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
須臾回頭看她一眼,眸光微暗:“你知道不雙修的后果是什么嗎?” “是什么?” “是像凡人那樣純粹的交歡,無需動用法力,也無需動用神識。你想試試?” 凌夜想了想,說:“試試就試試?!?/br> 她這回答已足夠坦蕩,然郁九歌還是道:“試完了,你會下不了床,然后計劃全部打亂。想早點去世西洲,就別招我?!?/br> 說完走了,再沒回頭。 他走得干脆,凌夜也沒再挽留。 她獨自在水里泡了好一會兒,泡得情緒總算恢復正常,才抬手捂臉,暗道自己徹底沒救,被拒絕了還鍥而不舍地邀請,臉都丟盡了。 轉念又想,等下回他提出邀請了,她也得這樣拒絕拒絕,好叫圣尊大人也丟下臉。 她胡思亂想好一會兒,水都涼了才出來,然后把自己拾掇好了,出去找郁九歌。 郁九歌正同四堂舅在院子里下棋。 見她出來,他不緊不慢地落下一枚白子,把四堂舅的黑子堵得嚴絲合縫,再沒有半點活路,堵得四堂舅直嚷嚷剛才下錯了要悔棋,他沒理,徑直站起身,說:“走嗎?” 凌夜說:“走吧?!?/br> 四堂舅也站起來:“現在就走???” 凌夜說:“早點去,也好早點把事情解決,真的不能再拖了?!?/br> 她指的是凌懷古的事,但四堂舅哪里知道凌懷古身上的異常,只以為她說的是白頭仙,當即一拍腦袋:“對,我怎么把世西日輪給忘了?!?/br> 四族神物現下只差最后一個世西日輪就可集齊,能盡快就盡快拿,免得白頭仙不知道哪天有再次發作,到時候死去活來,又要讓人成天提心吊膽。 于是道:“走吧走吧,快走吧,早點拿了世西日輪,我和你外公也好早點放心?!?/br> 凌夜點頭應好。 今日出發去世西洲一事,昨天就已經和夜寒天說過了,因而簡單的告別之后,凌夜和郁九歌便帶凌懷古走了,預計半個月能到。 世西洲在不夜天的東南方向,因統御世西洲的世族乃當世傳承最為久遠的名門,底蘊深厚,地位極其超脫,因而不止是離不夜天極遠,其余三族和三尊道場也皆是離得極遠,沒一個能和世西洲挨邊的。是故世人對世西洲并不過多了解,只知其內洞天極多,每次世西日輪出世,都是會出現在其中一個洞天里,曇花一現,轉瞬即逝。 ——和不夜星落一樣,世西日輪也不是固定的。 不固定到,不夜星落最少百年不出,世西日輪則能千年不出,是四族神物里最神秘的。 披星戴月地趕了十來天的路,眼看快要到世西洲外圍了,凌夜正和郁九歌討論著世西日輪是個怎么樣的形態,總不能真的把天上的太陽給弄下來,就聽遙遙一聲呼喊:“凌姑娘!” 循聲看去,仍是那么一身灰衣,卻因長時間的趕路而變得更加灰不溜秋,令他瞧著半點都不像世家公子。 不過據沈十道以往的表現,他也的確不像是世家公子。 凌夜見是他,還沒打個招呼,他已然急急趕來,連喘氣都來不及,便道:“你來得正好,快去救金樽,他要被世殊打死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 二更在晚上19點。 第76章 雙生 未料居然會在這里碰上沈十道, 也未料他開口就是這么一個堪稱奇怪的消息,凌夜見他實在是急,索性掐訣帶上他, 提速往世族領地趕。 然后邊趕邊道:“金樽不是在金玉宮嗎, 怎么就要被世殊打死了?” 沈十道緩了會兒, 氣息平復了才答:“之前你傳信給世殊, 讓他去金玉宮查一個人,你可還記得?” “記得?!?/br> “當時我恰好在金樽那里, 所以世族來人,我和金樽就幫襯了一把?!?/br> 金樽的丹田雖至今都沒能痊愈,可以說是徹底淪為了一介凡人,但金滿堂到底留了他一命,仍讓他好吃好喝地當著名門公子, 連手里的勢力都沒怎么打壓,因而世族查人, 剛好金樽在和沈十道合作,想兩個人查是查,兩群人查也是查,就很是幫世族出了一份力。 然而, 就是這一份力, 令得世族人離開金玉宮的時候,順帶把他也帶走了,還勒令金滿堂,如不想兩族開戰, 最好作壁上觀, 不要插手。 彼時金玉露不在金玉宮,能做主的只有金滿堂一人。以金滿堂的實力, 想攔下這些世族人是完全沒問題的,但考慮到兩族開戰的后果,金滿堂也只得同意金樽被帶走。 好在金樽此前曾把神識標記給了沈十道,于是沈十道一邊在不引起世族人注意的情況下悄悄尾隨著前往世西洲,一邊就收到金樽給他的傳信,這才得知他們都被騙了,率領世族人去金玉宮的根本不是什么世族里德高望重的長輩,而就是世殊本人! 金樽還說,自從被世殊帶去世西洲后,他就一直遭受著非人的對待,不給吃的喝的就算,不讓睡覺也就算,還差點被世殊打死。 所以明明世族人剛出金玉宮,沈十道就已經緊跟上去,卻是走到現在也還沒能進入世西洲的地界,金樽則已經被帶去世族領地好幾天,就是因為帝君的速度太快,普通修者根本追不上。 “金樽說,世殊好像認定你要查的那個人和他有關系,一定要他說出那個人是他的誰?!鄙蚴肋@么說道,“可金樽和我說他根本不知道?!?/br> 凌夜聽到這里,問:“那你們查到那個人是誰了嗎?” 沈十道搖頭:“本來快要查到了,世族突然來人,就沒能查下去?!?/br> 凌夜道:“世族查出來了?” 沈十道斟酌片刻,才道:“應該是查出來了?!?/br> 否則就應該問金樽那個人是誰,而非一定要問那個人是金樽的誰。 ——世殊的表現很奇怪。 他親自帶人去金玉宮便罷,為什么一定要知道那個人是金樽的誰,這對他很重要嗎? 沈十道對凌懷古一事雖知道的不是那么清楚,但也能順藤摸瓜地猜出,真正的凌懷古的身份,定然不一般。 凌夜微微瞇眼,若有所思道:“查出來了……” 早前說過,凌家其實是世族的外姓分支,真要追溯到最上頭去,凌家先祖和當時的世族帝君不是兄弟就是姊妹,血脈是相當近的。 世族傳承幾千年,不知與多少外姓人通婚,血脈越來越繁雜,后代也越來越多,連對輩分最為看重的老人都時常會混淆表親與堂親。為了更好地進行區分,整個世族就分成本姓和外姓,本家和分支,連族譜都特意分開記載,免得鬧出不該有的笑話。 而和本家一樣,分支其實也分直系和旁系?,F如今的凌家就是分支里的直系,同世西洲的本家還是有一定的血脈維系的。 凌家傳到凌懷古這一代,和世族本家具體是何種親戚關系,凌夜不知道,整個凌家人也沒誰知道。真正的凌懷古或許是知道的,但他死得比夜言還早,就更沒人知道了。 不過眼下,聽了沈十道的話,凌夜猜想,這關系一定非常近,否則世殊不該親自去金玉宮,更不該執著于一定要知道那個人是金樽的誰。 那么會是有多近,像她和四堂舅那樣近嗎? 懷揣著這樣的疑問,到了世族領地后,連來意都還沒說明,就受到了世族人空前絕后的恭恭敬敬的接待,凌夜面色如常,未有半點失態。 而凌懷古,他剛剛踏入領地,就立即被世族人攔住,言道要把他和金樽關在一起,那里戒備極其森嚴,縱是金玉露前來,也絕對能叫她不僅無法救走凌懷古,還能讓她有來無回。 凌夜對此沒作表態,只在凌懷古身上留了道神識,便由著他被押走。 而后走了片刻,被迎進據說是整個世族里年代最為古老、地位也最為崇高,沒有一定身份的人,輕易是進不得的一座石塔中,見到世殊了,他開口的第一句話,終于讓凌夜變了神色。 他說:“你父親是我親生兒子。你該叫我祖父?!?/br> …… 那是個相當久遠,也相當俗套的故事了。 久到五六十年前,世殊剛坐上帝位沒幾天,恰逢金玉宮少君之爭,金族邀請當時在世的諸位至尊擔任客卿的同時,也邀請了另外三族的帝君前來觀戰。出于剛坐上帝位,要鞏固與眾帝君至尊之間的關系往來的想法,世殊親自去了。 他提前去了。 然后和很多話本里講的一樣,小橋流水,才子佳人,他與一凌姓少女一見鐘情,干柴烈火一發不可收拾,只差登門提親,把人娶回世西洲。 孰料那一年的少君之爭出了變故,世殊等四位帝君被困在玉關洞天里,足足大半年才出來。出來后,他立即去找凌姓少女,這才得知原來在他被困后不久,她就查出身孕,按照時間,正是遇到他的那一晚。 未婚先孕,這事放在凡間,一旦捅出去,那就要一輩子被戳脊梁骨,終生都抬不起頭來。 然而,不管家人如何勸誡,凌姓少女都堅持不肯墮胎,也不肯嫁人。 她枯等半年,等得孩子都要出生了,世殊也仍舊沒出來。她身子骨本來就弱,又生產時出了血崩,撐著把孩子生出來,便撒手人寰。 不消說,這個孩子,就是凌懷古。 “凌家就那一個女兒,舍不得把孩子交給我,哭著求我把孩子留給他們?!?/br> 世殊說著,點了香,往前方靈位拜了三拜,其上寫著“先室世母凌氏閨名古襄生西之蓮位”,原來那少女名叫凌古襄。 很顯然,凌懷古的名字就是因此而來。 說話間,世殊上完香,讓凌夜也上了炷香,才接著之前的話繼續說了下去。 他淡淡道:“他們求我別帶走孩子,還想讓孩子跟她姓,說這是她最后的遺愿?!?/br> 凌古襄的遺愿到底是什么,那個時候的世殊過于年輕,被凌家人哭了好些天,根本不敢去查凌古襄的死可是真和凌家人說的一樣,痛定思痛之下,最終同意了他們的請求。 但到底是一族帝君,未免自己的孩子過得不好,他便付出一些代價,請金玉宮當時的帝君金玉露代為出面,把凌家族譜并入世族,要凌家人確保等孩子長大后,整個凌家都要交由其來繼承,這才回到世西洲,直到半月以前,再未踏入金玉宮一步。 也就是說,除了凌夜,他再沒有任何一個和他有著真正的血脈維系的小輩了。 話雖如此,他對凌夜這個孫女卻沒多么看重——否則凌夜早該知道他是她祖父——若非凌夜之前傳信請他查找功法,讓他察覺到什么,后又讓他去金玉宮查人,他是絕無可能和凌夜相認的。 這和夜族對凌夜自覺虧欠的情況截然相反。 不過真說起來,世族也的確沒虧欠凌夜什么。 就像世殊認不認她這個孫女都無所謂一樣,對凌夜而言,也是有沒有祖父都一個樣,更別提讓她替真正的凌懷古認祖歸宗。 倘若世殊真心想要凌懷古這個兒子,當年就不該同意凌家的請求,更不該自那之后數十年都未再去金玉宮看一眼凌懷古。他親緣之淡薄,由此可見一斑。 何況凌夜心里門兒清,世殊現下能把這陳年舊事說給她聽,也無非是在表明,她生父是凌懷古,是他唯一的孩子,不管他對凌懷古有沒有感情,他也無論如何都要查出凌懷古身死移魂的真相,給凌古襄一個交代。所以作為凌懷古的女兒,凌夜最好能和他站在同一條船上,別跟他對著干。 于是凌夜聽完就問:“你都查到了些什么?” 世殊道:“查到不少。下去說?!?/br> 退出建在石塔最高層的祠堂,他們去到下一層,即郁九歌正在等著的靜室里。 靜室里常年燃著檀香,呆得久了,不免讓人心生寧靜。從高山之巔流淌下來的泉水正被小火煮沸,咕嚕咕嚕地響著,郁九歌取了些沖開茶葉,靜候片刻,去了第一道,斟了第二道讓他們飲。 世殊對自己親兒子親孫女都能如陌生人一般,更別提對郁九歌了。當下連一句簡短的贊賞都沒有,只對凌夜道:“你說得沒錯,魔尊說的那個人,和金樽見到的,是同一個人?!?/br> 凌夜問:“是誰?” 世殊答:“金玉坤?!?/br> 凌夜仔細想了想,確認自己從未聽過這個名字。 她看向郁九歌,郁九歌搖了搖頭,他也沒聽過。 世殊道:“此人和金玉露是雙生。金族向來忌諱雙生,便對外宣稱只生了金玉露一個,金玉坤是以另外的身份偷偷養大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