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如今京城里家家戶戶都對郡主的脾氣不了解,不敢貿然上門,等安王府賞荷宴之后,邀請郡主的帖子就會多起來了?!鼻搴烧f著,卻有些憂愁,“旁人家的姑娘都有長輩引著認識旁人,郡主您可怎么辦?” 孤身一人的壞處就體現在這兒。 映晚垂眸,不以為意地搖搖頭:“小事一樁,我自有辦法?!?/br> 沒人帶就自己去,她本就是孤身一人,難道還非要裝作父母雙全的模樣嗎?裝模作樣被嘲諷,是她自己矯情??扇粢蚋改鸽p亡被嘲諷,那就是這群貴女自己口下無德,沒心沒肺! 映晚很明白自己的處境,不會去做無用功。 她眉目清婉,笑瞇瞇仰頭,“有這個功夫,不如想想后日給安王妃送什么禮物合適?” “大公主和幾家王府的郡主都是自家人,從沒送過禮物,我竟也不知道送什么好?!鼻搴甚久?,陷入憂愁當中,“我去打聽打聽吧?!?/br> 映晚笑著搖搖手:“不必打聽?!?/br> 她托腮坐著,漂亮的小臉擠成一團,水嫩不已,“等會兒我們去請教太子殿下?!?/br> 映晚一臉正氣:“我在京城里唯二的熟人便是太子殿下和驃騎將軍,我又不能輕易出宮去見驃騎將軍,當然只能問太子殿下?!?/br> 這樣說……好像也沒錯。 可太子殿下哪兒是管迎來送往俗事兒的人,就算去問,恐怕也問不出結果來。 不過能給郡主和太子殿下安排個單獨相處的機會,拿這個做借口也可以。 清荷不再多言,偏頭從柜子里挑衣服。 “你挑衣服干嘛?” “郡主去東宮總得換身衣裳吧,身上這件染了檀香味,不能再穿?!?/br> “哦?!庇惩砉郧蓱?,歪頭瞧著掛在柜子里的一件件衣裳,道,“拿那件粉的,粉的好看?!?/br> “粉色太嫩……” “我一個小姑娘,還怕穿的嫩嗎?”映晚反問道,“若穿的老氣橫秋的才不討人喜歡?!?/br> 十六歲的小姑娘,穿一身粉色紅色有什么問題?她是真嫩,又不是在裝嫩。 映晚很平靜地走過去,從柜子里拿出件粉色的齊胸襦裙,在身上比劃一下,很滿意的點點頭。 清荷一直盯著她的手。那雙手細嫩白皙,早晨擦破了皮,抹了藥去給太后抄寫經書,這會兒磨蹭的似乎更嚴重了一點。 血是停了,可掌心通紅,看上去不大好過。 若不是剛才看見,她險些都忘了映晚手上的傷。這女孩兒表現的太堅強,一點感覺都沒有,讓人不記得她受過傷,她很疼。 清荷握住映晚的手翻過來,心疼的看著上面細小的傷痕,“你不疼嗎?怎么不說?” 映晚愣了一下,張開雙手看一眼,“挺疼的?!?/br> 她道。 確實挺疼的,她從小就特別怕疼,擦破一層皮都疼的頭皮發麻,剛才抄寫經書的時候更是鉆心的疼,疼的她好想要停下,再也不拿筆了,眼淚都要落下來。 映晚笑了笑:“可是有的東西,比疼更重要啊?!?/br> 下半生的安寧和幸福,都靠自己的努力。再疼也不能放棄。 她縮回手:“不礙事的,過兩天自己就好了?!?/br> 清荷微微抿唇,嘴唇動了動,嘆息一聲:“郡主稍候?!?/br> 憑借映晚目前寄居宮闈的身份,這點兒傷還不值得驚動太醫,清荷只好拿幾瓶藥膏給她抹了。 “郡主萬萬不可逞強,多好看的一雙手,若留了疤痕可如何是好?”清荷嗔怪道,“您受了傷,太后娘娘不可能會怪罪你,何必……” “不礙事?!庇惩碛终f一遍,“真不礙事,不值得驚動太后娘娘,抹藥之后已經不疼了,你別多嘴?!?/br> 清荷閉嘴不語,悠悠然嘆口氣。 郡主和她的處境不同,考慮的東西也不同。清荷只需要考慮自己能不能在宮里安安穩穩活下去,不要被人害了??ぶ鲄s十萬倍艱難,要忙著活命,一邊警惕害她的人,一邊要討好周旋在權貴中間,只有這樣才能得到活下去的機會。 清荷道:“不礙事就罷了,若是疼了就叫奴婢,郡主千萬別忍著?!?/br> “知道了?!庇惩韽澝紲\笑,“你說幾遍了?!?/br> 她笑容太美,清荷恍惚片刻,道:“郡主,你別輕易對人笑了?!?/br> 她似乎極是無奈,“你一笑,我一個女子都忍不住心神澎湃,給那些男人瞧見了,誰豈不是要讓他們活生生擠破頭?” 這個年齡的少年正是沖動的時候,不顧及家里的意見,封建禮教,只要是真心喜歡的,就敢去爭取。 郡主雖然身份上有問題,可人家也未必會當回事兒。 毋庸置疑,他們都會喜歡上郡主。清荷望著笑容越來越明媚的少女,心想。 二十年前也有個女子俘獲了半京城年輕男子的心,讓他們為她癡狂,為她如癡如醉,可后來她嫁給了別人。 如今又有一個絕色女子出現,不知道會不會和二十年前一樣搶破頭? 若有希望走到爭相求娶那一步,或許能給郡主更多的選擇權,沒必要非得嫁給六皇子。 清荷沒有提自己的想法,畢竟是自己的猜測罷了,只盼著郡主好好的,她也就不算辜負皇恩照顧她這一場。 映晚噗嗤一笑,捂著嘴笑得咯咯叫,“你在說什么鬼話?” 什么叫“引得人擠破頭”?什么叫讓一個女的心神蕩漾?誰會擠破頭搶一個孤女? 第16章 “郡主不知京城中的情景罷了?!鼻搴尚Φ?,“咱們京中的好男兒數不勝數,皇子當中除卻六皇子外,個個都是人中豪杰,幾家王府的世子也都非紈绔之輩?!?/br> 瞧著映晚秀麗的眉目,清荷道:“他們個個都不是好欺負的主兒,其實也并非太子殿下不可?!?/br> “跟太子殿下相比,奴婢覺著反而是他們更容易,憑借郡主的樣貌,只要笑一笑,就會有人為您赴湯蹈火?!?/br> 映晚聽著就笑了,“清荷,你忘了六皇子,旁人哪有那個本事?!?/br> 她并不避諱會不會有人為她赴湯蹈火,從小到大在她跟前獻殷勤的男人多了去了,連來聯姻之前都有人在她跟前講要娶她。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處呢?她還不是進了京城,走到如今的絕境? 至于京城里這些王孫公子,或許會有人為她向皇帝求親,也或許會有人為她不顧一切,可六皇子在前頭擋著,皇帝的心難道會偏向那些侄兒外甥嗎? 只有沈時闌可以讓皇帝偏心,也只有沈時闌就那個本事讓六皇子徹底閉嘴。 而且…… 映晚瞇了瞇眼,清光燦燦的眸子里閃過一抹精光。 說不定沈時闌心里也對她另眼相看呢,說不定就成了呢,對自己沒信心才是最傷的。 清荷道:“其實如寧王家的世子,年紀輕輕就鎮守一方,不比驃騎將軍差半分,地位還更高,如果是他的話……” “如果是他,或許可以和六皇子拼一拼?”映晚反問,“我為什么要浪費時間在一件不確定的事情上?” 她笑瞇瞇道:“我心里都有數,知道自己想做什么?!?/br> 清荷望著眼前柔弱嬌美的少女,沉默好半晌。 這個女孩子看上去軟弱的很,在誰跟前都毫無還手之力,只有被人欺負的份??伤齾s那么堅強,那么勇敢。 容貌是她很珍貴的東西,卻不是最珍貴的。 她的性情才是真真難得。 映晚伸了個懶腰,“我們去東宮吧?!?/br> 不能只在嘴上說說啊。 清荷笑著搖搖頭,將她的手臂按下去:“郡主就空著手去?” “嗯?” “您既然是去請教太子殿下的,就要做足了禮數?!鼻搴傻?,“帶著禮戰戰兢兢過去,才顯得是誠心誠意發問?!?/br> 這話說的有理有據,去找人家幫忙還空著手,好像顯得她很不懂規矩??啥Y物里頭的講究就大了去了……映晚輕輕一笑,道:“找個檀木盒子,將我桌子上那個和田玉鎮紙裝起來?!?/br> 說著,她卻將自己頭上戴著的一朵小小珠花拔了下來,“把這個也扔進去?!?/br> “郡主?” 映晚托腮,笑容天真無邪:“不然我怎么再去東宮?” 清荷默默應了,深覺這位郡主是個深藏不露的主兒,手段一套一套的,一環接著一環,她再想不到還能用這種法子來維持后續。 拿好盒子,映晚便帶著清荷去了東宮。 穿過狹長的巷子,到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前,便是東宮了。 映晚抬起頭往上看,看見再陽光下泛著光的琉璃瓦片,飛鳥在天空中劃過,留下一聲聲嘶鳴。 盯著那只鳥,映晚的目光越發堅定,徑直走向東宮的正門。 東宮守衛和別處不同,不是太監而是正兒八經的禁軍侍衛,不認得映晚,見這二人走近便舉起手中的兵器將人攔下:“來者何人?” 氣勢駭人,有種殺伐果決的態度。 映晚嚇了一跳,連忙跳著后退一步,撫著胸口平復心情。 清荷道:“這位大哥通報一聲,嘉陵郡主求見太子殿下?!?/br> 那侍衛狐疑地看著映晚,點頭道:“稍候?!?/br> 映晚不解地側頭,“怎么太子殿下的守衛……” 這么嚇人? 清荷搖了搖頭,解釋道:“太子殿下亦是出征過疆場的人物,早些年身邊的護衛就全是軍隊里撈出來的,他原本用的是上過殺場的士兵做守衛,但屢次嚇著幾位公主,陛下才強迫給他換成禁軍的?!?/br> 禁軍雖然也是軍,但沒見過血沒殺過人,好歹沒那么嚇人了。 映晚微微蹙眉,沒有言語。 她想起了嘉陵的軍隊,一盤散沙,不足為懼,跟她面對面站著,氣勢甚至比不上一個弱女子??沙^區禁軍都能有這般威嚴的氣勢,更不必提駐扎四境的大軍。 可笑叔叔還想著與朝廷維持平衡,這種情形下一旦打起來,不等動手,嘉陵那幫子軍人就已經活活嚇死了。 打什么打! 她腦子里的想法沒人知道,她也不敢說出口,最親近的人也不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