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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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很不耐煩,當面斥責:“這與你什么相干,要你來提一嘴,就改不了你多管閑事的這壞毛病?!?/br> 三夫人見婆婆當真生氣,老老實實站起來,不敢再多嘴。 涵之倒是大度,不愿氣氛尷尬,挽著嬸母說:“我正想出去走走,把珍兒留在這里,嬸嬸陪我到玉衡軒去看一眼,meimei們正念書呢?!?/br> 三夫人感激大侄女替她打圓場,但離開時還被婆婆叮囑,要她別多嘴多舌。 她們離開不久,二夫人便找來了,說是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凈,明日的茶水點心她也打點妥當,用什么茶什么泉,都十分考究。 昨天韻之在東苑一整日,量衣裳選首飾,二夫人將她為女兒預備的嫁妝,一一清點給孩子看,忙得不亦樂乎。 韻之本是很不耐煩這些事,在祖母和長姐的勸說下才去應付,但真看見了母親的誠意,和多年積攢的心意,她又不禁動容,便耐下性子,一直到天黑才回來。 提起昨天的事,老太太說道:“人心都是rou做的,你做的好,孩子自然記在心里。當年是你們把韻兒送來我養,說是顧不過來,后來卻怨我挑唆孩子不和你們親近,而不反思你們都做了些什么勾當?!?/br> 二夫人戰戰兢兢地垂手而立,怯聲道:“媳婦心里,也是為了她好的?!?/br> 老太太不愿與兒媳辯駁什么,說道:“記著我的話,女兒嫁過去后,不要自以為就能和貴妃更親近些。你已經被貴妃拋棄過一回,在她眼里你一文不值,你還要去巴結,可不是犯傻,是犯賤?!?/br> 二夫人低著頭,不敢說話。 老太太嘆道:“承業在鼓搗些什么,我多少知道,你們還是不死心啊,這次兩家能結親,他心里快活極了。他原是個聰明人,從小勤奮能吃苦,偏偏如今,不肯走正道?!?/br> 二夫人輕聲道:“媳婦……也勸不住?!?/br> 老太太說:“為了韻之,這家暫時不會分,你們安心住著,但就別惦記奪爵了,老大只是不屑和你們起爭執,真惹惱了他,什么佛面僧面他都不會看,將來別怪我沒提醒過你們?!?/br> “沒有的事,真沒有?!倍蛉藝樀貌惠p,“您還記著韻兒的話呢,那丫頭胡說的,您別放在心上?!?/br> 老太太冷冷一笑:“但愿如此,退下吧,好好歇息,明日精神好些,但不必打扮得過于隆重華麗,不要讓人以為,我們故意壓著宰相府的風頭,一切淡然處之,所謂的高姿態,可不是用金銀堆砌的?!?/br> 二夫人松了口氣,恭恭敬敬地退下。 周mama在院外等著她,接到了主子,便小聲說:“奴婢派人去打聽王家的,聽說人已經不在這家里,說是送回本家養傷,可她的娘家人去屋空,全都不見了?!?/br> “她死了?” “不好說,誰也不知道,總不能一家子人都死了?!?/br> 二夫人不禁打了個寒顫:“他大伯,是真狠,老太太不是嚇唬我?!?/br> 周mama說:“眼下興華堂里,缺個管事的,大夫人說是病了,可折騰起來比誰都有力氣,昨兒還親手把三姑娘打了,鬧得人仰馬翻,真是何苦來的?!?/br> 二夫人嘆道:“倘若梅姨娘有個一男半女,我心里也膈應,別人又怎么知道她的苦,可我若是她,我絕不把日子過到這地步。當家主母,大權在握,背后有殷實的娘家,她有什么不如意的,我才是除了兒女一無所有,在老爺跟前也說不上話?!?/br> 她們說著話,一路出來,剛經過清秋閣,便見十幾個人擁簇著大夫人從興華堂出來。 但見楊氏錦衣華服,高髻云鬢,滿身珠光寶氣,赫赫揚揚地往門外去,根本沒看一眼站在路邊的二夫人。 周mama說:“眼看太陽要落山了,不能是進宮吧?!?/br> 二夫人沒好氣地說:“眼睛朝天走,也不怕絆倒了?!?/br> 雖說扶意眼下若要出門,必要向公爹婆婆稟告,實則大夫人一樣,只不過她不必經得誰的允許,但總也會有下人,往老太太跟前說一聲,稟告夫人的去處。 扶意送meimei們回來吃晚飯時,就知道婆婆回了娘家,而這一日,祝承乾與祝镕回來極晚,大夫人到家時,還不見父子二人的蹤影。 扶意在清秋閣外恭迎婆婆,大夫人意外地停下腳步說:“明日閔家來提親,你不要多嘴插話,離得遠一些,不是要給平珒上課嗎,就別去露面了?!?/br> “是,媳婦記下了?!狈鲆庾焐洗饝?,心里覺得有些古怪,但大夫人什么都沒說,一路走開了。 再后來,直到子夜,祝承乾父子二人才回來,扶意說了婆婆的要求,祝镕沉吟不語,顯然他們都知道將要發生什么。 扶意起先沒有追問,躺下后不久,想起王妃娘娘之前的話,想起她派人偷襲太子的目的,翻過身來輕聲問:“相公,閔家是不是要出事了?” 祝镕沉聲道:“不好說,但這一關不易過,雖說另有人在幕后興風作浪,但皇上似乎要將計就計,當下就逼老相爺辭官?!?/br> 扶意問:“差這么幾個月嗎?” 祝镕耐心地向扶意講述朝廷與官場,老相爺年事已高,雖位列首輔,早已大權旁落,但他在一日,便還象征著先帝的權威,誰也不敢輕易動搖。 “老相爺退下后,就是一個朝代真正的過去?!弊iF道,“皇帝忍耐十年,也是看在當年閔氏一族擁護他的份上了?!?/br> “我們韻兒,還能嫁過去嗎?”扶意擔心地問,“閔家會不會一蹶不振?!?/br> 祝镕道:“皇帝似乎就在等兩家立下婚約,雖說已有大哥和大嫂,但閔延仕是長房長孫,意味著閔家的將來,到時候看在我祝家的情分上,應該會對他們網開一面,眼下事情到底會如何展開,誰也不好說,興許什么事都沒有,興許就……” 扶意嚴肅地說:“那是不是該在明日訂下婚約之前,先把這一切告訴韻之,讓她明白自己要去往怎樣的人家,總該讓她心里有個底,哪怕今夜反悔也來得及?!?/br> 祝镕坐起來:“是啊,我們該告訴韻兒?!?/br> 扶意兀自起身穿戴衣裳,有些生氣:“原來你也是少根弦的,想當然地認為該由你們來決定韻之的一切,若非我猜出來,你還不打算告訴我?!?/br> 祝镕好生解釋:“只是怕嚇著你們,而且這么晚了,我也累得暈頭轉向?!?/br> 扶意冷靜下來,不免愧疚心疼,忙伏在床沿道歉:“是我言重了,我不該這樣說你,相公不要生氣?!?/br> 祝镕趁勢親了一口:“我還能跟你急,你是為了韻之,我該謝你才是,拿衣裳給我,我們去找韻之?!?/br> 第301章 你這岳父,是要吃人嗎 夜半三更,玉衡軒里亮起燭火,祝镕坐在桌前翻閱弟弟meimei們的功課,不多時,扶意帶著韻之來到。 姑娘身披風衣,像是沒來得及穿戴,不過臉上瞧著很精神,顯然她還沒睡著。 婚事被提起以來,韻之一直避免單獨見三哥,只因奶奶的不舍,加上大jiejie和大哥的,都及不上三哥一個眼神。 他們從小一起長大,孩提時幾乎無時無刻不在一起,就算哥哥拼命念書準備科考那幾年,祝镕在屋里用功,韻之就坐在門外等,哪怕用飯時短短地說上幾句話,她也不愿錯過。 那時候三哥哥還是來歷不明的養子,哪怕冠了祝姓,就算對他的身世有所猜測,在韻之爹娘眼里也是外人。因此屢屢向祖母進言,千方百計地阻撓他們兄妹親昵,甚至擔心老太太將來會把韻之直接許配給祝镕。 “要見二小姐,還真不容易,更深露重的請您來,攪您清夢了?!弊iF說,“二小姐請坐?!?/br> 韻之拽著扶意的胳膊,一臉委屈和嫌棄:“你看他?!?/br> 扶意便瞪了丈夫:“你再欺負人,我可把meimei帶走了,真討厭?!?/br> “快坐下,這么晚了,我們長話短說?!弊iF道,“扶意,你也坐下?!?/br> 韻之依偎著扶意坐,對于哥哥要說的話,內心十分緊張,可是當聽得,皇帝要逼老相爺提早辭官,閔家可能不復從前,她反而沒那么緊張,只冷靜地問:“會傷害他們的性命嗎?” 祝镕道:“他們自己也會明白,皇帝是將計就計,想要盡可能地保全尊貴體面,就必須順應時勢。性命必然無憂,但往后家業如何為繼,全落在了閔延仕的肩上。以延仕的學識才干,他日官拜宰相并非不可能,但在那之前要走的路,很不容易?!?/br> 扶意溫柔地說:“這些責任與擔子,同樣會壓在你的肩膀上,我和你哥哥商量,必須讓你知道閔家之后可能面臨的境地,讓你自己來決定,是不是還要嫁去這樣的人家?!?/br> 韻之看了眼嫂嫂,又看了眼哥哥,低下了頭,一時沒說話。 祝镕道:“你若害怕,若不愿意,明日回絕他們便是。哪怕兩家撕破臉皮,我公爵府也無所畏懼,更不必擔心因為此事而影響你將來嫁人?!?/br> “可我想做對他好的人,就更應該在這樣的時候,在他身邊?!表嵵怪酆?,平靜而安寧地說道,“事情就在眼前了,閔家必然受重創,那就等之后我風風光光嫁過去時,先拉他們一把,給他們掙回幾分體面,這樣多好?” 祝镕茫然地看向扶意,顯然對meimei的“傻氣”不知所措。 扶意示意他要有耐心,自己則問韻之:“不論他們家變成什么樣,你都愿意嫁?” 韻之頷首:“我是嫁閔延仕這個人,其他的,無所謂?!?/br> 祝镕微微惱道:“他何德何能,值得你托付終身?” 韻之抬起頭看著哥哥:“難道在哥哥眼里,扶意是對你托付了終身嗎,她只是嫁給你而已,她這輩子還在她自己手里,自然,我這輩子也在我手里?!?/br> 祝镕看向扶意,生氣也不是,不生氣也不是,扶意的到來,對韻之的影響太大,若家里不曾有這位言先生,韻之斷然說不出這樣的話。 扶意沖相公笑:“我們來時就說好,聽meimei的?!?/br> 韻之說她哥:“你別沖扶意瞪眼睛,又不是她逼我嫁給閔延仕?!?/br> 扶意溫柔地調節氣氛:“都是我的不是好不好,你們可不要吵起來,兄妹倆好好說話?!?/br> 韻之向哥哥欠身:“我會好好的,你放心,我若不好,你把我接回來就是了,難道你不愿養我?” 祝镕眉頭緊蹙:“你連閔延仕心里怎么想,都不知道,你們甚至不單獨見面談一談,我接你回來容易,可你受過的傷,如何從人生里抹去,又如何從我心里抹去?” “我知道他未必想娶我,但若娶了我,也不會虧待我?!表嵵f,“可能他誰也不想娶,那不是更好,是我選了他,他心里怎么想,不重要?!?/br> “祝韻之!”祝镕擔心不已,站在他的立場,無法理解meimei寧愿犧牲自己的勇敢,“你知道自己在說什么嗎,將來他一輩子對你以禮相待,你也高興?” 韻之輕輕一嘆:“你一個大男人,怎么這樣磨唧,我都不怕的事,你怕什么?難道你真以為,我看中他的樣貌,真以為我為了報答他,又或是同情可憐他?哥哥,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這樣多好?” 祝镕嚴肅地問:“若是你的付出,一生都得不到回報?” 韻之道:“那就后悔唄,合離也好,讓他休了我也好,話說回來,為什么女子要合離這么難,卻允許男人以七出來休妻?” 祝镕一時語塞,這世道的不公,他也無法茍同。 韻之又道:“再者,若是一位男子看中某家小姐,千方百計想法兒去提親,最終娶得佳人歸,世人就會說,是他的真情真意感動天地。既然如此,換一換就不成了?我看中了閔延仕,我喜歡他,我要娶他?!?/br> 扶意噗嗤一下笑出來,被祝镕瞪了眼,可饒是祝镕,也無力反駁,這些話在他看來,沒有一個字是錯的。 韻之笑悠悠:“沒話說了吧,也不看看,我是誰的徒弟?!?/br> 扶意輕聲嗔道:“你牽扯我做什么?” 韻之嫌棄不已:“你最討厭了,嫁給他之后,就不那么瀟灑驕傲,我要不喜歡你了?!?/br> 扶意好生道:“你這樣說,香櫞也這樣念我,可我知道自己依然還是從前的我,只是我明白了更多的人情世故,親身經歷了從前無法想象的事,懂得了夫妻和睦恩愛,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要彼此包容、互相磨合,這一切,你將來自己就明白了?!?/br> 韻之道:“那倒也是,不然你不會鼎立支持我,哪怕奶奶和大jiejie施壓,哪怕這個人……” 她指向哥哥,卻在兄長眼中看見心疼,她知道,大半夜拉扯自己來說這么多的話,哥哥不就是心疼她嗎? 韻之眼圈一紅,收回手正正經經地說:“哥,我一定好好的,我答應你?!?/br> 祝镕無奈地一嘆:“放心大膽地嫁去,不論發生什么,有哥哥在?!?/br> 韻之努力笑道:“又不是明天就嫁人,還早呢,不過是先訂親,難道你迫不及待趕我走了?” 此時內院有人來,說是老太太得知孩子們在這里說話,要她們來瞧瞧怎么回事。 不愿祖母擔心,該說的話也說完了,祝镕便讓扶意送韻之回去。 當夫妻倆再相見,祝镕脫下了自己的外衣,披在扶意身上,扶意也怕他冷,便是步履匆匆,沒顧上說話,二人先回清秋閣。 重新鉆回被窩里,扶意終于能安心地躺在丈夫身邊,聽見镕哥哥輕輕嘆氣,她笑道:“怪我嗎?” 祝镕說:“冷靜下來想,真替那丫頭高興,將來映之和敏之跟著你,我也放心了?!?/br> 扶意稍稍扭動,找到最舒服的姿勢,驕傲地說:“若能把meimei們教好,將來我就更有信心了?!?/br> “什么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