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騾道士故意道:“那烏鈺不樂意你也沒法強來,你打不過人家啊?!?/br> 辛秀:“打得過我也不會強來,我又不是土匪,這種事講究的就是快樂,要是不快樂還搞什么?!?/br> 騾道士哼道:“瞧你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是好人,若真是如此,直接就想辦法把那烏鈺弄到手。還有昨日那打斷了你好事的男人,怎么不殺了他泄憤,還給他金子,那么窩囊的男人有什么資格活在世上,讓他死了算了?!?/br> 辛秀的目光在周圍的草叢里尋找食物,隨口問:“人活在世,都會有那么一瞬間被生活壓垮,騾道士,你有落到過絕望至極想去死的境地嗎?” 騾道士沒吱聲,辛秀就了然了,“哦,你有?!?/br> “那時候的你,和昨晚上的那個男人有什么區別?!?/br> “我倒是沒有遭遇過那種絕望,畢竟像我這樣不管做什么先看自己爽不爽,不太會去管后果的人,總會比別人過得快樂。我無法理解別人的絕望,只是喜歡看到絕望的人,乍然絕處逢生的驚喜,那種表情讓我心情好?!?/br> “我從不介意去做任何讓我自己覺得快樂的事?!痹捯魟偮?,辛秀一道雷符劈到前方幾十米外的草叢土洞邊。 “打中了?!毙列銖澭雌饋硪恢荒X殼被劈焦了的兔子。 “我從來沒聽說過用雷擊符咒抓兔子的?!彬叺朗哭D移話題。 辛秀也不介意地跟著轉移話題,把兔子掛在他身上,“那你現在見到了?!?/br> 她帶著食材回去,發現烏鈺坐在原地等待,望著附近長出了嫩芽的一棵樹。 辛秀:美人沉思,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些什么,這么嚴肅,莫非是什么人生大事? 申屠郁:發呆。 辛秀:“烏鈺,你在看香椿,是想吃嗎?我摘一點下來給你做香椿蛋餅要吃嗎?” 申屠郁回過神來,對著徒弟點頭:“好,吃?!?/br> 他在幽篁山被投喂習慣了,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徒弟給什么他就吃什么。 辛秀:給什么都吃,真好養活,要是晚上也能這樣什么放到他面前都“吃”就好了:) 申屠郁看著徒弟哼著歌去做菜,哪怕在這荒僻的山野中,沒有屋瓦遮身,連做菜的工具都不全,食材簡陋,她大部分時間也是自得其樂的。 申屠郁雖然有人軀,但他很少踏足凡人棲息的地方,這么多年了,還是此次跟在徒弟身后,才真切地體驗到了人間種種,見到許多百態人生,各式各樣的尋常凡人。人與妖,果然是有很大不同。 他的師父靈照仙人曾說,他空有人身,卻沒有一顆人心,因此無法修成人仙。和人比起來,妖總有各種不足,可申屠郁想要的卻并非修成人仙,他對于修為并不執著。他很早就對什么都沒了執著,因此過得有些無精打采。 徒弟卻與他不同,她不管去哪里都有喧鬧歡笑,不管是喜是怒,都分外鮮明。 申屠郁忽然問:“你不是喜歡熱鬧城鎮,為何近來經過許多城池而不入?” 辛秀回頭笑了下,“你不是不喜歡人多嗎,你不喜歡我們就不去咯?!?/br> 申屠郁無端覺得,徒弟此時這一笑,比昨晚對他那個笑容,要好看許多。想起昨晚的事,申屠郁還是覺得有些微妙的感覺,卻又不明白究竟有哪里不對勁。 當然,他很快就明白了,因為辛秀根本沒打算拖多久,她越挫越勇,隔了兩天后又再度嘗試。 這一晚,他們在一家驛站休息,一般來說按照辛秀的經驗,這樣的驛站是不接收人住宿的,但這地方大約是太偏了,驛站又破又小還沒人管,里面那位大叔就順便搞點兼職賺外快,弄起了食宿。 雖然伙食味道不怎么樣,但好歹有床,辛秀照樣是要了一間房,并且熱情地把準備在旁邊(修)發(煉)呆一晚上的烏鈺勸到了一張床上。 辛秀:他到底是對我也有那個意思呢,還是遲鈍到這種地步,都被我拖床上來了還沒明白我什么意思? 經常變成原型大熊貓被徒弟搓來抱去已經習慣的申屠郁,根本一丁點往歪處想的意識都沒有,當他發現徒弟脫了外衣,露出兩條白胳膊坐在他身邊讓他看時,他只側頭疑惑問了句:“惡鬼印記不是已經消了嗎?!?/br> 然后他看見徒弟伏到自己胸膛上,撐著下巴笑著說:“你是真的不明白嗎,我以為我已經表現得很清楚了,我想和你……” 她后面幾個字是側頭貼在申屠郁耳邊說的,說的格外小聲,但聽在申屠郁耳中,不亞于驚雷——還是當初他煉制出了人身時,那個轟天動地的雷聲。 申屠郁:“?” 申屠郁:“?!” 申屠郁:“……!” 他瞪大了眼睛,他霍然起身,他摔下了床。仿佛三連定格動畫。 辛秀:“……”平時沒有表情的烏鈺大佬,已經用動作完美表達出了他的震撼,但是想和他睡一覺這件事對他沖擊這么大的嗎?這反應就有點扎心了。 可隨即她就覺得,烏鈺整個人摔下床,還僵在那望著她的神情姿勢特別好笑,忍不住撲哧笑了,趴在床邊樂道:“你干嘛嚇成這樣,你不愿意我又不能強迫你,直接拒絕我不就好了?!?/br> 不僅是這個人身摔下了床,實際上遠在萬里之外的蜀陵,坐在樹上的申屠郁原身,也從樹杈子上摔了下去。 申屠郁終于從地上站了起來,他看著徒弟,內心里覺得很荒謬。怎會如此? “怎會如此?”他也很認真不解地問了出來。 辛秀眨眨眼睛:“原來你是真沒看出來,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挺喜歡你的,這一路上我不是常說嗎?” 可徒弟抱著他的食鐵靈獸原型時也經常喊著喜歡之類的話,他以為徒弟只是赤純直接。 “你對我為何會有男女之情?” 這話就問得更奇怪了,辛秀:“你是男,我是女,我看你喜歡,所以有男女之情。還有問題嗎?問完你再考慮下能不能答應我?” 申屠郁猛然開竅,頗覺無法面對徒弟,于是他恢復了木然的表情,匆匆搖頭說了一句:“我,告辭?!比缓舐浠亩硬灰娵櫽?,他還不是走門出去的,是走的最短距離窗戶,離開的速度快如閃電。 辛秀看著敞開的窗戶,吹著小涼風,把被子披在身上沉思:“我這就把人嚇跑了?” …… “哈哈哈哈嗝——”騾道士又笑出了打鳴的聲音。 辛秀坐在騾子上不輕不重踢了他一腳:“笑夠了就住嘴?!?/br> 從昨晚上被她嚇跑后烏鈺就再沒出現,辛秀估計他是不準備和她同路了,于是恢復了從前一個人上路的狀態。 她拿出鏡子照了照臉,分析道:“我覺得把人嚇跑,應該不是我這張臉的緣故?!?/br> 騾道士:“噗噗噗?!?/br> 辛秀:“具體問題具體分析,說不定是他的原因?!?/br> 騾道士自己長得磕磣,對于烏鈺的美貌十分嫉妒,酸溜溜地說:“長得好看的男人都沒什么用?!?/br> 辛秀:“嫉妒令人丑陋,騾道士,你再這樣下去就丑到不能看了。我主要懷疑烏鈺他是不是修了什么童子功,不能和人睡,要一直保持童貞的那種?!?/br> 胡三娘忍不住開口:“是您太直接了些,女子應當更含蓄,不該如此輕易提起這種事啊?!?/br> 辛秀:“和人睡覺又不是去毀滅世界,還要深思熟慮的嗎?!?/br> “算了,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弊詈笮列銓@事進行了一句話總結,揭了過去。并進了最近的一座城,準備好好找點吃的喝的彌補一下自己這段時間的餐風露宿生活。 看上去對于被人拒絕這事沒有太大的介懷。 騾道士笑夠了,語氣和緩感嘆:“你這小丫頭,被人拒絕了怎的也不見羞惱?!?/br> 辛秀直言不諱:“我對烏鈺無非見色起意,這樣淺薄的喜好怎么能長久,自然也沒法在心里一直記掛?!?/br> 她這邊是不記掛了,殊不知她師父申屠郁,如今是滿心的暴躁和不知所措,他連人身都不敢跟上徒弟了,就待在那個小破驛站旁邊的樹林里,望著徒弟騎騾子走遠,站在樹上思考到底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他是第一次當師父,就要面對這種難題。 他當然不覺得徒弟有什么錯,畢竟徒弟也不知道他是師父,徒弟只是喜歡上了一個陌生男子??伤⒎怯幸馄鄄m徒弟,也沒想過徒弟會喜愛這種模樣的男子。 若是有朝一日被徒弟發現“烏鈺”的真實身份,徒弟要怎么面對他? 養一個徒兒,果真是不簡單的,竟然還要處理這樣復雜的糾葛。申屠郁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師兄師弟們,仿佛都沒人有過這樣的煩惱。 或許這樣的難題,他應當詢問一下師父。 蜀陵幽篁山中白發的申屠郁,騰起云霧去了后山求見靈照仙人。 靈照仙人:“……”徒弟因為被徒孫喜歡上了不知所措來問我怎么辦? 靈照仙人端莊回答:“你可自行處理?!?/br> 徒弟不懂這種事,難道他懂嗎。 作者有話要說: 師父:我太難了。 第42章 辛秀又遇到了靈照仙人廟,祖師爺是個神奇的祖師爺,他的廟不全是大片大片地方連在一起,也有星星一樣零散落在各個地方。信仰分布這么不平均,或許和現在大地上各個國家混亂的現狀有很大的關系,而且從中可以看出,祖師爺當年也是去過了不少地方。 她每次看到靈照仙人廟都是直接住進廟里,這些廟里大多有人在管理,當然不許人隨便進去住。每次都要和人解釋自己是靈照仙人的徒孫實在太麻煩,人家還不一定信,所以辛秀選擇了最方便的做法,直接給自己來一個隱身的術法,就能進去白吃白住。 住進廟里,她從來不忘隨大流給祖師爺上柱香。大部分的靈照仙人廟都很熱鬧,來上香的人絡繹不絕,辛秀這次進的靈照仙人廟,就有不少人在求姻緣。 辛秀早就覺得,祖師爺真乃神人也,人家的神仙都有固定求姻緣或者求子求富貴錢財的,他不一樣,他老人家好像什么都管,辛秀一路上看到來上香的人們,求什么的都有,求子求姻緣求富貴這些就不說了,還有牛丟了求?;貋?,頭發少年白想求頭發變黑的等等。 辛秀聽著旁邊姑娘羞答答地求一個好夫婿,她也拈了香,和祖師爺念叨:“祖師爺保佑,我也不求什么姻緣了,只求我下次看上眼的男子不要被我嚇跑就行?!?/br> 祖師爺:其他凡人跟我求姻緣就算了,你身為蜀陵弟子,也不知道祖師爺根本不管姻緣嗎。 辛秀念叨完,心安理得把香插上,然后她就看見自己的香在香爐里熄滅了。 辛秀:“……”祖師爺這是什么意思,說我注孤身嗎?還是說蜀陵弟子不許談戀愛? 她看看前面那個慈眉善目的雕像,心想,這一定是風吹滅的,于是暗搓搓又把香點燃了,然后香就再一次在她眼前熄滅。 行了,就是風的錯! 辛秀把香抽出來,整個燒成灰,然后一把將香灰灑進香爐里,笑嘻嘻道:“祖師爺,你可答應了,下次可別讓徒孫追人之路如此坎坷了!” 祖師爺:我沒有答應。 辛秀離開靈照仙人廟往南,應當是又到了另一個國家的范圍。這里的人衣著和先前看到的人又不一樣,口音同樣有區別,街邊酒肆旅舍外掛的幡子,上面字都變了個樣。不過好在這時代的人識字的才是少數,真正需要用到字的地方還挺少,至少辛秀學了幾句常用語之后,在這里是夠用了。 這個地方周圍沒看見饑荒,人們生活也不困苦,具體從街邊店鋪里食物的種類多寡就能看出來。這邊的食物口味,和蜀陵大家的口味相差不遠,都有辣,還多了點酸,辛秀在這邊吃上了久違的酸辣粉,當然不是前世那種,但也足以令人涌起一點思鄉之情。 辛秀在高矮錯落的屋舍中間行走,跟著那些嬉鬧的小孩子一起,去看這里的人排演的鬼戲。鬼戲就是一種大型的祭祀舞蹈,許多人裝扮成奇詭模樣,腰間系著鼓,手中拿著錘和幡,赤足戴面具走街串巷,據說這個作用是驅邪除穢。 在辛秀看來,就是聚眾跳大神。人們滿足了生存的基本需求之后,就需要精神建設,這充滿鄉土味道的鬼戲就是本地民眾精神建設的一種。 這里的人們并不排外,見到辛秀這樣一個生面孔,也沒露出什么警惕排斥的神色,許多孩子還嘻嘻哈哈圍到她身邊,好奇地看她身上的衣服,去看她身后跟著的騾子,嘰里咕嚕對她說些什么。 辛秀笑瞇瞇的,“你們說什么呢,jiejie又聽不懂?!?/br> 她特意模仿這邊的口音,在本地人聽來確實是奇奇怪怪的,于是這些小孩子們就一齊哈哈大笑起來,連路邊坐在屋門前做手工的女人們聽了,也發出善意的輕笑,還有大眼睛的少女聲音清脆地糾正了辛秀的自稱。 辛秀喜歡這樣的氣氛。她經過了太多地方,很多地方的人見了生面孔第一反應就是趕緊遠離,甚至首先想到的就是迫害,野蠻而愚昧。 她跟著街上玩耍的小孩一起看鬼戲,見他們最后停在了一個大廣場上,上百人圍在豎起的彩旗邊呼喝,咚咚咚的鼓聲響徹四方,他們覺得,鼓聲越大,除穢效果越好,所以那些皮膚麥色的男人們都卯足了勁地錘鼓。 時間近午,眾人各自散去了,街巷里的女人和老人們呼喚著自家孩子回去吃飯,先前圍在辛秀身邊聽她說話,看她用一根彩繩編手環的孩子們,都戀戀不舍地散去,只剩下一個頭發有點發黃的小女孩仍然站在那,眼巴巴得看著她編織的彩色手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