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節
盛月姬笑了下,“這可真是不巧,那位呢?” “那位總是會晚一些的,往年也是如此,姑娘莫急?!?/br> 盛月姬點點頭, 起身走出閨閣, 立于二樓的走廊上, 手掌閑閑地搭在扶手。 很讓人意外, 她今日并未著盛裝, 穿得有些簡單, 眉眼處也沒有大肆用粉黛, 笑得也并不媚惑,甚至還有那么一點兒……清純。 她笑看著下方的客人,隨意地哼唱起了歌謠,上天賜了她一把好嗓子,低吟淺唱時自有一股雅意。 不用平日里她為了蠱惑人心,刻意柔媚的腔調,也不為了勾魂攝魄而用盡心思,她只是唱曲,純粹地歌唱。 她是一個非常清楚自己優勢在哪兒的女人,并且知道如何利用這些優勢。 她的美貌,她的歌喉,都是她的利器,越不加裝扮,越是鋒利。 坐在下方的蕭長天笑了下,不管這仙吟宴如何混亂,他聽得出盛月姬的歌聲里有了幾分當年的干凈。 蕭長天取出了綺尾琴,輕拔琴弦,為她和鳴。 盛月姬望向他,唱著“郎騎竹馬來”,眼角帶笑意,像是與蕭長天一起回憶著當年還在教坊司的那些美好歲月。 她又轉了個身,瞧向呂澤瑾,又唱“早晚下三巴,預將書報家”,仍是帶著笑意,告訴他你若是想回來了,寫信給我,我將迎你,不懼路遙道阻。 最后她點了點坐在旁邊為她作畫的畫嵬的鼻子,小少年不需聽明白這些曲中意。 她唱呀唱呀,沿著樓梯臺階而下,提起了裙擺如只白色的蝴蝶翩躚,周旋輕轉,藍風鈴的香氣散遍了整個大堂。 這個先前很顯清冷的仙吟宴,因她的歌聲而開始熱絡歡快,她踏酒池嬉水,她撩帷幔遮面,她素手劃過呂澤瑾的臉,又輕伏在蕭長天的肩頭癡望。 人們從未見過這樣的盛月姬,她出場總是容光四射,美艷逼人,不曾如此清簡到有點清純。 經過了近半個多月的閉關,她似乎洗新革面,很有一番過盡千帆后的褪盡鉛華,倒也讓人眼前一亮,頗感新鮮。 新鮮感嘛,是大部分男人追求的東西,盛月姬很清楚。 二狗子趴在屋檐上看著這般模樣的盛月姬,撓了撓大餅臉“今天阮阮不好贏啊,這可咋整?” 低吟淺唱過后,盛月姬放開了喉嚨,縱情高歌,歡快又愉悅,層層遞向對面的“不辭夜”。 那些沒能如約赴仙吟宴的男人們心里開始有點sao動,不知聽白樓是如何有趣,又念及往年的仙吟宴當真是個快活林,他們不免心猿意馬,有點按不住腿。 這時候溫阮讓京中貴女們前來辭花這處的優勢便凸顯了出來,這些女子只需橫眉一掃,便能定住他們。 男人們總不好當著自己家女兒或者夫人的面,跑去對面□□,再如何sao動不安,也只能壓下,待來日再問。 盛月姬放聲唱了半天,沒能唱回往日貴客,心底滑過失落,但她更清楚,留在這里的人才是她今日的目標。 失了幾個人沒什么,她盛月姬從不缺追捧者,再挑就是了。 二狗子躍出聽白樓,穿過人群找到溫阮,跳進她懷里通風報信“阮阮,今天小姬姬玩的是洗盡鉛華那套?!?/br> 溫阮揉貓“嗯?!?/br> “你不著急?” 溫阮卻笑“急什么?” 盛月姬她要真想洗盡鉛華,就應該離開聽白樓,舍了這一身的盛名,如今不過是裝裝樣子,就跟白蓮花似的,有什么好著急? 溫阮輕聲問二狗子“你有看到阿九嗎?” “沒有?!?/br> 溫阮奇怪地皺了下眉,阿九今日去哪兒了?下了學之后就一直沒再看見他。 往日轉身就能看見的小跟班突然不知去向,溫阮有點不習慣。 但他或許有事吧,溫阮只能再等等。 假如辭花跟盛月姬這樣一直對唱下去,頂多也是打個平手,使天秤發生傾斜的,是在辭花唱了那曲當日花樂事的成名作之后。 “我有三寶,持而保之一曰勇;二曰智;三曰敢為天下先!” 照樣是肆意快哉,浩浩湯湯,也同樣是大膽改字,睥睨天下。 這首曲子將整個“不辭夜”推向了高i潮,人人都會唱,全場大合唱,聲浪死死地蓋住了盛月姬的歌聲,甚至連聽白樓里的客人都有些聽不清盛月姬的聲音了。 盛月姬暗自握了下手心,但繃著臉色不改,清純依舊。 只是聽白樓的婆子傳了句話給盛月姬,不知是說了什么,盛月姬面色大變,破了音。 等她再穩住的時候,先前洗盡鉛華的清純頓時變得艱難,無法抑制的震驚和恨意讓她的面容有些扭曲,也讓她原本純粹的歌喉染上渾濁。 那聲音中,有嫉,有恨,有疑惑,有惶惶,有丑陋的一切。 蕭長天臉上的笑容淡去,緩慢地收起了按在琴弦上的手指。 呂澤瑾低下了頭,悄悄地握了一下袖中那張“不辭夜”的門票。 盛月姬撐著笑容問蕭長天“怎么不撫琴了?” 蕭長天嘆息“我乏了?!?/br> 正巧對面辭花的歌聲傳過來,嘹亮豪邁,磅礴大氣,聞其曲,如見蛟龍出水,嘯吟九天,有著難以比擬的痛快和爽利。 聽得人,心神向往,愿脫俗為仙。 蕭長天覺得他心底某根落塵已久的琴弦被觸動了。 率先站起來的卻是呂澤瑾“我還有事,月姬,改日我再來看你?!?/br> 不等盛月姬挽留,呂澤瑾起身點頭,從容告退,大步跨出聽白樓,直奔對面不辭夜。 二百兩紋銀呢,在外邊聽個響算怎么回事? “狗崽子來了!”二狗子叫喚道。 “你在說你自己???”溫阮笑。 “啊呸!呂狗子!” “嗯,放心,很快蕭長天也會過來?!?/br> “你這么自信?你做什么?” “沒什么,給盛月姬傳了句話而已?!?/br> “什么話?” “哼哼?!睖厝钊嘀垉盒?,“你去把呂澤瑾引到這邊來坐?!?/br> 二狗子撓頭“行吧?!?/br> 辭花一曲唱完,火速下臺喝了口水,張著雙手讓落落幫他換衣,臺上的舞姬正在暖場,舞姿動人。 “辛苦了落落姑娘,這衣裳不好穿?!鞭o花抬著脖子道。 “無妨,倒是辭公子辛苦了?!甭渎湫Φ?。 “等會兒結束了你跟咱一塊兒去吃飯啊,二公子請客包宵夜?!?/br> “再說吧,您趕緊上臺?!?/br> 辭花再度上臺,唱的,還是《道德經》。 這是溫阮故意的,在排曲子的時候,溫阮就特意放了兩章《道德經》改的曲,一定要讓辭花唱。 呂澤瑾坐到溫阮旁邊,問“于悅呢?” “找我二哥去了?!睖厝钫f。 呂澤瑾“哦”了一聲,又調侃道“怎么著,你是準備讓這些聽曲的人羽化成仙唄,唱這么多道德經?!?/br> “不錯啊呂世子?!?/br> “什么不錯?” 溫阮看著他,認真地說“你不學無術,居然知道這曲的詞改自道德經?!?/br> “……溫阮你信不信我現在轉頭就回聽白樓去?” “不信?!?/br> “……你真是個妖怪!” “好看的妖怪?!?/br> “你要不要臉!” “你為什么會過來呀?”溫阮笑問。 呂澤瑾嘆道“她不裝還好,一裝我更覺得不對味了,她搞得跟個天山雪蓮和鄉野仙子似的,但她本來就不是那樣的人,搞這出有意思嗎,最后還不是露餡了?!?/br> “原來你是喜歡放i蕩的盛姑娘?!睖厝钊讨σ?,淡定地說。 “溫阮,你嘴怎么那么毒???” “因為我是妖怪啊?!?/br> “……我還是聽曲吧,二百兩銀子買的座兒呢?!?/br> 溫阮把手幅遞給他,他問“你不是吧?讓我舉這個?” “這可是贈品,你不舉,就是虧了?!睖厝钜槐菊浀睾鲇?。 呂澤瑾遲疑了一會兒,感覺溫阮說的這個“不舉”,是不是有別的意思? 溫阮好乖巧地問“你是舉,還是不舉?” 呂澤瑾一臉倔強“我不舉!” 溫阮好遺憾地說“哦,你不舉啊,好吧?!?/br> “我舉我舉!”呂澤瑾高高舉起手幅,正式加入辭花粉絲后援團。 溫阮憋笑差點沒憋住,二狗子笑得瘋狂打滾。 呂澤瑾不跟她斗嘴了,但他覺得奇怪,在聽白樓的時候沒人跟他斗嘴,反而把他捧得跟個大爺似的,但他一點也不舒坦,老覺得哪里別扭,可跟溫阮斗嘴吧,氣歸氣,心情怎么就莫名有點順暢呢? 盛月姬那邊望著呂澤瑾大步離去的背影,莫名想起了他曾說“我不會變的,你別不要我?!?/br> 如今是誰變了? 盛月姬眨了兩下眼睛,穩往心神,笑著對剩下的客人說,“還有一曲,請君來聽?!?/br> 但其實,剩下的客人挺后悔,應該要去對面聽辭花唱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