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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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竇嬰以為的托孤之言到這里就應該差不多了,沒有想到靜默了幾息功夫,天子又繼續道:“還有阿嫣,朕最不放心的就是阿嫣了——這天下自有后來人,可是朕的阿嫣呢?” 說著自嘲道:“當初朕最不樂意旁人插手阿嫣的事,甚至還防著堂邑侯…”誰肯把自己的孩子讓給別人? “如今再不甘心也只能托付別人多多照看——堂邑侯此人靠不住,朕絕不會將阿嫣托付于他!竇嬰?” 其實這里面還有劉啟自己都不愿意提的私心…他知道就算將阿嫣托付給別人,別人也搶不走他的孩子。唯獨堂邑侯陳午,他是阿嫣的親生父親,他害怕自己的孩子被搶走…就是那時候他已經不在人世間了。 這是他既卑鄙又真心實意的私心! 至于竇嬰,他也不是完全信任的,他不過是劉啟托付的人之一而已。 竇嬰有些意外,在交代完太子的事之后,天子又再次提到了陳嫣——似乎交代前事只不過是應該做的,而關于陳嫣,才是天子想做的。 這次再也沒有沉默,在意外平復過來之后,他輕輕道:“是,陛下?!?/br> 第91章 風雨(4) 外面路上是凄風苦雨, 很少有人這個時候出行。即使是生意人, 也得考慮這個時候出門放不方便、話不劃算。但就在這個時候,有一小隊人馬卻卻出現在了官道上。 這一小隊人馬規模并不大,前前后后不過四五輛車。有些出奇的是這四五輛車前后護衛著整整齊齊的一隊武士,這些武士都甲胄俱全, 騎著快馬跟隨,在這樣的冷雨當中也沒有一絲一毫的不妥。 凡是有些眼力的人都應該能夠看出, 這隊人馬不簡單吶! 事實上也是如此, 此時幾輛車里打頭的那一輛,也是最大的那一輛里頭乘坐的正是陳嫣! “今日能到華陰嗎?”現在馬車外因為下雨的關系也不能去看,不過就算可以看, 憑陳嫣也是看不出到底走到哪里的。 陳嫣的問話相當的心不在焉,她是真想知道到華陰了沒有嗎?不不不,當然不是。這就像是搭長途車問司機到哪兒了一樣, 有的時候對這個問題本身是不關注的,畢竟就算知道了也對早一點兒抵達終點毫無幫助。之所以問這個問題,更像是習慣了, 問了才會感到安心。 摸了摸早上在驛站燒好的熱水, 就算一直用綿套裹著, 此時也一點兒溫度也沒有了。婢女利有些心疼…她們這些人一點兒干糧冷水的對付過去倒是還行,但翁主哪里能這樣! 正在心里計較這件事, 想著明日無論如何都要在后面的馬車里安排人燒熱水、備熱飯食。忽然聽到陳嫣問起走到哪里了,連忙道:“今日離驛站之時已問過車夫了,華陰明日才能到, 咱們今日得在華陰外的驛站里歇息?!?/br> 這一行正是從臨淄趕路回長安的陳嫣他們。 天子大舅病危的消息經過母親傳來,陳嫣簡直不能相信,因為這是她沒有想過的事情。然而就算方寸大亂,她也在最短的時間內做出了反應——不管怎么說,先以最快的速度抵達長安! 她甚至不敢去想若是自己回到長安,再也見不到大舅,那又是怎樣的心情。 而為了趕路,她宣布輕車簡從。本來一行的隊伍是很龐大的,為了能更快回長安,她精簡了隊伍,甩掉了絕大多數的隨從和行李,最終除了護衛的期門武士,幾個貼身婢女、得用的宦官、奴仆、必不可少的物資,其他的可以說是什么都沒有帶! 被甩下的隊伍可以慢慢走,而陳嫣他們得加緊趕回長安! 前幾日才從弘農郡離開,眼看著離長安越來越近!等到到了華陰,那就是首都輻射圈內了!幾乎可以說是到達長安。 陳嫣聽到婢女利的回答,呆呆的,然后嘆了口氣,心中沉甸甸的。 旁邊的傅母益看著陳嫣這些日子消瘦下來的小臉,好不容易身體好一些了,養出來的一點兒rou全都沒有了!心里心疼。只得道:“趕路回長安自然要緊,可翁主身體同樣要緊,都快到華陰了,也不在一兩日?!?/br> 傅母益是看著陳嫣長大的,對這個孩子自然了解非?!,F在的嫣翁主恐怕是在擔憂,是在害怕! 之前趕路辛苦其實算不了什么,反而有個事情能夠牽扯住嫣翁主的注意力,讓她不去想另外一件事。但現在,已經快到長安了,之前被可以忽略的問題再也不能逃避。 不管怎么說,即將要面對的這件事對于嫣翁主來說都實在是太殘酷了。 天子即將…山陵崩,對于傅母益這些跟隨在陳嫣身邊的人來說這都是晴天霹靂了。于傅母益本人,她倒不貪圖嫣翁主受天子寵愛,她能得到的那份好處。但她最重視的就是嫣翁主本人??!她擔心嫣翁主的日后前程。 講道理,以嫣翁主的出身,未來的前程不會錯到哪里去,這一點似乎有沒有天子在都是差不多的?;旧?,陳嫣有天子做主能嫁諸侯王級別的夫婿,沒有天子做主也不可能比這個差… 但真實情況又怎么可能一樣!有天子的庇護,嫣翁主才真正一生無憂。若沒有了天子,類比大漢普通公主的人生,固然也算舒服了,但那是和普通人相比。別說傅母益這些人太貪心,只能說人的眼界都是被養出來的。 此前有天子在,他們的期望值自然拉的很高?,F在突如其來的天子病危讓他們意識到必須要考慮一個沒有天子的未來了,立刻認清現實,降低期望值?怎么可能這么快轉向! 這就像是家道中落的豪門子弟,明知道應該降低生活水平,但人在習慣一個更高的生活水平后要降低,這其實是很難受的。所以才會有那么多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落魄豪門,這真不是他們‘傻’那么簡單! 普通人過去月薪過萬,消費習慣也走的是月薪過萬的水準。后來換了工作,沒有這么高的工資了,消費習慣一樣無法迅速地轉過彎來! 傅母益并沒有將這個擔憂表露出來,一個是嫣翁主年紀太小,感覺上提這個事情并不很合適。另一個,她其實很清楚,嫣翁主并不在意這個。 這件事對嫣翁主的殘酷之處在于他本身! 天子山陵崩,這意味著嫣翁主要失去一個至親之人了。常年跟隨嫣翁主,傅母益很清楚嫣翁主對天子的孺慕之情,那是兒女對父親的感情。 到了晚間驛站休息的時候,好不容易侍奉陳嫣睡著了,傅母益也睡不著,只能守在外面的房間,最后盤一遍明天的事,務求沒有紕漏。 正好此時婢女利也從內室走了出來…若是正常情況,她們這種貼身婢女是不必再做雜事了的,只不過現在哪是正常情況!陳嫣身邊的人就那么多,行事方便的婢女就更少了。這個時候也沒有條件去講究,反正不論什么事都是她們幾個輪著來。 見到傅母益沒有休息,她托著燈臺過去道:“傅母尚未歇息?” 其實這是一句話并不是表面意思,傅母益當然沒有歇息,不然人也不會坐在這里了。重點是傅母益為什么這個時候還沒有歇息,還在做什么呢。 陳嫣身邊幾個婢女傅母益最為欣賞的也是利,覺得她穩重周全。見到是她,雖然表面上神色沒有什么變化,實際上是好說話了很多的。 大概是心里存了事情,又沒有人可說,傅母益嘆了口氣,有些答非所問道:“嫣翁主此次實在讓人憂心…” 這要怎么回答?婢女利只能謹慎道:“確實憂心,這樣大的變故…” 具體的變故她沒有說,在當下,有些事情大家都知道了,但這并不意味著能夠隨隨便便拿出來說。禍從口出,她們這些做奴婢的,在學會怎么說話之前,更先學的是怎么閉嘴。 “并不是那個,”傅母益卻是搖了搖頭,看向驛站庭院。這已經是靠近國都附近的驛站了,光鮮之處自不必說,庭院也是打理的很細心的。但是到了這個草木枯敗的季節,一切都沒有了,只有滿目枯黃與霜白。 “我是說翁主該何等傷心難過??!” 婢女利沉默了半晌,最終跟著道:“的確如此,翁主本就是個重感情的。何況這不是別人,是…” 如果是別的孩子,傅母益和婢女利不會有這種程度的擔憂。小孩子其實是很懵懂的,大多數并不會明白‘死亡’是怎么回事,就算和他們解釋,他們也可以理解為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以后不會再回來之類。 失去重要的親人,這對小孩子來說是一種傷害,但這種傷害因為他們的懵懂,其實是可控的。這個時候只要有人陪伴,有其他的事情轉移注意力,他們才是最快忘記這件事的人。 但陳嫣不行!傅母益他們這些身邊人是最清楚的…她們這位翁主和其他的孩子截然不同! 心思過于細膩、柔軟、純善,同時她一點兒也沒有小孩子的懵懵懂懂。應該說,她的一切特質并不是因為她是小孩子才有的,而是她就是她,所以才有! 而且在傅母益她們看來,陳嫣還十分地倔強。這種特質,說實在的,出現在劉氏子弟當中并不奇怪…無論是男是女。陳嫣雖然不姓劉,但她的母親姓劉,她自己還被一個劉姓天子撫養大,她這一輩人里,這種倔強她是最‘劉氏’的一個了。 平常這種特質并沒有什么,因為陳嫣大多數時候都是愿意體諒人的,幾乎沒有什么存在感。但是在特殊的情境之中,這卻是能愁死人的存在! 傅母益不敢想象,若真的山陵崩,嫣翁主能不能度過這個難關。 陳嫣能度過這個難關嗎?她自己都不知道。隨著越接近長安,她就越不安,她已經沒辦法去想問題,因為一旦思考,大腦就是空的。 她當然知道父母沒辦法永遠陪伴自己的孩子,但她以為大舅能夠陪伴她久一點。大舅的年紀在后世是正當壯年,理論上來說還有很多很多的時間。她也確實以為他們還有很多時間,久到根本不必考慮什么時候抵達終點。 但世事無常即使尊貴如天子也無法改變什么,變故來的猝不及防。倉促,真的是太倉促了,以至于陳嫣什么也想不了。 “阿嫣,過來?!?/br> “阿嫣,隨我念,‘大學之道…’” “阿嫣,喜大舅還是喜阿母?” “阿嫣…往前走?!?/br> 陳嫣第二日早晨起來的時候頭還是昏昏沉沉的,昨晚雖然勉強休息了,但晚上夢就沒有斷過。往往是夢見一點兒過去和大舅的事情就醒來一回,閉上眼睛又是另一段往事。 “翁主…” 陳嫣反應遲鈍地抬頭,是為她梳頭的婢女清,她一直在用擔憂的眼神看著她。 抿起了嘴唇,陳嫣眨了眨眼睛,然后就迅速低下了頭。 新的一天趕路開始了,明明昨晚的休息不好,但陳嫣在車上也無法休息。這并不是因為此時的馬車抗震功能差,根本難于休息,而是現在的狀態根本無法休息! 等到到了華陰的時候,小葵的臉已經比紙好不了多少了。 看護陳嫣的侍醫也只能私下對傅母益等人勸:“不夜翁主本就身子弱,受不得舟車勞頓的苦!就算如今是秋冬之季要好一些…再者,思慮過度、心神空耗,這都是虧了元氣的事。諸位也設法勸一勸,不然人是到長安了,卻也去了半條命!” 侍醫的警告讓傅母益等人無話可說…事實上,就算沒有侍醫的醫學知識,他們也能看出陳嫣如今不太好的狀態。但關鍵的問題是,現在的勸說根本不管用!若是管用,傅母益早就去做了! 別看陳嫣平常很聽從傅母益,事事都尊重她??蓪嶋H上,若是陳嫣自己打定了主意,傅母益的話根本不可能讓她動搖! 然而不管怎么說,該勸說的時候還是要勸說的。 晚上在華陰照顧陳嫣睡覺,傅母益就勸道:“翁主心思輕一些罷!不然折損了自己的身體,無論是陛下還是長公主,恐怕都會擔憂…” 陳嫣半躺在榻上,昏黃的火光下臉上一點兒血色也無。聽到傅母益這樣說,只能露出一抹無意義的微笑:“我也知道如何才更好,只是這事不是想怎樣就怎樣的…傅母…阿嫣做不到,做不到的!” 她心里也在苦笑,她難道是一個不愛惜自己的人嗎?恰恰相反,她大概是世界上最珍惜生命的人之一了! 為了能在這個時代活下去,她可以說是處處小心!平常最擔心的就是被自己孱弱的身體,以及這個時代令人絕望的醫療水平坑掉。 但自從臨淄接到母親來信后,這些東西都被她徹底丟到腦后了——人都是珍惜生命的,但很多東西太重要了,重要到讓人顧不上其他?,F在的陳嫣就是這樣,她也知道她應該好好照顧自己,這本身就是對親人最好的回報了,但她現在想不了這些。 她得做點兒什么,這樣心理負擔反而要輕一些。反過來說,她要是真的什么都不做,按照正常情況踏上回長安的路,那她此時此刻該是什么感受?恐怕那樣才是真正的焦慮。 少了一點兒勞累是不錯,可是心理上的負擔更容易將她壓垮! 吹燈休息之后陳嫣再次做了和之前差不多的夢…她夢見了小時候,有一次生病之后渾身發冷。那個時候實在是太疼了,全身像是被碾過一樣地疼,所以即便她并不是真的小孩子,也被疼的哭鬧起來。 “阿嫣…阿嫣…”松木香氣包圍住了陳嫣,她就這樣在大舅的被子里呆了一晚…大舅自然是一夜沒能休息。 她昏昏沉沉的時候只聽到大舅在發脾氣! “不能為翁主治愈疾病,如今就連止疼也不成,要你們何用!”天子之怒,誰敢承受呢?幾乎所有的太醫都嚇的伏跪在地,頭都不敢抬! 然而大舅卻沒有因此消氣,反而更加冷了,大罵道:“爾等這些太醫,本也是地方上的神醫!可一旦征召成為太醫,就變得畏手畏腳!平常診治,除了會讓人喝一些沒甚藥力的湯藥,少用些飯食,還會做什么?庸庸碌碌,庸醫??!…” 天子罵聲不絕,說實話,這種情況在當今天子少年時代以后已經很少見了。當年劉啟還是太子的時候能夠一棋盤砸死吳國太子,可見性格里面沖動的一部分,然而也正是因為當初的沖動,為了洗去這樣的印記,在他登基成為天子,便一直是個頗為溫和的人…好叭,對朝中重臣、王公貴族什么的還是挺厲害的。 但對底層小民,身邊侍奉的,總之就是一些與大事不相干的人,是真的很和藹了。 他自己是一個常常和太醫打交道的人,他的身體這么些年來越來越壞,太醫們也沒有什么太好的辦法,基本上也就是保守治療。他早就知道這些太醫們的行事習慣了,落到自己身上的時候也沒有說過什么。 但是這一次卻因為陳嫣的關系而大發雷霆! 這個時候無人敢勸…天子真正發怒的時候所有人都只能戰戰兢兢地躲避而已! “大舅…”陳嫣小小地叫了一聲,聲音不會比一只小貓崽子更大了。 劉啟本來在罵人的,卻一下止住了。那些挨罵的太醫,原本還有更嚴厲的處罰,結果也不了了之了。 陳嫣第二天醒來,其實有些不記得之前夢里夢到了什么,只隱隱約約記得依舊是關于大舅和她自己的。然而摸了摸臉,已經是濕漉漉的了。 “大舅…” 又兩日,趕在長安城門落鎖之前陳嫣一行人總算抵達。而這個時候去宮里,其實已經遲了,因為宮門已經上鎖。按照規矩,宮門一旦關閉,任是天王老子也沒有再開的道理。 但是規矩只是規矩而已,理論上來說,天子隨口一句話就是新的規矩了!只要天子發話,區區一道宮門又算得了什么! 當不夜翁主回長安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宮中的時候,沒有人敢耽擱。就算天子已經躺下,就算太醫吩咐過要如何小心天子的休息…那又如何? 小宦官不明所以,對帶著自己的‘師父’道:“大人為何如此…就連皇后也叮囑過,無論何等大事也不得打擾陛下吶…” “何等大事?”看著這個新進宮的徒弟,在未央宮侍奉多年的老宦官臉上的皺紋越發地多了,搖了搖頭:“何等大事都比不上這等大事!若是明日天子知道內侍按下這件事不報,才真是闖禍了!” 話音剛落,內殿的一個宦官便急匆匆地跑了出來,因為太忙太快,帽子都有些歪了!但那宦官也顧不得這些了,只能急忙道:“快去宮門口接人!天子宣不夜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