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當他吃得很痛快了,就像一只炸毛的貓被安撫了下來。 他高高興興放了筷子,叫來掌柜的:“你那個廚娘不錯,讓她跟我去杜家,工錢不會少了她的?!?/br> 掌柜的賠笑:“三少爺,她脾氣不太好,怕沖撞了您?!?/br> 杜三少想起她拿刀的樣子,是覺得刺頭。 他吃飽了,真正的身心舒泰。人一舒服,情緒就很穩定,話也聽得進去。 “賞你的,以后我還來!”他丟下一把大洋。 掌柜的眼睛有點直。 一塊大洋能置辦一大桌山珍海味,而杜少爺這頓飯,斷乎不能要他一塊大洋,而他扔了十幾塊。 這紈绔脾氣不好,人倒是大方。 掌柜的全部收了起來,恭恭敬敬露出諂媚笑:“謝三少爺賞?!?/br> 他倒也不至于貪財,這些錢是賞賜大廚的,他會分一半給司露微。只是他知道,這種少爺就喜歡別人捧著。 杜少爺果然吃飽喝足的走了。 他這邊離開了,樓上雅間的人就從窗口看到了。 “杜少爺居然真沒鬧事!”幾個人笑,“他怕是吃飽了?!?/br> “招牌菜的確做得好?!?/br> 他們也吃了一頓很豐富的午餐,二營長又對沈硯山道:“這草魚真不錯,皇帝老兒也吃得!你身邊有這么好的小女人,怎么放心她出來幫工?” “女人嘛,閑著就發慌鬧事,讓她做點工,她高興我也高興。再說將來我若倒了,她養活我?!鄙虺幧降?。 幾位營長先是一愣,繼而爆發哈哈大笑。 他們覺得這位新上來的營長也有點孩子氣,沒了之前那種隔膜。 能把吃軟飯的打算這么直接說出來,頗有點自嘲的意思。 一個人愿意自嘲,多少能接點地氣,能和人拉近距離。 沈硯山說話,沒有哪一句不帶目的。 只是這些同僚不了解他,總是看他年輕,小瞧了他,覺得他是開玩笑湊趣。 總之,氣氛被調和了,幾個人酒足飯飽,非常盡興。 沈硯山吃了飯之后,和同僚們作辭,沒有去營地,而是直接回了家。 他略帶醉意,看著司露微在院子里洗衣裳。 “小鹿,今天的菜很好吃?!鄙虺幧皆谒磉叞攵?,帶著耳語似的,“那個紈绔,有沒有欺負你?” 第16章 輕薄 司露微剛剛洗了頭、洗了澡,身上帶著很清淡的香皂味。 她頭發濕漉漉的,被她掖到了耳后,露出她小巧的耳朵,陽光下有點透亮。 沈硯山同她說話,她態度冷淡:“你也看到了,他沒鬧什么?!?/br> 他則微微瞇了瞇眼睛。 不知是不是真醉得厲害,他心里恍恍惚惚的,很想摟抱住司露微。 司大莊在廚房喝水,沈硯山也沒真這么做,否則司露微會撓他。他只是猶豫了下,俯身親了下她的耳朵。 只是嘴唇碰了下。 那耳朵的柔軟觸感,倒是落到了他心里,他有點燥熱,很想要吻吻她的唇。 司露微猛然站起身。 她臉上的顏色褪得干干凈凈,一張臉原本因為熱有了點紅潮,此刻全部不見了,唇色都慘白。 她這個樣子,沈硯山心中一痛,清清楚楚的明白:她一點也不害羞,而是恐懼。 為什么要怕他怕成這樣? 他這么親密的舉動,她不是應該滿臉通紅嗎? “小鹿?!彼猜酒鹕?。 司露微后退兩步。 她用眼睛看向了站在廚房門口的司大莊,既像是求助,也像是譴責。 司大莊一臉莫名其妙,只是遠遠瞥見了司露微,看清楚了她的臉色,很是驚訝:“你怎么了,臉白得像個鬼!你是不是中暑了?” 沈硯山被他這一句話戳中心窩,差點吐血。 他的拳頭握緊又松開,來回好幾次,也不能讓自己的心情恢復正常,他心里的無力感那樣強烈。 小鹿,為什么不喜歡他? 為什么這樣憎惡他? 司露微則一轉身,躲回了自己房間,衣裳也不洗了。 司大莊看了看沈硯山,又看了看司露微,隱約明白他meimei是被五哥欺負了,可他又沒瞧見五哥怎么動手的,傻大個一時間很茫然。 沈硯山也回了房,重重關上了房門。 他躺在床上,腦子里亂糟糟的,甚至起了邪念。 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挫敗感。 既然已經這么糟糕了,還不如索性把她收在房里。他有她的賣身契,她能逃出他的手掌心不成? 除非她死。死也要是他沈硯山的人。 他躺了半個小時,越想越氣,索性起床,叫上了司大莊,兩個人出去了。 他沒有回營地,今天沒什么要做的,他還是很自由的,除非是要集訓。 他想找個地方撒火。 于是,他把目標對準了杜家的三少爺。 杜少爺一點也不清楚自己被惡鬼盯上了,依舊毫無防備四處浪,于是他和他的三個隨從就被人打了悶棍。 等他有神志的時候,面前站了不少人,那些人都是笑嘻嘻沖他指指點點。 他后知后覺發現,自己和三名隨從被人剝光了,胸口寫著“一夜二十文”的字樣,吊在他家門口的那株大樹下,半個腳掌離地。 此刻剛剛天亮,杜家尚未開大門,可販夫走卒們早已活動起來了。 起早的趕了個大熱鬧。 杜少爺氣瘋了,大喊大叫。 杜家的下人聽到外面動靜,開門來瞧,然后忍笑忍得差點抽筋。 杜三少雙手被吊了好些時候,解下來之后酸痛難當,又受此大辱,整個人都要發瘋,發出豪言要抓到背后暗算他的人。 不成想,第二天杜縣長的院子里,被人扔了半院子死雞、死貓、死狗,到處都是毛和血,污穢不堪。 杜縣長也氣瘋了。 接下來一連好幾天,杜家都在鬧事。全是小事,拿到臺面上講,也講不出大道理,但實在叫人惡心。 杜縣長知道自家兒子惹了禍,對方既不想鬧大,卻又要故意叫他們家害怕。 這樣缺德,杜縣長一時間還真想不起是誰,南湖縣有這么個人物嗎? 他為了防止再出意外,把兒子禁足了三個月。 杜少爺還想再去溫家酒樓,可被這些事纏得沒心情,后來又被父親禁足,徹底失去了自由。 徐太太和掌柜的都擔心杜少爺沒完沒了,卻沒想到解決得如此順利,不免感嘆。 只有司露微知道,這樣陰損的招數,肯定是沈硯山想出來的。 沈硯山最會折騰人,又最清楚分寸。叫人難受又不至于豁出去拼命,就要把握一個度——他也這樣對付司露微。 他那天輕薄她,司露微心里恨,恨不能捅死他。 可又想到他幫她解決了后顧之憂,不免生出幾分感激。 對他的感情,仍是很復雜,不是單純的恨或者敬佩。 她猶豫了兩天,決定給沈硯山做雙鞋。 司露微是個持家的好手,洗衣做飯打掃很麻利,做衣裳、做鞋也是亦然。 她進了沈硯山的房間,找到了他一雙布鞋,然后描了鞋底,又量了量鞋幫的大小,目測了下,心里就有數了。 她用面粉熬了點漿糊,開始糊鞋底和鞋幫的大樣子。 打好了樣子,她就開始納鞋底、走鞋幫。她做事很快,飛針走線的忙碌開,兩天之后,一雙青緞面繡祥云紋的布鞋就做好了。 沈硯山好幾天沒回家,可能是住在營地,也可能是出去鬼混。 這天回來,推開房門就瞧見桌子上一雙嶄新的鞋,他愣了足足一分鐘。 他伸手,輕輕撫摸著那斜面上的祥云紋,想起司大莊鞋子上也有這樣的繡活,是司露微做的,他又呆了好幾分鐘。 他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 光照進來,心中又亮又暖,他不由笑了,酒窩深深露出來。 他看到司露微在廚房,就走了過去。 “小鹿……”他站在合適的距離,沒有靠得太近,“怎么給我做鞋?” 司露微背對著他,正在調紅薯粉,準備做餅子,放在紅燒rou里。 聞言,她沒有回頭,輕聲道:“感謝你的。那個杜少爺,好些日子沒出門了,館子里清凈了不少,太太和陳叔都念叨著感謝,我一并替他們送了?!?/br> 沈硯山就笑了。 他走到了她身邊,壓低聲音問:“知道是我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