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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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長闌環著她的肩,感受到懷中人不能自已的顫抖。 他低聲道:“阿晚,你聽我說?!?/br> 懷中的女孩兒沒有說話。 殷長闌短暫地沉默了一瞬,道:“容玄渡死了!” 容晚初劇烈地抖了一下,猛然仰起頭來。 她眼角還有未盡的淚意,濕漉漉的水汽掛在緋色的眼瞼上,眼瞳卻緊緊地縮住了,連呼吸都屏住了一息。 殷長闌摸了摸她的眼角,水意滲在微微粗礪的指腹上,迅速蓄滿了皮膚的紋絡。 他俯下/身去吻過殘余的淚痕,低聲道:“他帶大軍出榆關城,駐扎在弓山隘口,點舅兄為先鋒,夜攜輕騎兵突襲弓山隘前的番人營地……” 容晚初道:“他是怎么死的?” 短短的六個字說得支離破碎,尾音還在微微地顫抖。 殷長闌沉默了片刻,道:“戰報中并沒有寫?!?/br> 容晚初凝視著他的表情,殷長闌卻抬手掩住了她的眼,低聲道:“前些時日,戚愷就在前往西北的路上落了網……” 容晚初閉上了嘴巴。 殷長闌溫聲道:“主帥以身殉國,舅兄資歷尚淺,阿晚,我……” 拂在他掌心的長長眼睫微微地撲朔,溫熱的液體很快就沁了上來,又沿著掌緣的縫隙滾過少女白/皙的臉頰。 容晚初一聲也沒有出,連呼吸都是微微的,就這樣靜靜地流著淚。 殷長闌在這一刻,不知道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克制住了那句沖口而出的“我不去了”。 第107章 隴頭月(1) 他鐘愛的女孩兒,有一雙比冬夜里的星子都要通透明媚的眼。 現在這雙眼就在他手掌心底下, 溫熱的淚水沿著掌緣簌簌地滾落。懷中柔軟的軀體因為哭泣而難以自抑地微微顫抖, 像是一只驟然暴露在冰風雪雨里的幼獸, 連骨骼都有種難言的僵直。 那一點溫熱像是從男人心頭涌/出的血。 容晚初壓抑著聲音里的哽咽,低聲問道:“你走了,京城怎么辦?” 殷長闌一時沉默, 心痛如絞。 他的阿晚, 問出這樣的話, 無異于已經默許了他拋下她親征這件事。 她才剛剛有孕。 他這一輩子都在辜負她。 女孩兒已經把他的手臂拉下來握住了。 那雙被水洗過的杏子眼, 眼周一圈都是透紅的, 只有烏色的瞳子還澄明如舊。 她仰著頭,倔強而專注地注視著他, 眼中還沁著濕意,開口時一腔濃重的鼻音:“我怎么會攔著你?你是世人的英雄, 是馬上定江山的天子。我從識得你的第一天就知道了?!?/br> 她眼睫抖動, 水珠在瞼中含蘊, 卻始終沒有再掉下來。 殷長闌慢慢地、慢慢地吁出一口氣來。 他聽見小姑娘低低地道:“你為了我什么都安排好了?,F在連太后都要送出京去——世人要怎么議論你?如果沒有我,”她聲音低郁, 微微有些哽咽, 道:“你原本不必考慮帝都的事!” 殷長闌低下頭來, 在她顫抖的唇/瓣上落下一個溫柔的親吻。 容晚初微微抽噎,長睫卻顫抖著垂覆下來,順從地勾住了他的頸子。 殷長闌抵著她的額,柔聲道:“如果沒有你, 我早就死在了興平四年的冬天。世間不會有殷七,也不會有大齊,更不會再有今天的我?!?/br> 他道:“阿晚,你相不相信我?” 容晚初毫不猶豫地頷首。 殷長闌低低地笑了起來。 他道:“就算是尸山血海,無間地獄,我也會爬出來,活著回來見你?!?/br> 天賜元年七月,太后鄭氏為先帝祈福,自請出帝京繁華之地,遷居長樂夏宮。 馥寧郡主殷/紅綾已經過了適嫁之齡,卻跪在殷長闌和容晚初的面前,請與鄭太后同行。 鄭太后生活起居上并無大礙,只是已經分辨不清自己的身份和年歲,有時認為自己是個戲/子,有時又記得自己還在酉陽公主府,是府里最受寵愛的縣主,有時記得自己是泰安朝的皇后,有時又覺得自己嫁了青梅竹馬的表兄,鶼鰈情深親密無間…… 她站在殷/紅綾身后,不大耐煩地問道:“這是誰家的女郎?本宮還沒死呢,就跑到本宮面前來穿紅著綠的!” 等到殷/紅綾回過頭去,她又笑起來,親自攜了殷/紅綾起身,親/親熱熱地道:“你就是鋮哥的妹子罷?都說你因為身子骨不好才養在莊子上,我看你倒是好端端的,這樣的溫柔可愛,多少大家千金都不及的。改明兒多過府來一處頑?!?/br> 鄭太后身邊的宮人都深深地埋著頭,連瑤翠這個最得力的女官也屏住了呼吸,仿佛生怕皇帝意識到太后言辭中的辛秘,從而對她們這些被迫知情的人做出什么處置似的。 只有殷/紅綾攙住了鄭太后的手臂,親昵地道:“我也覺得您十分的面善,看著就歡喜極了?!?/br> 鄭太后不由得開懷地笑了起來。 容晚初默然。 殷/紅綾哄住了鄭太后,轉頭看著她,懇切地道:“姑母這些年太過辛苦了。如今既然能稍稍識得我,我也愿意一輩子陪著姑母?!?/br> 當日那個飛揚跋扈的馥寧郡主,在經歷了這許多事之后,竟然也懂得回報愛意了嗎。 容晚初做主應許了她。 太后遷宮的車駕與皇帝御駕親征的兵馬一先一后地出了帝都。 禁軍六衛之中,殷長闌只抽調了一衛為親兵,余下重兵都留在了帝都之內,連同備受倚重的禁軍統領于存。 先帝大行之后、今上登基之前告老還鄉的計相程無疾歸朝,連同右遷大理寺卿的前任御史翁博誠,甄閔夷去官下獄之后,天子從度支司破格提拔了一位吏部尚書,加上甄氏事發至今,一連串受牽連甚深不得脫罪而空出的職缺……朝中不知不覺之間,已經有了寒門子弟的半壁江山。 在這樣的情形之下,連天子出征之前,留下“貴妃監國”這樣荒唐而前無古人的旨意,都因為程無疾和太傅霍遂的率先擁護,而使得朝野都詭異地沉默接受了。 柳州大營之中,容玄明送走了前來傳詔的天使,拔劍將面前的長案劈成了兩半。 跪坐在他對面的容縝不由得嚇了一跳。 他小心翼翼地問道:“大伯,京中/出了什么事?” “嗆啷”一聲清響,容玄明頭也不回地一抖手,掌中的長劍就像長了眼睛似的,精準地掠進了鞘中。 桌上的筆墨紙硯都散在了地上,硯頭殘墨將最上層的軍報點污,有幾滴濺落在地上。 容玄明負著手,目光深深地凝視著北方,面色森冷沉靜,仿佛激起方才巨響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他淡淡地道:“是我低估了他!” 容縝下意識地問道:“誰?” 容玄明并沒有看他,仿佛只是自言自語,在這一句之后沉默了片刻,神色一時變幻如深崖積云,難以捉摸。 半晌,才轉過頭來,看著容縝,道:“你隨我走一段路,到睢都分道,你悄悄地回京去?!?/br> 他語氣平淡地問道:“做得到么?” 容縝聽到他這句問話,腰不自覺地挺直了,道:“是?!?/br> 容玄明微微頷首,又重新轉開了目光。 容縝離開了他的視線,才下意識地擦了擦額角,反應過來什么,問道:“大伯,您不回京?” 他壓低了聲音,急促地道:“小皇帝御駕親征,京城防務必然空虛,何況連太后也不在京里!大伯,只要您提兵北上,京城無險可守!我愿率一部兵,奔襲陪都夏宮,持太后為質!帝都皇宮中只有一位貴妃,大義名分、軍力優勢,俱不在彼,又有何懼?” 容玄明聽他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容縝雙目灼灼地看著他。 容玄明笑了笑,道:“阿縝長大了?!?/br> 容縝以為他接納了自己的提議,不由得狂喜。 他對這個大伯父有多么敬畏、懼怕,就有多么期待得到他的一點青眼。 從小到大,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大事上得到容玄明的一個點頭! 少年人眼中的烈焰,容玄明一覽無余。 他淡淡地道:“年輕人不怕多想,只怕不想?!?/br> “只是,”他話音微轉,沒有看容縝剎那間低落的神色,只是平淡地道:“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殷七敢下這道詔令,使我攜部奔赴西境,他怎么會全無后手?” “率軍北上,徑赴帝都——你猜我此刻反了,京外沿路這些省道,是附我容氏,還是興兵勤王?” 容縝面色一白。 容玄明沉聲道:“是我看走了眼,當日我出京的時候,沒有想到殷七能布下今日的朝局!” 他深深地看了容縝一眼。 容縝驀然間讀懂了他這一眼里的意思—— 大伯與甄閔夷相爭多年,甄閔夷也未嘗不是他留在帝都的一顆定盤之星! 倘若身為甄氏家主的甄恪還安然在位,朝中想要如小皇帝所愿地呈現勢均力敵、相持之勢,只怕也沒有那么容易…… 可是,卻是他們父子親自撬走了這顆重棋。 冷汗從容縝額上涔/涔地滾落下來。 容玄明負著手,淡淡地道:“如今說這些話,已然無益。殷七既然下了這道詔書,我自然要欣然赴約?!?/br> “我讓你悄悄地回京,也不是為了讓你輕舉妄動……容家,總要有一顆火種傳下去?!?/br> 容縝面白如紙,深深地伏下/身去,低聲道:“是?!?/br> 九月,在柳州挾新勝之威的容景升部受天子之詔,奔赴西北沙場。 容景升的胞弟、容家另一位名將容毓明被番人暗算,以致以身殉國的消息,終于在小范圍之內諱莫如深地流傳開來。 京畿白云渡口的酒樓里,青年聽著隔壁一桌客人的高談闊論,緊握成拳的雙手幾乎摳進rou里,一雙眼睜成了赤紅顏色。 這座酒樓地處僻靜,價格又相對高昂,連二樓的食客都極少,三樓的雅間就更是時??罩谩氡匾舱浅鲇谶@個原因,那一間的客人才敢于這樣公然地談論這個話題,連最初阻止過一回的聲音后來都參與進話題里:“聽說哪里是暗算了容二爺,番狗想算計的是容家的嬰公子,也不知道怎么,本來應該坐鎮中軍的容二爺竟跟著嬰公子出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