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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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冷緗忽然回眼望向趙不棄,面頰淚痕未干,卻微露出些澀笑:“你并不是來祭他,他死了,你恐怕反倒快意。我瞧得出來,你這快意里,有幾分是替我不平。多謝趙官人?!?/br> 趙不棄聽了,既愕又訕。 “阿慈已如了愿,得了狀元夫君。你今天來,自然不是為她。你是來問朱閣那些事?他已死了,也不必再隱瞞。你問吧——” 趙不棄知道無論慰或謝,都已多余,便索性徑直發問:“他與紫衣客可有干系?” “我不知什么紫衣客?!?/br> “嗯??術士閻奇可是他使去見的何渙?” “是?!?/br> “何渙被發配途中,可是他安排?” “我只知他與人謀劃,詳情并不清楚?!?/br> “十幾天前,他可去孫羊店攔一個跛子?” “嗯。他吩咐兩個仆役打倒那跛子,從他身上奪一個香袋?!?/br> “他將那香袋拿去了哪里?” “我還要活命,這一條恕我不能答你?!?/br> “好,不妨。最后再問一條,差他陷害何渙的,和命他奪那香袋的,是否同一人?” “不是。不過??那兩人是父子?!?/br> “多謝!” “不必。我要清靜,以后請莫要再來尋我?!?/br> “遵命!” 二、祖宅 馮賽來到開寶寺后街。 這回打問趙棄東,年限短一些,又有個癱病的哥哥,只問了兩個人,便問到了。馮賽來到那院小宅前,見院門雖關著,卻沒有鎖。他心頓時跳起來,趙棄東在里頭?可自己并沒帶幫手,貿然進去,即便見到趙棄東,也不知該如何捉住他。自己只在兒時與其他孩童輕微扭打過兩回,且全都落敗。何況,趙棄東恐怕并非單獨一人,若有幫手,便越加難辦。此時跑開去尋幫手,等趕回來,他怕是已經走了??他正在急忖,身后響起個聲音,驚得他一顫?;仡^一瞧,是個中年婦人。 “你莫望了,里頭沒人?!?/br> “可這院門并沒鎖?!?/br> “這院門從沒鎖過?!?/br> “哦?阿嫂是他鄰居?” “嗯。已經兩個多月沒見人回來了?!?/br> “他哥哥呢?” “被人接走了?!?/br> “何人接走的?” “不認得,那已是前年的事了。有天那弟弟一早便出門去當差,雇的那個婦人又去買米了。來了一輛車,兩個漢子,把那癱病的哥哥抬出來,放到車上帶走了。我并沒聽見那哥哥叫嚷,他兄弟兩個平素又不愿睬人,我便也沒理會。那弟弟回來,不見了哥哥,扯住那雇來的婦人,吼問了一通,又跑出去四處尋。尋了幾日也沒尋見,便攆走了那婦人,獨個兒守著這宅院,怕是擔心他哥哥回來,不論出去多久,從不鎖院門,倒也似乎沒招過賊??” 馮賽又望向那院門,這才發覺門檻邊積了許多枯葉,里頭也寂無聲息。他原想推門進去瞧瞧,卻又怕留下痕跡。一旦趙棄東回來,反倒驚動了他。 他忙謝過那婦人,轉身快步離開了那里。到街口尋了家小食店,心頭有事,吃不下油葷,便只要了碗素棋子,邊吃邊望著那條巷子,暗暗尋思。 從青牛巷那老人處打問到的看,趙棄東和西夏并無牽連,只是一對勤苦兄弟,安分度日,與人無涉。而且,聽來趙棄東也并非貪財慕貴之人,他哥哥若未病癱,他怕是仍一心沉于算學,從太學出來,也是差遣到太史局等清冷去處,得個清靜職任。他哥哥病癱后,他雖先后去了尚書府和市易務,卻也依舊安分清冷。他之變,應是哥哥被人劫走之后。他離開市易務,辭高就低,去了唐家金銀鋪——唐家金銀鋪?馮賽心里忽一動——他哥哥曾言,唐家金銀鋪原是他家祖宅。能在那南門大街有這樣一所大宅,家世自然不凡。他姓趙,難道是皇族?后來落魄了?他們兄弟是從湖南永州遷來,祖上難道是被貶謫去了那里? 馮賽忙端起碗,將剩的棋子連湯喝盡,隨即抹凈嘴,起身付賬,快步出門,騎了馬望南門大街趕去。 到了唐家金銀鋪,卻不見那店主人唐大郎,只有一個老主管看著店,也認得,便走了過去:“江伯,一向可好?能否問一樁舊事?” “啥事?又是來問那趙二郎?”那老主管見到他,面色微變。 “和他無關,是一樁舊事。您在這唐家金銀鋪有多少年了?” “我十七歲便來了,如今已經五十九,四十二年了。你問這個做什么?” “那時,唐家還未來這南門大街吧?” “嗯,起初是在外城封丘門那邊,只是個小銀鋪,三十六年前才搬來這里?!?/br> “這里原先是家宅,還是店鋪?” “是家客店?!?/br> “嗯??多謝江伯。你店里那銀剔子,我買一根?!?/br> 馮賽隨意揀了一根,付了一百二十文錢,隨即上馬趕到了開封府。 他先去附近一個書鋪,買了信紙信封,討筆墨寫了封信,將那根銀剔子夾在信中。封好后,繞到旁邊的公署院,拿了二十文給了那門子,請他將信遞給戶曹的林孔目。那林孔目專管房宅產籍注錄,馮賽有典買生意要查看產籍,常來這般求他。 他在衙門等候半晌,一個小吏走了出來,將一頁紙交給了他。馮賽道過謝,打開一看,上頭寫了一串房主姓名,唐家金銀鋪轉賣過十來道。他一一掃過,到末尾時,才見一個姓趙的,房主為趙信,交易是在仁宗慶歷三年,距今已有七十八年。林孔目還在旁邊添了一行小字:此宅為御賜。太宗淳化五年,賜予右千牛衛上將軍、宥罪侯趙保忠。 馮賽看了,隱約覺著似乎聽過趙保忠這名字,卻記不起來。他算了算,趙保忠得賜這宅子,距今已有一百二十七年,住了將近五十年,恐怕到其重孫時,家境敗落,才典賣了這房宅。 要查這趙保忠來歷,恐怕得去尚書省吏部,馮賽和那吏部的書吏從未結交過,不由得犯起難來。思尋了一陣,他忽然想起一人,忙騎馬望潘樓街的桑家瓦子趕去。 到了桑家瓦子,他將馬寄放在外頭的馬棚里,進到瓦子里,穿過鬧嚷嚷人群,繞了七八座勾欄,走到角上一座小勾欄。那里是講史場,欄里頭坐了三四十個人,正在聽臺上一白衫男子講三國,并不是他要尋的人。他繞過木欄,到后頭一瞧,有個青衫老者正坐在棚子后小凳上吃茶歇息,正是他要尋的李慥。 李慥是這京城講史人中頭一位,肚里不但裝滿周秦漢晉隋唐古史,連本朝百余年間朝廷逸事也記了上千段,隨問隨答,流水應響一般,因此人都稱他“李活史”。 馮賽走過去,躬身一拜:“李大伯,在下想請問太宗年間一個人,他名叫趙保忠——” “宥罪侯?”李慥翻了翻眼皮。 “正是!”馮賽大喜,“李大伯能否給我講講這人?” “此人本不姓趙,原姓李,名喚李繼捧,乃是黨項人首領。太宗太平興國七年,率族人來汴京朝覲,愿留京師。太宗皇帝大喜,賜白金千兩、帛千匹、錢百萬。其弟李繼遷卻出奔為患,朝廷屢屢發兵,卻始終難克。太宗用宰相趙普計,召見李繼捧,賜姓趙氏,更名保忠,授夏州刺史,命他去銀夏抗御其弟。 “趙保忠與其弟多次對陣,只小勝過一場。后遭李繼遷夜襲,單騎逃回,被押赴闕下待罪。太宗只詰責幾句,釋之,封他為宥罪侯,賜第京師。其弟李繼遷則歸附于遼,借勢強大其族。其子德明踵繼其志,尤善權謀。其孫元昊,更是英武超群、志在王霸,一舉創立西夏,造西夏文字,設文武官制,自稱為帝。 “那趙保忠留于京師,再無他用,怏怏失意。真宗皇帝即位后,將他貶至永州,并詔監軍暗察。趙保忠不久便卒于永州,其有一孫在京,被錄為三班奉職,更無甚作為,其家便由此衰沒??” 三、遞信 梁興和梁紅玉一起步行進城。 梁紅玉又換了布衫,扮作民婦。兩人快到戴樓門時,梁興一眼望見路邊茶棚下坐著一對年輕男女,正是昨天跟他的那對夫婦。那婦人低頭吃茶,鬢邊垂下一綹頭發,她伸手掠到耳側,那綹頭發卻旋即又垂了下來,她又去掠,如此重復了三四道,那綹頭發卻始終不肯帖服??吹竭@綹頭發,梁興忽然記起來,這婦人是那些遺失孩童的三百多父母中的一個。那天梁興在東郊糧倉臺子上對眾解案時,這婦人在底下人群里,便是這般不住撩掠這一綹頭發,引得梁興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梁興忙收回眼,輕聲告訴梁紅玉。兩人便裝作不知,一起走向那茶肆。那對夫婦迅即看到他們,也裝作不見,各自低頭吃茶。梁興走到那茶棚下,見男子身后有張桌子空著,便坐了過去。梁紅玉也跟著坐到側面,喚來伙計問過后,要了一碟春餅、兩碗粉羹。隨后故作小心,放輕聲問答起來—— “楚瀾今晚會來嗎?” “他若不親自來,便不能交給他?!?/br> “他人不來,卻差人送了錢來呢?” “此人毫無信義,這事得當面說清才成?!?/br> “也是。上回在蘆葦灣,他便沒有現身,反倒招來幾路人廝搶。若不是我存了心,將那人留在船上,送了個假的過去,如今便只好白瞪眼?!?/br> “這回不帶人,只將地址給他,便不會有那些麻煩。只是你定的那個會面之地可穩便?” “那里每夜幾百客人進出,最好避人,而且,我定的是西樓的閣子,那西樓頂層能俯望皇城禁中,一向禁人登眺。若不是憑我這名頭,哪里進得去?我已訂好了西樓角上那閣間,說話最清凈。楚瀾是他家熟客,進出都是由西邊那個小角門,熟門熟路,他也覺著安心?!?/br> “唯愿今晚他能來,交割了這樁麻煩,我們也便松脫無事了?!?/br> “得了錢,你先去哪里?” “江南?” “江南不是正在鬧亂?” “那便先去蜀地,那里號稱天府,想來極富庶。等江南平息了,再乘船經三峽南下?” “好啊,我一直想去聽聽那兩岸猿聲——” 兩人一來一往正搭著話,伙計端了羹餅過來,他們忙止住了嘴。梁興看了一眼梁紅玉,梁紅玉也正巧望過來,那雙明凈杏眼里含著偷笑,還有些心意相通的暢悅。梁興心底忽一顫,自鄧紅玉過世后,這是頭一回心顫,他有些慌,又怕被梁紅玉瞅破,忙笑著低頭避開,伸手抓起箸兒,去夾那春餅。 這時,身后凳子挪響,那對夫婦數了錢,丟在桌上,一起起身離開了。 梁紅玉偷笑:“一路已經傳到了?!?/br> “是方肥那路?!绷号d趁機收止心神。 “你如何知曉他們是方肥那頭的?” “那日在東郊糧倉,我見過那婦人,她扮作丟了孩兒的娘,混在人群里?!?/br> “我也隱約聽到這個信兒,至少有幾十個摩尼教徒,假扮丟了孩兒的父母。一個暗中監管幾對夫妻——” “難怪??” 梁興雖救出了那三百多個孩童,卻始終詫異,方肥竟能如此嚴控住三百多對父母。他能想到的法子,唯有戰國商鞅所立的什伍連坐法。五家為伍,十家為什,彼此監視。一人違法,鄰人若不舉報,則五人連坐受罰。這時聽來,若每五家有一個摩尼教徒,便能更嚴密威嚇、監控。哪怕少數人敢有違抗之心,也迅即會被友鄰制止、告發。 他心里一寒,這等人若是得了勢、掌了權,天下恐怕都要這般如法施行。摩尼教徒如今已有數萬,若不制止,定會成倍增加。若這般分散安插在民間,再行什伍互監之制,那時便人人寒噤、戶戶危栗。 之前聽到方臘作亂,畢竟遠在江南,梁興其實并無多少憂慮,此時才感到切身之危。當今朝廷雖弊端重重,至少從未如此強挾嚴控于民。即便王安石,效法商鞅什伍之制,推出保甲法,初衷也只在于訓練鄉民習武,聯手抗擊盜賊,以保地方安寧,而非對內轄制,叫百姓彼此監視、互糾互斗。 梁興忙幾口吃完羹餅,從腰間解下錢袋,數了二十文錢放到桌上。梁紅玉見到,原本要爭,但話未出口,旋即止住,只笑了笑,繼續吃起來。梁興心中甚是感慰,卻不敢再看她,望向一旁,等著梁紅玉吃罷,這才起身說:“走,去尋另一路人?!?/br> 兩人一起往內城走去,一路上卻都未發覺有人來跟。 行至龍津橋,梁紅玉望著橋下說:“楚瀾詐死逃開后,手下沒有幾個人。上回在蘆葦灣,他請了這橋下頭的安樂團逃軍,那團頭匡虎死在蘆葦灣,安樂團恐怕也散了,楚瀾就更沒幫手了?!?/br> “他若識趣,便該離開汴京,遠遠逃走。他卻不肯服輸,極力尋找紫衣人,自然是想以紫衣人為質,與方肥交涉,討回自家原先那權位?!?/br> “他跟我說,是因不愿傷及無辜,才與方肥成仇?!?/br> “不愿傷及無辜?”梁興頓時苦笑一聲,“那個蔣凈又有何辜?一心只想報恩,卻被他夫妻拿來替死脫身。錢財只會移人心智,權位卻能奪人天性?!?/br> “這回叫他好生嘗一嘗無辜被陷的苦辣?!?/br> 兩人正說著,梁興忽然發覺橋頭邊有個漢子朝他們望過來,目光鬼祟。他忙避開眼,低聲說:“來了。只是不知是哪一路?!?/br> “那便再瞧瞧?!?/br> 兩人繼續前行,經過那漢子時,裝作不覺。那漢子果然偷偷跟在后頭。他們由朱雀門進了內城,另有一個漢子從旁邊走來,和那漢子對視一眼,那漢子隨即折向東邊一條巷子,這新來的漢子又繼續跟著他們。 快到州橋時,梁興猛然看見前頭一人騎著馬迎面而來,那人臉上橫豎幾道刀疤,正是那天跟了他往返東西城那個,那人也一眼發覺了梁興。梁興忙轉過頭,假意指向旁邊:“迎面騎馬那個是冷臉漢手下?!?/br> 梁紅玉也望向那邊,眼角卻趁機朝后斜瞟了一眼,笑著說:“后頭那漢子朝那人使了眼色,兩人是一路,正好引他們去州橋?!?/br> 兩人行至州橋,站到橋上,裝作等人,四處張望。那疤面漢果然撥轉馬,跟了過來,又轉到河邊,停在一株柳樹下。后頭跟的那漢子則走到橋欄外岸邊草坡上,坐下來歇息,眼睛不時朝這邊偷望。 梁興又望向橋對岸,有個年輕男子等在橋頭邊,穿了件深綠綢衫,手里拿著柄綠絹扇子。正是和張俊商議好,派來照應的人,那人也發覺了他們兩個。梁紅玉照約好的,抽出絹帕,假意擦汗,卻不慎將帕子丟進了河中。那綠綢衫男子見到,立即走上橋來。 梁興和梁紅玉等他走近,和他一起下橋,走到橋欄邊那草坡旁的一棵柳樹下,又將事先演練的話,講給了那綠綢衫男子。雖壓低了聲音,坐在草坡下那漢子卻一直側耳偷聽,自然全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