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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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張用忽然想到,這般漫天亂想,不論對否,僅數目,何止億萬?哪怕將《數術記遺》提及的所有數量都用上,恐怕都不夠。得縮到一個人身上,才好入手。他笑道:“好!咱們就來算那個阿翠逃去了哪里?!?/br> 他在地上畫了個阿翠,頭頂畫了兩條波紋線:“這是阿翠,這是黃河——” “這是阿翠?”阿念笑起來,“瞧著倒像根掃帚?!?/br> “哈哈,她原名自然不叫阿翠,那便叫她阿帚。阿帚是從這黃河南岸離開,而后,去了??”他思忖了一陣,忽然想到,“她為何在黃河南岸?她若真是遼國間諜,便該渡過河,往北去——” “她莫非是在等什么?”程門板低頭問道。 “等?最要緊的兩樣她都得了,《天下工藝圖》一定貼身帶著,紫衣客一人也好脅持。她恐怕是在等信兒。程介史,北邊遼國眼下情勢如何?” “這個??在下這一向忙于這些公案,沒有留意?!?/br> “能否請你立即去打問詳細?阿帚為何沒有渡河北上,之后又該去哪里,都靠這消息?!?/br> 程門板微露難色,顯然不愿被這般支使。 張用笑道:“這等軍國要事,你兩個跟班恐怕不濟事,唯有勞動您大駕貴體,才問得真確周詳。他們兩個另有小差事要跑?!?/br> “好?!背涕T板面色稍緩,點點頭,挺直背,威威嚴嚴走了。 張用又叫犄角兒研墨,取了張紙鋪在地上,畫了張圖,抬頭遞給胡小喜:“這差事給你?!?/br> “這是?”胡小喜瞅著那圖,滿眼納悶。 “那天夜里,我在麻袋里頭,銀器章的管家駕著車,去過圖上這七處,你騎我的李白,去這些地方挨個查看查看?!?/br> 胡小喜也面露難色。 張用笑道:“你是既想尋見她,又怕尋見她?” 胡小喜臉頓時紅起來。 “人指甲縫里扎根刺都痛,你這心里扎了根大掃帚,不拔出來怎么成?我特地把這差事給你,不論尋不尋得見,你都盡心盡力走一遭,等回來,怕是便能拔出那掃帚了?!?/br> 胡小喜低頭猶豫了片刻,點了點頭。犄角兒忙去把李白牽過來,胡小喜牽過韁繩,低頭走了。 “好,就剩板牙小哥?!?/br> 范大牙一聽,臉色微變,上下嘴皮不由得往中間包了包。 “沒人這般叫你?”張用笑道,“他們當面不叫,背后也一定這般叫你。索性叫出來,聽久了,便不必當事。何況,你去寺廟里瞧瞧,四大天王、八大金剛,個個都生了一對大板牙。這叫威武之相,只憑一對板牙,便能嚇退一半魑魅魍魎。往后莫再遮掩,恨誰厭誰,便盡情露出你這對板牙,他們保準不敢直視?!?/br> 范大牙嘴皮仍在撮動,眼里卻露出些扭捏欣喜。 “你的差事最難一些。你去細細打問打問,那個阿帚之前常去哪家門戶?那些人有何隱情?注意莫要驚動那些人?!?/br> 范大牙點點頭,也轉身快步走了。 阿念忙問:“姑爺,我和犄角兒做什么?你要算,先算算我家小娘子如今在哪里?!?/br> “你們兩個的差事還沒想好。先枝后葉,只有算出掃帚的下落,才能——” “張作頭——”院門邊傳來一聲輕喚,一對男女探頭進來。 張用抬頭一瞧,是黃瓢子、阿菊夫婦。 五、觀世 陸青帶王小槐回到了家中。 王小槐毒死了那個假林靈素,讓顧震極為難,不知該如何處置。趙不尤在一旁提示,孩童殺人,前朝有先例。仁宗年間,寧州孩童龐張兒毆人致死,審刑院先判了死刑,但念在他只有九歲,爭斗無殺心,便免了死刑,只罰銅一百二十斤給苦主家。濠州另有個孩童,也是九歲,與鄰居老婦爭木柴,斫傷老婦致死,奏請仁宗皇上御批,免于刑罰,也罰銅一百二十斤。 王小槐聽了,忙說:“那便罰我一千二百斤?!?/br> 顧震氣笑不得,想了想,終還是不忍心將他關進牢獄,便請陸青先代為看管。 王小槐卻說:“他看不住我,沒人能看住我。不過,放心,我不會逃。我做的事,我自家擔?!?/br> 陸青瞧他高仰著尖瘦面龐,一對小圓眼里雖滿是驕氣,卻仍脫不去童稚之態,更隱隱有些灰心之憤,又儼然如見自己幼年,便點點頭,答應了顧震。 回去路上,王小槐講到林靈素身邊另一個孩童:“那是個小呆豬,除了哭,便只知喚爹喚娘。六指蜷毛賊拿糖果子一哄,他便立即住了聲?!?/br> 陸青忙問:“他去哪里了?” “你們來之前,被他爹接走了?!?/br> “他爹?” “嗯,是那梅船上一個船工,他娘也在那船上。梅船在虹橋下頭遇事時,他娘還從白毛老賊手里把他搶過去,爬到船頂上。那時他爹和另一個人跑到了虹橋上丟繩子拽船。他娘想把小呆豬遞給他爹,卻被那船主拽下去了?!?/br> 陸青想起顧震曾言,清明那天,梅船上有兩個船工趁亂逃走了,忙問:“他爹何時來接走他的?” “你們來之前?!?/br> “他爹叫什么?” “我問過小呆豬,他說不出,只曉得自己姓張,他倒是記得人都喚他娘叫母夜叉。我們躲在小破道觀里時,小呆豬還被砍傷了?!?/br> “哦?什么人下的手?” “兩個年輕道士。他們夜里翻墻進來,想捉那白毛老賊。其中一個帶了把刀,小呆豬被嚇醒,哭了起來,那道士便戳了他一刀。外頭幾個守衛沖了進來,把兩個道士捆了起來。六指蜷毛賊那天也睡在道觀里,他審問兩個道士,拿刀的叫顧太清,跟班叫張太羽。他們想捉白毛老賊去官府請賞,六指蜷毛賊吩咐手下把他們兩個帶到后面,我看六指蜷毛賊那手勢,兩人一定是沒命了??” 陸青聽了,不禁皺起眉頭,又是殺戮。 這兩三年,他獨居在那小院中,不聞世事。最近重回人間,發覺世風似乎大變。街市上所見,強者驕狂放肆,弱者躁憤自傷,中間之人則或急切、或不安,大多都露出惶惶之色,極少能看到安閑寧泰之人。 陸青想起當年師父曾說,望氣之學,有小有大,小氣觀人,大氣觀世。這大望之學,得年過三十,大致遍歷世事后才能修習,只可惜,他未到三十,師父便已辭世。即便未曾修習,他從周遭這不安之氣中,也已覺察到不祥之兆。 如同一艘巨船,年久腐朽,雖未崩塌陷沒,卻已?;妓姆?。再愚鈍之人,恐怕也已隱隱覺察。但汪洋之中,唯有此船寄身,并無他途可逃。心強者,盡力修補,卻無濟于事;心弱者,裝作不見,只求得過且過;心狠者,狂奪肆吞,唯圖眼前之歡;心暴者,橫加破壞,寧愿同歸于盡?? 陸青不由得又念起了因禪師那句“豈因秋風吹復落,便任枯葉滿階庭”。似這般舉世傾覆,還要去掃那落葉嗎? 他抬頭望云,靜思許久,不覺露出笑來。 王小槐抬頭見到,瞪著小眼問:“你笑什么?” “回去掃院子?!?/br> “掃個院子,有什么好笑?” “院常凈,心???,一任春風與秋風?!?/br> “這句好!道經里也有這等話?!抖挫`真經》里便有一句——心平正,不為外物所誘,則日清。清而能久則明,明而能久則虛,虛則道全而居之?!?/br> 陸青聽了,不由得望向身邊這猴兒一般的頑童,見他雙眼瞅著前方,若有所思,目光竟有些蒼老,不由得問道:“這樁事了當之后,你打算去哪里?” “修道去?!?/br> “哦?” “我先以為林靈素是真神仙,官家是真長生大帝,才每天背《道藏》,想修成神仙,去見我爹娘。如今才知道,林靈素早死了,官家也只是被他騙了,這汴京城并沒有神仙,盡是呆子和騙子。我要去各處深山里尋真神仙——” “這世上恐怕沒有真神仙?!?/br> “那我便自己修成神仙,《道藏》那些經書我已經記了許多,我要自家去尋個山洞,在里頭修煉?!?/br> “家業如何處置?” “我爹說,富不可獨,錢財一定要拿出一些來救濟窮困。修神仙,要錢做什么?我便全都典賣了,散給窮人。宗族里,我最對不住的是王盅,我用彈弓射瞎了他娘子阿棗的眼睛,我也要好好賠補他——” 陸青聽了,既驚詫,又生出些敬意,這孩童小小年紀,竟已這般通透。一時間,他不知再說什么,便伸手攬住王小槐的瘦肩,一起默默前行。 出了城,快到家時,一輛彩飾廂車忽停到他們身邊,車簾掀開,有個女子喚“陸先生”。 陸青扭頭一看,車窗中露出一張臉,是個年輕女子,雙眼明凈,面容清素,淡水遠山一般,發髻又似墨云,鬢邊只插了兩支銀釵,別了一朵嫩白梔子花。 “陸先生,你對舞奴說了什么?” 陸青見女子眼中含著些憂疑,雖未答言,卻停住了腳。 女子望著他,目光清冷:“舞奴自盡了?!?/br> 陸青一驚:“你是???” “莊清素?!?/br> “詩奴?” 第二章 幽隱 人言其可信哉? ——宋仁宗?趙禎 一、鞋子 趙不棄驅馬來到第二甜水巷,去訪冷緗。 見朱閣和城郊那朱員外一家相繼被滅口后,趙不棄對梅船案原本已失了興頭,剛才聽了堂兄講述,他頓時又來了興致。此案不但將汴京五絕全都卷入,每一支又都牽扯出無數隱情,更與遼、金、高麗、西夏、方臘相關。遍天下,上百年,也難遇一場這等大局。 及至聽堂兄說到朱閣,他立即將這差事攬了過來。太學那老吏恐怕并未認錯,從孫羊店疾步出來那人,應該正是六年前“摔死”的高麗人。當時那高麗人獨獨將臉摔得稀爛,恐怕是早已布好的遮掩之術,那里已預先放了一具身形衣著相似之尸首。那吹臺下樹木茂密,高麗人跳下樓后,迅即躲了起來。他腿有些跛,恐怕是當時摔壞的。 更要緊的是,朱閣恰好出現在孫羊店,恐怕也非偶然。他一定是探知了李泰和、金方要將耳朵和珠子轉交給那跛子,特地守在那里。并非跛子撞了他的馬,而是他有意攔住跛子的去路。他那兩個仆役將那跛子踢打一頓,也只是裝樣兒,目的恐怕在那耳朵和珠子。那跛子當時匆忙逃走,恐怕未察覺耳朵和珠子已被偷走,高麗使自然也未能得著。 不過,若真是如此,便有個齟齬之處:朱閣與丁旦是故友,趙不棄原本疑心,丁旦去做紫衣客,和朱閣有關。那時朱閣并不知何渙替了丁旦,他在爛柯寺用“變身術”劫走阿慈,送給了蔡行。何渙為尋阿慈,才誤殺了術士閻奇,由此被發配,途中被一個歸先生說服去做紫衣客。此事若真與朱閣有關,他何必繞一個圈兒,先造出個紫衣客,又回來奪耳朵和珠子?若是無關,他又是從何處得知耳朵和珠子的消息?又緣何去奪?奪了之后又交給了何人? 無論如何,此事都有趣得緊,值得再去細問。 到了朱閣那宅子前,他拴好馬,抬手叩門。開門的是個仆婦,趙不棄不等她開口,便高聲說:“武略郎趙不棄前來拜祭朱閣兄!”徑直走了進去。靈堂設在堂屋中,供桌上擺著朱閣牌位,插了兩炷香,一炷紅,一炷黑。趙不棄有些納悶,再一瞧,朱閣牌位旁,倒扣著一個小木牌,上頭插了幾根針。他頓時明白,那倒扣木牌上恐怕是朱閣那小妾的姓氏,那炷黑香也是燒給那小妾——冷緗在泄憤。 他不由得要笑出來,卻聽見旁邊簾子掀動,冷緗走了出來。一身縞素,面色如雪,滿眼哀冷,如同從冰窖里走出的雪娘子。 趙不棄忙躬身一揖,冷緗只微微還了個萬福,輕聲喚那仆婦點茶,而后請趙不棄坐下,她則坐到了對面椅子上,低著眼,并不作聲。趙不棄一時間也不知如何啟口,他難得這般語塞。 半晌,冷緗忽然問道:“不知趙官人府中有幾房?” 趙不棄毫無防備,未及細想,忙隨口應道:“一妻一妾?!?/br> “哦?齊人之福。不知她們兩個可安樂?” “姊妹一般?!壁w不棄說罷,便覺不妥。 冷緗果然露出一絲嘲笑:“姊妹?即便穿鞋,我和我jiejie自小便不愿穿一樣花色。我們的娘卻偏生不理會,總要裁成一樣鞋面,繡成一色花,說這才是姊妹。我和我jiejie便各自在那鞋面上補繡上自家愛的花,不一樣了,我們兩個才都稱心?!?/br> 趙不棄不知該如何作答,只得干笑了一聲,對此事,心里卻頭一回生出些愧疚。 冷緗抬起眼,望向門外那株李樹:“鞋從不嫌你這腳是肥是瘦,你穿了它,它便只會跟你、隨你、護你、惜你。他卻是活人,不是鞋。你為他,連身子都可給人作踐,羞啊、辱啊,悲啊,苦啊,全都不顧。他反倒當你是破鞋子,丟到一旁,換另一雙。鞋子再破,也成雙成對,可人呢?” 冷緗眼里忽然流下淚來,她卻仍呆望那李樹,并不去拭抹,任其滑落。 趙不棄越發無措,自己妻妾無論惱到何等地步,他總有法子逗哄得她們心軟回笑。冷緗傷冷到這般,即便全天下笑話齊堆到她心底,也恐怕瞬間成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