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蕭憐這輩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鬼這種惡心東西,如今卻身后跟了一大群,早就嚇得魂都飛了,瘋了一般的向河谷的出口跑去。 后面的鬼怪越追越快,那個幽怨的男人仿佛飄在空中一般,孤魂野鬼一樣的聲音在她耳邊回響,“太子殿下,別作無謂的掙扎了,還是跟我走吧?!?/br> “滾開——!” 蕭憐揮手將殺生鏈向身后甩去,結果卻纏住了什么東西,用力一扯,卻是掛著一截斷了的手臂回來的。 那斷手上的手指還兀自在動來動去,長了眼睛一般地往她臉上撓。 她已經快要哭了,一面跑一面甩,卻怎么也甩不掉,索性直接將殺生鏈一并給扔了! 后面的鬼怪追趕的速度似乎比剛才快了許多,她跑得越快,它們就追得更快,蕭憐幾乎已經可以聽見身后那些裸露的肋骨中發出的拉風匣一般的低吼聲。 不要說被這些玩意抓住,就算是被摸一下,她都想死的心都有了! 就在快要絕望地時候,眼前忽然一亮。 黑轎! 勝楚衣的黑轎不知何時,靜靜地停在了前方不從遠處,仿佛已經在此侯了她許久一般。 “勝楚衣——!救我——!” 蕭憐立時來了精神,三步并作兩步,腳尖點地,飛身而起,撲向那黑轎。 身后一只鬼手嗤啦一聲,撕下她一片紅袍。 她一頭撲進轎中,正好撞進一個寬厚的懷抱,便被人抬手給撥到身后。 黑轎之下,瞬息中,尺把長的冰霜刀鋒拔地而起,帶著滅絕一切的冰淵極寒,泛著凜冽的銀光,向著從黑暗中涌來的群鬼席卷而去,轟然間一切便煙消云散,只剩下慘灰色如雪樣的骨灰紛紛揚揚落下。 半晌,一片死寂的河谷中響起勝楚衣聲音,沉靜中帶著幾分怒意,“死鬼書生陸一郎,是不是本座上次沒有取你性命,你便嫌活得太久?” 陸一郎明顯受了重創,隱身在陰影中,“百鬼夜行,說破就破,朔方的妖魔國師勝楚衣,果然如傳說一般無二,今日小生總算開了眼界!” “不自量力,在本座面前裝神弄鬼。在本座舍身墮入地獄之前,世人遠不知這世間真正的恐怖為何物!”黑暗之中,勝楚衣的聲音猶如魔神,威壓浩蕩,“看在曾悉心看護梨棠的份上,再饒你一次,滾吧!” 陸一郎影影綽綽的身影動了動,見勝楚衣果然再沒出手,當下收了身形,悄無聲息地跑了。 黑轎中,貓兒一樣躲在勝楚衣身后的蕭憐豎著耳朵聽了半天,見外面果然沒了亂七八糟的動靜,這才松了口氣。 “好了,外面什么都沒有了,用不著怕了?!眲俪螺p笑,拍了拍那只還在死死抓著他衣裳的手,流云錦的黑袍已經被快要被抓出窟窿來了。 蕭憐這才清了清嗓子,“咳,誰說我怕了,我就是嫌惡心?!?/br> 她魚一樣躲開他的手,嗖地鉆出黑轎,便直接跳了下去。 “回來……”勝楚衣的手抓了個空,腦子嗡地一下。 外面的地上,正遍布著觸之成灰、滅絕一切的冰淵刀鋒。 他那只手停在半空,一顆心已猛地縮在了一處。 憐憐…… 咔嚓! 一聲脆響。 遠遠聽見蕭洛的喊聲,“殿下,那玩意不能碰!” “什么?”蕭憐的聲音響脆在轎外響起。 勝楚衣心頭轉瞬之間已是被絕望湮滅后,又驟然被另一種恐懼席卷而過。 黑轎的錦緞簾子被猛地掀開,“蕭憐!”他的聲音已是失態。 “哈?” 蕭憐撿了殺生鏈回來,剛好踢碎了一只冰刃,立在滿地冰霜之上,莫名其妙地回頭,見勝楚衣正直愣愣地看著她腳下,雙眼圓瞪,“怎么了?” “你沒事?”他從轎中下來,踏上冰霜,眼中浸滿了復雜的神情,打量著她。 “我能有什么事?咳!”蕭憐剛剛被尸鬼嚇得心有余悸,嘴上充硬,眼光卻四下里轉了一圈,的確是沒有那些玩意了啊?!澳氵@冰淵極寒還真是管用啊,不但殺人,還能殺鬼?!?/br> 她還在勉力掩飾自己怕鬼這件事,耳邊便探過勝楚衣冰涼的手,掀了她一綹頭發,指尖削過,那黑發緩緩飄落,掉在地上,觸及地上的冰霜,瞬間消散無蹤。 蕭憐:“……”她突然想起三年前墮天塔中逃命時的情景,再看看自己腳底下,再看看勝楚衣,“……” 勝楚衣:“……”看看腳下的冰霜,再看看蕭憐。 你竟然已經可以立在冰淵極寒之上安然無恙! …… 直到蕭憐木然地隨著勝楚衣回了營帳,兩人面對面坐下,勝楚衣始終一言不發,神色陰沉,蕭憐也不敢吭聲。 勝楚衣親手用案上的小爐,替她溫了一碗醒酒湯,一連串的動作,行云流水,神仙姿態,只是周身殺氣沉沉,讓人不敢多看一眼。 蕭憐捉摸不透他到底為什么突然就這么不高興,眼珠子滴溜溜轉,努力找話題,“內個,不用溫了,我直接喝了就是了?!?/br> “既是女子,最忌貪涼,不要以為身負炎陽火就無所顧忌?!眲俪绿Я搜酆?,淡淡白了她一眼,將醒酒湯遞了過去。 他面色難看得很,卻說著暖人的話,讓蕭憐有些無所適從。 她干澀地笑了一下,趕緊雙手把小瓷碗接了過來,“謝謝哈?!?/br> 勝楚衣起身,在她身邊來回踱了幾步,居高臨下地垂眸將她重新仔仔細細打量一番,看得蕭憐頭頂發麻。 他全沒了往日里單獨相處時的調笑嬉皮、百依百順的模樣,仿佛現在這個人滿身森寒之人,才是真正的他。 她的天賦已經開始覺醒了,若是不加收斂,此番赴神都,一旦被察覺到,那后果不難想象。 “世間力量來自金木水火土五行,水之力量,上至滄海,下至冰淵,火之力量,上至炎陽,下至煉獄,殿下既然身懷炎陽,不畏冰淵,必是水火不侵之身,那么可有試過別的?” 蕭憐蹭的跳了起來,拔腿要跑,被勝楚衣一把揪住胳膊,給抓了回來,“跑什么?” “你不要拿我挨個試??!” “誰說了要用你去試五行!” “哦?!笔拺z可憐兮兮地看著他,就像只待宰的羔羊。 勝楚衣見她乖了,便放了手,“水火不侵,是什么時候開始的?” “最多三年前咯?!备陕锬敲磧?,蕭憐齜牙咧嘴地揉著胳膊,躲他身后做鬼臉。 三年前她帶著炎陽火穿越而來,這身子不怕火,自然是三年前開始的。 至于什么時候開始不怕冰淵的,她還真是不知道。 “天命神皇,萬物不侵……”,勝楚衣凝眉思索,忽然轉身,將正在做鬼臉的蕭憐逮了個正著,立時滿身怒氣,“蕭憐!你還有心思玩!你知不知道若是被人知道你的天命,會是怎樣的后果!” “能怎樣?兇成這個樣子!頂多被當成天命神皇,被請去神都,當成圣女供起來唄,說不定十二圣尊還能讓我去住白蓮宮呢。況且我只是水火不侵而已,你想太多了!” 蕭憐眼前一花,接著一黑,被勝楚衣撈進懷中,黑袍廣袖將她給遮個嚴嚴實實,生怕這人化作一縷煙散了,“蠢貨!神皇天嫁之時,所有直系血親將全部處死,從此終身守著上神九幽天的神位,度此一生!” 他的雙臂將她緊緊地禁錮在懷中,“到那時,不但你我之間一切盡斷,就連棠棠也要被賜死,這就是做神皇的代價,若是那樣,你還想去住那白蓮宮嗎?” “棠棠?”原本在他懷中死命亂拱的蕭憐忽然停了掙扎,奮力從衣袖底下鉆出頭來,“又嚇我,說不定剛巧我只是水火不侵的奇特體質呢,我若是天命神皇,早就刀槍不入、百毒不侵了,還用怕這怕那?” “神皇的覺醒,是有一個漫長的過程,我也希望你不是……”勝楚衣聲音緩和了一些,可臉色卻更加復雜,“這件事,不能讓第三個人知道,剛才親眼所見之人,我會盡快處理?!?/br> “蕭洛?剛才只有蕭洛看見了,你別殺他?!?/br> “為何不殺?”周遭本就沉得讓人喘不過氣來的氣壓更加逼仄。 “他那個人還不錯啊,殺了可惜了?!?/br> “哪里不錯?” “他挺好使的?!?/br> 蕭憐隨口回了一句,話都吐出去了,才心頭一涼,完了!誤會了!眼前這人可是個醋??衲О?! 她小心翼翼抬起頭,勉強將臉部肌rou擠成笑容可掬的模樣,“我的意思是說,他……辦事……痛快……” 勝楚衣:“……!” 好吧,誤會更深了! 頭頂上已經一片冰涼。 “內個,勝楚衣,我跟他,真的沒什么?!?/br> 越描越黑,越說越亂…… 周圍已經呵氣成冰。 蕭憐做好了挨揍的準備,抬頭偷眼,把心一橫,當下軟了嗓子,用毛絨絨的頭在勝楚衣的下頜上蹭啊蹭,“楚郎,我就隨便說說,你愛殺就殺吧,隨便了,不過就是個小王爺而已?!?/br> 都這個時候了,還管什么蕭洛,再不撒嬌賣萌,她自己都有性命之憂。 于是那腦袋被一只大手揉了個亂七八糟。 勝楚衣的聲音溫和了許多,“此次神都之行,只怕一路上有無數變數,千淵自然不會善罷甘休,你名聲在外,若是太過招搖,早晚成為眾矢之的。所以從現在開始,沒什么事,不要離開我三丈以外,否則,被鬼抓去,自求多福?!?/br> 他不提鬼還好,一提鬼,腰間立刻被蕭憐緊緊抱住,那小人兒將腦袋貼在他肩頭,以微不可聞的聲音嘀咕著,“丈夫丈夫,一丈以內才是夫,這三丈是什么?” 于是勝楚衣低頭,冰涼的薄唇砰在蕭憐的耳垂上,“我來告訴你是什么?!?/br> 蕭憐癢得吃吃地笑,推他,拍他,“別鬧,我還有正經事,去看看那些公子哥兒們可有折損,少了哪一只,都是個麻煩?!?/br> 勝楚衣卻不依不饒,步步緊逼,將人迫到書案前,“憐憐哪兒來的這么多正經事?!彼麚]手間把滿桌子布得整齊地筆墨紙硯全數掀到地上,將本就腰軟的人直接推倒在案上。 他又重新兩眼彎彎,笑得醉人心魄,讓人沒法拒絕。 剛才那個滿身肅殺,一眼可以把人看死的魔頭分明就是旁人。 “勝楚衣,這里是大帳,外面很多人,你……矜持……點……” “小殿下,本座已經很矜持了,只是一日未見,不知她們可好?” “誰們?”蕭憐眨眨眼,有些懵。 “殿下昨晚那樣淘氣,今天這么快就都忘了?” 啪,勝楚衣的嘴被蕭憐一巴掌給糊上了,“閉嘴!你還敢提!” 那小手被人捉開,“不如再來一次?” “死開!” “死不開了,只想死在你這里?!?/br> “勝楚衣,一把年紀你莊重點!”她嘴里說得義正言辭,卻嗤啦一聲扯開了他的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