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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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閉著眼,雙手握住一顆棋子不斷晃動:“天靈靈,地靈靈……”她將棋子朝著空中一丟,道:“落!” 黑色的棋子被拋到空中,然而它并沒有落到棋盤上,啪一聲落入了周焱的茶盞里。 周焱臉色一黑。 蕭沅葉小臉煞白。 他端起茶盞,抖了抖,看那棋子安詳地躺在褐色的茶水中,挑了挑眉:“小葉子這是要毒害朕啊?!?/br> “臣豈敢謀害陛下?!笔掋淙~慚愧地垂著頭,只想剁手:“不下了,臣要回府取銀子,一年的俸祿都沒了,還賠了好幾倍?!?/br> “怕什么?來年有朕養你?!敝莒蛣e有深意道。他揮了揮手,示意左右撤下棋局。瞥見王科立在一側,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前日讓你給太后送些煙熏rou去,可送去了?” “陛下吩咐的事情,老奴豈敢不辦?!蓖蹩泼Υ鸬溃骸岸家呀浰腿チ??!?/br> 那些煙熏rou本不是什么值錢的東西,那日周焱吃了幾口,覺得口味甚佳。于是招來御廚一問,原是御膳房里新來個南方的廚子,依著家中的古法秘制的煙熏rou。周焱滿意地點了點頭,又問:“太后可喜歡吃?” 王科有些猶豫,只是盯著周焱的目光,不敢不答。他顫顫道:“太后……太后娘娘并沒有親口品嘗?!?/br> 本是一件小事,可王科的態度讓周焱無端起了疑心。他冷冷問:“怎么了?難道太后只是看了一眼,隨后就丟棄不成?” “并沒有丟棄……” “哦?” 感受得到陛下的怒氣,王科嚇得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陛下息怒!太后,太后只是讓她老人家的狗兒嘗了嘗rou,說是狗兒不愛吃,便賞給宮人們了……” 啪! 周焱本是摩挲著瓷蓋,聞言,瓷蓋和桌面發出了清脆的碰撞聲。在場的宮人屏氣凝神,唯恐發出太大的聲息,激怒陛下。 半響,他忽而笑了,將瓷蓋從桌上撿起,邊笑邊道:“是么?看來寶寶不喜歡朕的煙熏rou,下次還是要御廚弄些油膩的rou腸,保管它喜歡?!?/br> 寶寶便是太后那只狗的別名,太后若是高興了,便摟著它,寶兒寶兒喚個不停。 王科嚇得額前冷汗淋淋,不知陛下為何大笑,又不敢抬起頭來。蕭沅葉靜靜坐在一旁,此時才開口道:“臣替陛下心寒?!?/br> 她斗膽說出了所有人不敢碰觸的話題,王科嚇得又垂下頭,暗道蕭沅葉作死。不料,周焱只是身子震了震,右手輕輕地蜷握,再展開。他揉了揉眉心,輕聲道:“是啊,朕,也心寒?!?/br> 他用手掩住眼,良久,才道:“走吧。宮宴要開始了,朕有一份大禮給你?!?/br> 作者有話要說: 碼完字,繼續剁手ing... 第25章 蕭沅葉揣測不出他這句話的意思,只得加快腳步,追隨他前往正殿。 雖然每年都會參加宮中的年宴,但是今日,她察覺到格外凝重的氣氛。依舊是笙歌宴舞,滿座皇親貴戚,每個人的臉上堆著和藹可親的笑容,互道新年的祝福。宮女們身著薄紗,手中托起果盤酒rou,穿梭于人群之中。 她挨著蕭澤入座,跟周圍的老熟人依次打過招呼后,露出一抹詫異的神色:“晉王殿下也來了?” 晉王是先帝次子,當今皇帝之兄。只是他的母親阿太妃是外邦女子,晉王自打出生,便注定與皇位無緣。這些年來,晉王殿下沉浸于吃喝玩樂,不僅養出了一身肥膘,傳聞他還染上了花柳病。 前些日子聽說他臥病在床,幾乎不能自理。 “民間自有神醫妙手回春,聽說晉王請來了位深諳醫理的大夫?!笔挐傻南㈧`通些,瞄了瞄不遠處的晉王,看他腦袋幾乎成了一個白胖胖的圓球,小眼jian猾如鼠,正色瞇瞇瞧著給他斟酒的宮女。他忍不住道:“都說當年晉王是最肖似先帝的,若不是血統,只怕如今……” “如今他的臉上,哪里還能看到先帝的影子?”蕭沅葉亦是低聲道:“但凡子女肖似父親,若是胖了,或是女兒身,旁人總是難以察覺?!?/br> 然而,蕭澤并沒有品出她話中的深意。此時周焱同太后正式入殿,他們便停住話,垂手而立,隨群臣一道齊刷刷下拜,恭祝這對天底下最尊貴的母子新年快樂。 周焱看起來心情大好,微笑著接受群臣的朝拜,又說些應景的話,隨意揮了揮手,示意歌舞起。太后與他平席,身后一左一右坐著師家的兩個女兒,蕭公樂呵呵地服侍在一旁,親自給他們斟酒。 “老奴恭祝陛下,來年兒女成雙,龍鳳呈祥?!笔捁Σ[瞇地祝福著,又移開目光,別有深意地看著師家二女。 師嬋嬋的臉紅了,太后笑道“好,好!聽了一晚上的祝福,救你這句話啊,最合哀家的心?!彼粗实?,含笑道:“焱兒來年也要用心啊,爭取讓哀家早日抱上孫子?!?/br> 周焱干笑一聲,一口灌下了盞中的酒。他帶著幾絲醉意,扶著額頭道:“蕭公公是看著朕長大的,這些年來,也辛苦了。蕭澤是太傅,朕一直很滿意;小葉子年輕有為,朕也很喜歡她。論起來,都年底了,是該封賞了……” 蕭公慌忙下拜:“陛下過獎了,給陛下效勞,是這兩個孩子的福分,哪里需要什么嘉賞?” “無需推辭?!敝莒秃鋈慌牧伺氖?,熱鬧的大殿頓時安靜下來。舞姬有序地退下,他看著殿下眾人,頓了頓,道:“李煦,蕭沅葉!” 二人慌忙從坐席上起身,并排下拜道:“陛下?!?/br> “好,很好?!敝莒统谅暤?,他手中還端著一杯酒,搖搖晃晃,可他眸中并無一絲醉意。他俯視群臣,這江山美人,又多少是真正掌握在自己手中?不由得生出一點哀戚,又伴生出無盡的斗志,彼此交錯在一起。 他緩緩道:“今年秋狩,李煦、蕭沅葉救駕有功,今日朕特意加封李煦為三品指揮使,蕭沅葉為從三品同知,望兩位愛卿竭盡心力,報國保民?!?/br> 他的話音落下,殿下空前安靜。 李煦同蕭沅葉對視一眼,雖然看不清彼此的情緒,卻是心有靈犀地齊聲道謝:“謝主隆恩,臣定當忠心為國,不負圣望?!?/br> 殿下群臣反應過來,紛紛向他們道賀。蕭沅葉心情復雜地回到坐席上,沒有做聲。 蕭澤看她若有所思的樣子,撫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輕聲道:“別想了,今日是除夕夜,過個好年?!?/br> 她埋下頭,在旁人看不到的黑暗中扯出一抹冷笑?;实蹧]有因為黃傲一事遷怒蕭家,反而給她加官進爵,在旁人看來果真是莫大的恩賜。她的心中又有一種壓抑不住的興奮,肩頭微微顫動。 年宴上其樂融融,按理說還要再進行一兩個時辰,太后忽然昏厥了過去,引起殿內一片驚呼。 “太醫,快傳太醫!”周焱驚聲道。 好在太醫就在附近候著,左右宮人忙著將太后抬到宮室,一番手忙腳亂后,太后緩緩蘇醒,好像并無什么大礙。蕭沅葉隨群臣在殿內膽戰心驚地等候了半個多時辰,周焱才從里面走出來,疲憊道:“眾位愛卿,母后已無大礙,今日是大年夜,愛卿們回家過年吧?!?/br> 他看了看左右:“朕多年沒有和母后一起過年了,今日母后忽發惡疾,是朕平日里的疏忽。都回家吧?!?/br> 王科道:“老奴七歲就入了宮,哪里還有家?老奴就在殿外候著,陛下隨時可以傳喚老奴?!?/br> 蕭公正想說些什么,周焱搖頭道:“蕭公公辛苦了,你在宮外還有家室,回家過年吧!” “謝陛下?!彼瓜骂^,恭敬道。 此刻是亥時頭,月上梢頭,灑滿一地清輝。 蕭府內院里的戲臺子,還在吱吱呀呀唱著戲。兩旁掛滿紅彤彤的燈籠,臺下的姨娘們裹著貂裘,捂住暖爐笑著看戲。小旦畫著極濃的妝,眉眼撩人,水袖一舞風情萬種。黃姨娘和柳禾坐在最中央,磕著瓜子邊看邊聊。 “你說這個旦角兒,怎么生得比女兒家還妖媚?!秉S姨娘感嘆道:“就算是咱們家的大公子換上女裝,恐怕也沒他這么美?!?/br> “咱呀,只能慶幸他是個男人,還是個戲子?!绷绦Φ溃骸安蝗坏脑?,督公回家看到了,要了他怎么辦?!?/br> “你呀,醋壇子!” 烏云蔽住銀月,她們咯咯笑著,冷不丁聽到身后傳來熟悉的嗓音:“若是本公回來了,怎么著?” “呀,拜見督公!” 蕭公含笑抬起手:“起來吧,該吃吃該玩玩,今日是除夕?!?/br> 早有仆從搬好椅子放上軟墊,柳禾服侍蕭公坐好后,又親自端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餃子:“剛下好的,督公來的真是時候?!彼笠磺?,詫異道:“兩位公子呢?” “他們的馬車出了故障,落在了后面?!笔捁S意道:“他們又不愛看戲,不用等?!?/br> 難得見蕭公如此隨和,姨娘們又恢復了歡聲笑語,看著戲臺上的生旦互訴衷腸。月光泠泠,不知是誰點了一場霸王別姬,臺上的虞姬手里抖動著閃閃發亮的銀劍,目送霸王演繹最后的悲壯和輝煌。 虞姬哀聲道:“大王!” 手中的劍已經擋在脖前,眼看著就要血濺烏江,那虞姬忽然騰空而起,嬌叱一聲,手中的銀劍竟直奔蕭公而來! 噼!啪! 姨娘們尖叫著四散而逃,臺下桌翻椅倒,蕭公挺身和‘虞姬’斗在一起。他赤手空拳,那刺客的劍法又強,只能勉強打個平手。蕭府的警戒雖多,但此時陪伴在他身邊的只有寥寥數人,其他人好似憑空消失了,那些戲子們紛紛露出了原先的面貌,撕開偽裝的面具,紛紛從臺上跳了下來。 蕭公漸漸力不從心,這個‘虞姬’的劍法,實在不是他能招架的! 他掌握大權這么多年,雖然遇到無數次刺殺,但從未遇見如此高手。見手下死殘過半,他穩了穩神,忽然覺得手中力道不足,渾身的力氣正在一點點被抽離,腦海中浮過一碗餃子的畫面。 那是他今晚最松懈的時候,吃過的唯一一份沒有查驗的食物。 他的頭上冒出了冷汗,帶著手下的親信,開始向府外撤退。不知是誰從頭頂灑下了一張網,他們舞刀亂砍,勉強從網里逃脫出來。眼看就要到了門口,那‘虞姬’丟下長劍,背后跟隨著諸多戲子,向他們步步靠近。 “何人派你來的?”蕭公身邊圍滿親信,他皺著眉,問:“殺手!雜家付十倍的價格,你可愿意?” ‘虞姬’輕輕一笑,道:“多謝了,只是他們說了,你付十倍,那他們就是百倍?!?/br> “是么?” 蕭公冷冷道。他服下一丸藥,感覺稍微好些。他們開始慢慢向后退去,隔著這么多人,信號彈已發,很快,援兵就會…… 嗖——! 眾人只見一道白光閃過,還未分辨出是什么東西,蕭公脖子上慢慢滲出一絲絲鮮血,膝蓋一軟,噗通跪倒在地。 “殺!”那‘虞姬’扭曲著臉,右手向前一指。 如今群龍無首,士氣大喪,親信們惶惶如喪家之犬,拼命想要向府外逃去。蕭府院內血光劍影,打殺聲不絕于耳,可在這闔家歡樂的大年夜里,并沒有人知道隔著一堵墻,這里已是人間地獄。 很快,最后一個親信也倒在了血泊之中。 ‘虞姬’移步上前,見蕭公還有些氣息,彎下腰,將飛刀從血水里撿出來。他輕輕撫著刀片上的血跡,看著他不肯瞑目,道:“你是不是很奇怪,我的飛刀,怎么跟你義女的一模一樣?那是因為,”他輕笑道:“她的刀法還是我教的?!?/br> “到家了!” 蕭沅葉從蕭澤的背上跳下,歡呼道。蕭澤雖然累得腰酸腿軟,心里卻是喜滋滋的。宮宴散后,兩人的馬車出了些問題,又一時借不到合適的車,便一路走著……不,是背著她回來。 “你有沒有聞到什么味道?”靠近黑漆漆的大門,蕭澤皺了皺眉。 “有么?”蕭沅葉靠近他,嗅了嗅:“是你身上有酒味?!?/br> “別鬧?!笔挐煽哿丝坶T,無人應答。他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伸手用力地推開了大門。寒風呼嘯,濃郁的血腥味沖進了他們的鼻息,鮮血染紅了石板,尸身交疊??諝庵蟹路疬€殘存著戰斗的幻影,他們的耳邊似乎聽到了冤魂的哭聲和吶喊,而蕭公靜靜地躺在離他們腳下三米的地方,只差一點點,就能逃出門去。 “義父!”蕭澤一下子跪倒在地,顫顫伸出手,合攏上他的雙眼。 第26章 這個新年注定不太平。 僅僅過了三天,奏章如飛羽般投到皇帝的御書房里,當值太監抱的手都酸了。奏章的內容大同小異,都是在怒斥蕭公公這些年來的欺上瞞下,賣官賣爵,以及各種胡作非為。上至私通敵國,下至縱奴行兇,種種惡跡,罄竹難書。 群臣們全然不顧皇帝也要休假的心情,于新年初三,集體在宣政殿外懇請覲見圣上,徹查賊宦蕭公公一案。 周焱只回了四個字:年后再議。 這一來,以葛丞相為首的賢臣們摸不清小皇帝的心思,也不知道是否要將蕭家那兩個余孽給揪出來,只得悻悻而歸。只是九千歲這面大旗一倒,京都的風向在悄然間轉了好幾個彎。 “娘娘,李大人已經來了,在殿外候著呢?!?/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