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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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什么……” 一只比膝蓋略高一點點的小偶人,正搖搖晃晃朝他走來。 身上掛著一件空落落的灰袈裟,胸口貼著一個大大的‘?!?,脖頸上掛著一串通透的琥珀念珠,最下面那粒大珠珠敲擊在它的木頭小肚子上,發出清脆好聽的聲音。 “篤、篤、篤?!?/br> 一張白慘慘的小臉上,嵌了兩只巨大的黑眼睛,小小的鼻子,紅通通的小嘴巴,笑得又漂亮又甜蜜。 它張著雙臂,搖搖晃晃走到了皇甫雄的腳下,不動了。 “這是什么?!” 皇甫雄使勁眨了眨眼,從窗邊矮榻上跳下來,蹲在人偶面前。 ……還嫌太高了。 他身形威猛巨大,蹲下來,還是只能看到人偶烏黑的發頂。 于是皇甫雄屁股一歪,坐了下來。 ……還是太高。 人偶揮了揮兩條小胳膊,像蝴蝶扇翅膀一樣。 “要抱抱?”皇甫雄脫口而出。 話一出口,自己都愣了。 東州男人向來是秉承‘愛即是害’的傳統,對自己的孩子(尤其是兒子)以磨礪打壓為主,君父極少會對自己孩子表示出愛意。 譬如皇甫俊,把皇甫渡往遠處一扔,不聞不問,只不斷施壓,委以重任。 在東州男人看來,這是最深沉的父愛,這,才是愛! 皇甫雄亦是如此。他從來沒抱過自己的兒子,向來都是學著兄長的樣子,擺出一張冷臉,好像親兒子欠了自己八輩子錢一樣。 可是這會兒,對著這么一個詭異的來歷不明的人偶,他居然脫口就問出了‘要抱抱’這么一句黏黏糊糊的話。 簡直是,晚節不保! 只見面前的人偶‘呼’一下仰起了小臉,一雙漆黑的眼睛對著他眨巴了兩下,眼睫撲扇撲扇,簡直就是要了老命。 一對小胳膊又扇了兩下。 皇甫雄:“……送福童子?!” 這是皇甫雄人生中第一次感覺到了‘上天的恩澤’。就在他最茫然最無助最困惑最孤獨的時候,身邊,居然出現了這么一個完全不符合常理的東西! 這不是上天的啟示,還能是什么?! 皇甫雄一臉正經,伸出蒲團大的雙手,捉住人偶的小身軀,把它抱了起來。 “我得好好檢查一下,是不是什么暗器?!?/br> 人偶咧開了嘴唇,露出兩排漂亮略尖的小白牙。 皇甫雄:“……” 如果這世間有一種死法叫‘被可愛致死’,皇甫雄覺得自己可以含笑九泉了。 他像做賊一樣,把人偶抱到了矮榻上,雖知殿中無人,卻還是警惕地環視左右。 然后用自己的胡須,在人偶漂亮的小臉蛋上重重蹭了一圈。 人偶:*皿* 兇給他看! 面對忽然呲出小尖牙的憤怒偶子,皇甫雄更是覺得自己的魂兒都飛了。 “啊啊啊——憐殺我也!”(萌死我了) 這一聲大吼驚動了殿外的侍衛。 侍衛們都知道大將軍已消沉了多日。乍聞這么一嗓子,侍衛嚇得不淺,顧不得詢問便沖了進來。 “將軍?!”侍衛‘鏗鏘’一聲抽出了大刀。 皇甫雄被扎扎實實嚇了一跳。 他擺出一個護崽的架勢,把人偶往懷里一圈,然后兇狠地瞪向自己的親衛。 二人大眼瞪小眼。 “將、將軍無事吧?” “能有何事!出去!” 皇甫雄急急趕走侍衛,低頭一看,懷中的小可愛已不翼而飛。 皇甫雄:“???”難道是幻覺?! 頭一轉,卻見矮榻的杌子后面露出小小一片灰色衣角,一只小手伸出來,‘嗖’一下,把衣角拽回去藏好。 皇甫雄:“?。?!” 第92章 云之濯其人 云州。 幽無命與桑遠遠順著深淵口掠了出來,回到地表。 地底的一切著實震撼,桑遠遠許久都回不過神。 “幽無命,你說,底下那到底是什么東西???” 明知問了也白問,她還是忍不住喃喃脫口而出。 幽無命:“……” 要了老命了。 這么可愛的一個小桑果,睜著一雙水霧朦朦的眼睛,撅著那么一點好看的紅唇,用這樣溫柔可人的聲音問他。 這樣的信任和依賴,叫他如何辜負? 要他說‘我也不知道’,那還不如直接一刀把他殺了吧。 “那是萬惡之源?!庇臒o命微微挺起了胸膛,神色自若,雙眸微瞇,一派成竹在胸的模樣。 “哦……原來如此!”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他攬著這只神不守舍的小果子,慢慢向前踱。一雙漆黑的眼珠子慢悠悠地轉動著——那玩意,到底是什么呢?他也很想找人問問。 桑遠遠聚了聚精神,盡力把地下那震撼人心的一幕幕逐出腦海。 她發現自己留了點后遺癥,此刻看什么都覺得小。宮殿小,通道小,就連宮墻圈起的四四方方的天,看起來也很小。 兩個人都很默契,沒再提韓少陵的事情。 雖然立場敵對,但皇甫俊與韓少陵的死,對整個云境來說,并不是什么好事。 …… 這里是云州的王城,很快便有侍衛發現了這對神色很不正常的男女。 云許舟聞訊趕來。 此刻距離冰川塌方已過去了整整十一日,云許舟步履匆匆,人還沒到,聲音便傳了過來—— “小小的雪崩,竟把你二人困了十余日么?” 她疾步來到近前,一雙大眼左右一轉,屏退了左右。 “東州派了人來,還在冰霧谷下面翻騰。算你們運氣好,碰上了五百年一遇的冰川位移,證據全部毀掉了?!痹圃S舟負著手,傾身笑道。 “冰川位移?”桑遠遠微微睜大了眼睛。 “唔,”云許舟點了點頭,“老掘冰人們的經驗。祖輩在冰川里討生活的,與那冰雪熟得很,看上幾眼便會曉得是什么年份的冰川。據他們的經驗,冰中那些明顯的地質斷層,差不多便是五百年一遭——極大規模的冰川位移?!?/br> 難怪徑直把她和幽無命送到地層底下去了。 “皇甫俊在云州出事,皇甫雄沒為難你吧?”桑遠遠問道。 云許舟笑著擺了擺手:“我只一問三不知,他拿我有什么辦法。他還敢在這冰天雪地里和我干仗不成?” 云州這惡劣的極寒氣候,倒是讓云州軍天然立于不敗之地——若只守不攻的話。 “云許舟,你知不知道這底下有什么?”幽無命忽然陰惻惻地問了一句。 “哪個底下?”云許舟垂頭看了看,“地基?凍土?” “再下面?!?/br> “冰?!痹圃S舟忽地笑了笑,“都是冰。我曾經想過,若有一日,云州這氣候變了,轉暖了,那這片大地,大約會變成湖海,或者沼澤。也無妨,天無絕人之路,到時候將它建成水上之州便是了?!?/br> 桑遠遠與幽無命不動聲色地對視一眼。 看來她是真不知道地下有個大家伙。 二人也沒打算告訴云許舟。 “對了,”幽無命湊上前去并著肩,將手豎在唇角,偏頭低低問道,“云之濯,聽說過嗎?” 云許舟瞇起眼睛沉思片刻:“不曾聽過這個名字。云氏數百年來不曾排過‘之’字輩,若是賜姓……對了,上回查那天壇圣子時,賜云姓的國人名單與履歷都在我那里,現在去查?” 桑遠遠依稀覺得哪里有些不對。 “濯。是洗的意思。若是賜名……這寓意,可不怎么好啊?!?/br> 很容易讓人聯想到清洗云氏王族這么個意思。 多晦氣??! 她踱了兩步,手指點著額角:“若我沒記錯,這個字仿佛還有祓除罪惡的含意?!?/br> 祓除云氏的罪惡?! 嘖,那更厲害了。 “有意思?!庇臒o命抿唇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