身披黑色大氅的人,正立在兩個孩子的床邊! 茉葉悄然退后一步,抬手將門邊擺著的琉璃瓶狠狠推倒! 咣朗一聲脆響,雖然不甚響亮,卻足以驚動日夜守在附近的司命! 有人破窗而出的聲音,接著便是司命一聲厲喝,“什么人!拿下!” 刀兵聲起! 茉葉慌忙進了里間,梨棠已經被驚醒,揉著眼睛,北珩也被攪了清夢,開始哇哇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