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
溫阮從未聽他唱過這個,也不知道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這不在表演節目單上。 但這首曲子,當真好聽。 曲中靈氣逼人,如不諳世事的小童在夕陽下騎在牛背上,沿著湖光山色,自由哼唱著無名小調。 干凈,剔透,空靈。 弟子聽入了迷,溫阮也有些出神,醒神之時看了蕭長天一眼。 蕭長天面帶笑意,垂目聆聽,雙手相搭于身前,指節輕輕地叩著手背。 一曲終了,辭花笑道“來得匆忙,沒能準備周全,讓蕭夫子見笑了?!?/br> 蕭長天道“辭公子過謙,原以為辭公子更擅逍遙恣意之曲,不曾想鄉間小調也信手拈來?!?/br> 辭花微笑,信手拈來你妹。 你知道我昨兒晚上為今天在你面前露這一手,費了多少工夫嗎?累死爹了!狗晶的殷九野! 辭花抬手,對眾人道“在下便先回去準備今日‘不辭夜’之頌,還望各位彼時聽得歡喜?!?/br> 他說罷飄然而去,留下一堂女子失聲尖叫——“好帥??!”“好好聽??!”“辭花公子真是絕世名伶!” 當日他在花樂事上一戰成名,京中早有不少他的粉絲擁躉,以女子居多,唔……愛美之心,不止男人有嘛。 男子可以為了盛月姬神魂顛倒,就不許女子為辭花傾慕向往了么? 溫阮托腮,轉頭看向窗外,果然看到殷九野。 這個小跟班未免太貼心了些。 天色漸暗,街頭巷尾各家各戶的平安燈籠提前點上,打扮得花枝招展,窈窕動人的女子們三兩結伴,帶著一身的香風趕去今日這最熱鬧所在。 二哥這個人除了滿腦子sao想法,還有滿腦子的saocao作,他將今日辭花“不辭夜”的場所就定在聽白樓正對面,是個露天舞臺。 這可就是真真正正地對擂。 聽白樓的小廝面色不屑,沖著這邊啐了一口,很是瞧不上這邊,他們也有底氣瞧不起,畢竟聽白樓的仙吟宴成名多年,多少人想入門一窺,都沒那個資格,溫西陵再怎么能折騰,也不可能有仙吟宴的排場。 溫阮與于悅從后門進了后臺,后臺正一片忙碌,忙得都顧不上溫阮這個小千金。 溫阮也毫不介意,她挺喜歡這種大家為了同一件事共同努力,共同cao持的感覺,有種難言的同進退共榮辱的榮譽感在。 她拉著于悅一路到了舞姬描妝的地方,落落正在給她們上妝,對著銅鏡左瞧右看,又仔細地比量著舞姬的五官,挑揀著最適合她們的胭脂水粉,繪出最好的妝容來。 有個舞姬笑說“姑娘也不必如此費心,今日的主角是辭花公子,我們都是陪襯,是綠葉?!?/br> 落落卻道“天下從未有兩片一模一樣的葉子,便是綠葉,也該有其最美好的模樣,別動,我幫你點唇?!?/br> 點完唇她瞧見了溫阮,笑說“姑娘,今日我可顧不上跟你閑話了?!?/br> “不打緊,你忙你的,我就是來看看?!睖厝罾趷傋谂赃叺男“宓噬?,雙雙托腮地看落落幫人上妝。 “溫阮,她好厲害??!”于悅贊嘆道,“那舞姬其實生得挺一般,可經她的手一畫,立刻不一樣了,像從畫里出來的似的,而且你看,每個舞姬的妝面看似一樣,又不一樣,各有特色,落落可太神奇了?!?/br> “不錯,好的化妝師有鬼斧神工之能?!睖厝钚?。 “化妝師?” “唔,就是給人上妝的,我瞎起的名字?!?/br> “這樣啊,我也想讓落落幫我上妝?!庇趷傉f道,“說不定我也可以變成你這樣的大美人呢?” “你少來了?!?/br> 兩人說說笑笑,偶爾上前搭把手給落落幫忙。 好不容易給舞姬描完了妝,落落才能坐下歇一會兒喘口氣“我等會兒還得去辭花公子那邊,今日他共要唱十支曲子,得換十個不同的妝容,怕是要趕得腳不著地了?!?/br> “辛苦你了?!睖厝钸f了杯茶給她。 “不辛苦,我喜歡這樣?!甭渎湫Φ?,“這樣忙碌,充實,也讓我心安滿足?!?/br> 她放下茶杯,又道“兩位姑娘去前面吧,辭花公子也快上臺了?!?/br> “你不去看?” “我得留守后方呀?!?/br> “可惜了?!?/br> “我在這里也聽得見,一樣的?!?/br> 溫阮便不好再強求,而且她也的確要守在這里為辭花改妝換衣,便與于悅先去了前面,坐在了前排。 其實這跟真正的演唱會還是有很大差別的,畢竟沒有音箱設備,聲音傳不開太遠,更何況票價又死貴,所以并沒有人山人海的聽眾,但場面也足夠唬人了。 第一首曲子至關重要,唱得不好,排面不夠,搞不好會引起人的反感,要求退票還錢。 溫阮充滿了期待。 當夜色徹底籠罩了大地時,場中所有的燭燈熄去,中央高臺上四罩著潔白紗幔,隱約透著光。 忽地紗幔落下,十來個舞姬身著流彩羽衣,手持花枝,赤著雙足,造型各異地立在臺上,如天宮仙子般。 臺上點燃了成百枝的紅燭,圍簇著正中間的一張貴妃榻,榻上凌亂地堆著幾張白色錦緞,似有什么人剛剛從這里起身離開。 忽聽得一聲悠遠的編鐘清響,辭花自半空中飄然而落,漫不經心地斜倚在榻上,輕闔雙目半支額頭,如謫仙落世,貴氣慵懶。 溫阮注意了一下辭花臉上的妝容,這是落落的手筆,他的眼角描了微微上挑的眼線,透出幾分風流的邪氣,很襯這場景。 她正準備認真地聽辭花唱曲,結果手里被人遞了什么東西過來。 偏頭一看,于悅一臉興奮地看著她“快,阮阮!” 溫阮看了看手中的事物,險些當場笑死。 這是……手幅。 長約兩尺,寬約半尺有余,上面分別寫著—— “名品美貌辭花” “天籟之音辭花” “謫仙下凡辭花” “海妖吟唱辭花” “人間仙子辭花” 溫阮樂不可支,笑得東倒西歪“這是我二哥弄的?” “對啊,他讓我搖起來,上面還涂了好多夜間會發光的粉末,你看,會亮的!”于悅好興奮,好激動地說。 溫阮真的要笑死了。 她當時跟二哥說,若是能送些小東西給聽眾,讓聽眾為辭花搖旗吶喊就更好了。 萬萬沒想到,二哥把這個“旗”字,理解得如此到位透徹。 她抬頭看去,果然看到后面不少人手里都拿著這個小橫幅,但大概是古人多保守害羞,搖不起來,也喊不出口。 溫阮清了清嗓子,舉起手中的橫幅,帶頭高聲喊道“海妖吟唱辭花!” 于悅緊隨其后。 有人起了頭,聲音漸大,形成音浪,場子立時熱起來了。 臺上的辭花聽到這聲音心里一個哆嗦,媽的,老子這臉是真的不能要了!我現在去死還來得及嗎? 舞姬柔腰輕擺,辭花抬手壓住沸騰的人聲,開始唱曲,溫阮專心地當起了迷妹,陶醉在這場視聽盛宴中,今天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發生,她也不太想搭理。 因為她并不愿意為了一些姬毛蒜皮的事,誤了自己的美好時光。 辭花的嗓音極具穿透力,似要破云宵去而,驚落滿天星,遙遙地傳進了正對面的聽白樓中。 聽白樓里此刻正開場,樓中舞技最好的女子正裊裊起舞,但堂上所坐的客人并不如以往年月多。 好些接了聽白樓仙吟宴帖子的客人今日忽然推脫不能前來,預留席位空了不少,看上去很是難堪。 問他們是有何事不能脫身,那些人閃爍其詞,只說有事,有事。 有什么事呢? 他們要去辭花那兒。 溫西陵極端討厭盛月姬這個女人,能打她臉的時候,自然是要打到最狠的。 所以摳得要死的溫西陵留了些門票,精心挑選了仙吟宴的客人,送票上門,誠邀他們來聽辭花唱曲。 當然,僅僅這樣,是不夠的。 當告訴他們“那日九寺五監,尚書六部之中不少人會賞面來聽個小曲兒,大人,切莫錯失良機呀?!?/br> 再告訴他們“聽聞府上千金和夫人對辭花之曲頗為神往,大人,您平日里忙于公務,鮮少有工夫陪家人,大人何不借此機會一家闔樂,共享天倫呢?” 溫西陵什么人物,罵人能把人祖墳罵得冒青煙,忽悠人也能把人忽悠得找不著北,幾番勸說下來,他都快把聽白樓的墻角挖塌了。 又輔以他侯府二公子的身份,該給的面子,總歸是要給的。 于是今日,仙吟宴,有點嗨不起來。 第49章 盛月姬看著外面稀疏的客人, 眼神淡淡。 “唉喲姑娘, 這可就等著你救場了!”負責照顧她起居的婆子急得直打轉。 盛月姬往唇上抹了點口脂,笑著說“怕什么,比這難看的場景我又不是沒見過?!?/br> 她從籍籍無名到驚艷京華, 的確是什么樣的苦頭都吃過,什么樣的難堪都遇過,這算不得什么。 仔細地為自己描著妝,她問“今日都來了些什么人?” 婆子知道她問的是誰,便說道“蕭公子, 畫嵬大師, 呂世子都來了, 都在等您呢?!?/br> 這話說得極殷切, 想要掩住空缺。 “紀知遙呢?”盛月姬問。 “紀將軍可能有事耽擱了,還未到?!逼抛用嫔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