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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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乎家族安危?那應該只是一部分的原由,權靜書在進到孟家之前,應該是覺得與雙親各得所愿了——她要他在煙火盛景之中看中的男子,她雙親要在她這份感情之余得到孟府照拂。 但是,都沒想到,太傅反感利用裙帶關系拓展勢力的人,尤其看不起攀關系攀到他跟前的人。 到末了,權家已非得不償失可言。 . 權靜書走進門來,打斷了徐幼微的思緒。 徐幼微牽出淺淡適宜的微笑。 權靜書先一步行禮,“見過太傅夫人?!泵髌G照人的面容上,只有恭謹。 “客氣了?!毙煊孜⑵鹕磉€禮,抬手做個請的手勢,“坐下來說話?!?/br> 權靜書卻沒依言落座,而是走到她跟前,攜了她的手,淚盈于睫,“這么久沒見了,我也一直沒能來探望你,你會不會怪我?” “怎么會?!毙煊孜榱俗プ√笾碌奈ㄒ豢伤愕蒙系闹虢z馬跡,自是以禮相待,笑著示意侍書請權靜書到一旁落座。 權靜書落座之后,道:“你病著的時候,我遞過好些帖子過來,可你家太傅都不理會,直接退回給送帖子的下人,我沒法子,只好殃及著雙親,讓他們替我遞帖子到孟府。怎奈,卻成了石沉大海的情形?!?/br> 徐幼微笑一笑。在那最熬人的兩年,對有意要看望她的人,孟觀潮還能勉強遵循禮數,讓下人給個準話。但是,通過了權老爺、權夫人的事情,那就不似一般的情形了。 太傅對順天府尹,不想理會就不理會; 太夫人作為太傅的母親,對于權夫人,那也是想理會就理會,想晾起來就晾起來的人罷了。 權靜書繼續道:“今年過了正月,我隨著母親回了祖籍,盤桓大半年,三日前才回京的?;鼐┲?,便聽到了太傅對你如何好的一些佳話,才知你已經大好了,心里一面歡喜得不行,一面又懊惱得不行,便連忙寫帖子過來,只盼著你能撥冗見一見我?!?/br> “你也看到了,我確實痊愈了?!毙煊孜⒂枰园矒岬囊恍?,“眼下不是見到了么?不需說那些客套話?!?/br> 寒暄一陣,權靜書放松下來,半真半假地笑道:“如今你已是太傅夫人,孟府門檻又抬高,送帖子過來的時候,真擔心你不愿意再見我?!?/br> “我是那種人么?”徐幼微笑道,“痊愈之后才知道,在閨中交好的姐妹,都已嫁了人,夫家離京城還都不近,好一番唏噓。幸好,還有你?!?/br> 如此違心的話,說出口的時候,倒也不吃力。左不過做戲而已,別人可以,她為何就不可以?真誠,留給最在意的人就好了。 權靜書聞言一喜,笑道:“這樣說來,還是我與你的緣分最深?!?/br> “可不就是?!毙煊孜⑾胫?,豈止是緣分最深。停一停,她問道:“你如今怎樣了?十六歲了,定親沒有?” 前世,權靜書及笄的時候,她前去道賀,隨后的來往之中,親耳聽權靜書說了對姻緣的心思。今生,權靜書及笄的時候,她正神志不清。 權靜書從容地笑一笑,“沒有。家母心焦不已,但又狠不下心勉強我,就拖到現在還沒個著落?!?/br> 徐幼微有意問道:“勉強?從何說起?” 權靜書輕聲道:“我想找個真正的有緣人。不然,寧愿一輩子留在娘家。哪次相看,只要是我瞧不上的,家母就勸說一番,不奏效,便婉言謝絕?!?/br> 大抵是因為她前世今生的身份不同,權靜書前世今生的意思一致,言辭卻有變化。徐幼微笑著啜了一口茶,心想,也不知道此生的孟文暉,還是不是她的有緣人,如有機會,倒真想試一試。 人么,與其面對陌生人,倒不如把了解的放在跟前解悶兒。 她閑閑地岔開話題,問起權靜書出行的見聞。 . 宮中,南書房外的甬路上,孟觀潮來來回回地踱步,一身的沉冷肅殺。 原沖走近的時候,便知道他情緒不對。 留意到原沖走近,孟觀潮停下腳步,牽了牽唇,“什么事兒?” 原沖先與他商議軍務,眼前的事有了結果之后,眼含關切地問道:“你怎么了?犯病了還是累著了?” “窩火?!泵嫌^潮一笑,“沒事?!?/br> “為什么窩火?”原沖追問。 孟觀潮牙疼似的吸進一口氣,對原沖偏一偏頭,一面送他宮外走,一面低聲道:“老三那檔子事兒,是元宵節之后出的?!?/br> 原沖想一想,蹙眉,“所以,你覺得,事情多多少少與你有點兒關系?”他知道,元宵節那天,老三和觀潮翻臉了。 孟觀潮用力按了按頸椎,“橫豎是別扭?!?/br> 得,敢情是跟自己較勁呢。原沖笑道:“不是人的東西,你就算把他供起來,他還是會有不是人的行徑。老三比你大多少歲?從你小時候就開始往死里禍害你。你要不要翻翻那時候的舊賬,看看那時候,是誰把他惹得那么不是東西的?” 孟觀潮卻認認真真地道:“我們家老爺子?!?/br> “……”原沖氣得不輕,給了他一拳,“你就鉆牛角尖兒吧,混帳!” 孟觀潮笑了笑。 “那就這么著,反過來想:你這日子別過了,由著老三逮住機會就往死里膈應你、禍害你,讓伯母和嫂夫人都跟著你遭殃。能那么做么?”原沖用力拍一拍他的肩,“老三那媳婦兒,是他自己要娶的——根由在這兒呢。你只是太傅,不是凡事都能算到的大仙兒,懂?你這個傻子,能從牛角尖兒里鉆出來了吧?” 孟觀潮的笑意有了些許由心而生的愉悅,“嗯,好受點兒了?!闭f著轉身,一揚手,“滾吧?!?/br> 原沖哈哈一樂,“成,那我就滾了?!焙眯值荇[情緒的時候,他總是一點兒脾氣都沒有的。 孟觀潮返回南書房的路上,不自主地回憶起元宵節相關的事。 在那日燃放煙火,是因幼微而起。 在她十四歲那年的元宵節當日,他懶得出席宮宴,尋由頭跟先帝請假。先帝就笑,說知道你不喜歡那種場合,就別跟我扯謊了,去街頭賞燈吧。 他笑著告退,離開宮廷,真就帶著謹言慎宇去了街頭。 街上人頭攢動,可他還是在行走期間,一眼就望見了幼微。 仍是只看得到一個側臉,卻不妨礙他輕易認出她。 幼微裝扮成了小廝,與兩名丫鬟、兩名護衛信步游走。 完全不受控制的,他不遠不近地跟隨著她,看她笑盈盈地買下一盞盞花燈,看她駐足在舉辦猜字謎的地方,并不參與,但是,聽完問題,便會無聲地說出答案。每次都猜對了,每次,都會綻放出純美的笑靨。 可愛極了。 也傻乎乎的。他始終與她隔著幾步距離,瞧著她的側臉,她卻沒有察覺。 繼續走著,附近有大戶人家燃放煙火。 她對此頗有興趣,帶著丫鬟小廝退到路旁,望著夜空。 他帶著謹言慎宇停在不近不遠的位置,側頭望著她。 她望著璀璨煙火時,神色如孩童,有著因最真摯的歡喜延逸出的笑容。 美極了。 在那樣的時刻,他怦然心動。心里再清楚不過,自己是真的栽到這小丫頭手里了。眼中再容不下旁的女子。心里,只有她。 那晚,不論怎么想,幼微都傻乎乎的,很遲鈍。 他也傻乎乎的,跟著她走了很久。幸好,在她回返之際,沒忘了吩咐謹言慎宇,安排人暗中護送她回家。 那么美的女孩子,喬裝改扮的手段亦拙劣得很,被歹人惦記上可怎么辦? 看煙火,那是他所知道的,她第一個喜好。 不需要刻意,便記在了心里。 成親之后,共同度過的第一個元宵節,他在之前左思右想,吩咐管事安排下去,在當日燃放煙火,整夜,并命下人將卿云齋后園一個小花廳的窗紗全部換成玻璃。 當晚,宮宴結束之后,回到府中,帶她去了小花廳,將她安置在美人榻上,與她一同賞看煙火。 可是,病中的她,對此興致缺缺,只看了一會兒,便睡著了。 當時是什么心情,已然忘了。 或許,根本就是意料之中。 病中的徐家小五,對所有以前的喜好,都沒興趣,讓她再怎么看相關的事物,也喚不起她的回憶,得到的從來是她的全無反應。 失落是不能習慣的,但,久了,也便麻木了,只是愿意堅持下去。 他并不介意她的不以為然,縱著自己去回想與她相識到成親的點點滴滴——要反反復復回想,畢竟,與她相關的回憶并不多。 但也知足了。 多少人、多少事,之于他,都如沿途所見的浮光掠影,見到的同時,也便擦身而過了。 她是獨一無二的,在他心里打下了烙印。 是以,在今年的元宵夜,仍是吩咐下去,終夜燃放煙火。 歲歲年年人不同?;蛟S,在今年,她就能有所觸動。 仍如去年,他帶她到了小花廳,讓她透過玻璃窗戶觀望煙火。 剛在她身邊落座,三老爺就找到了卿云齋。 他到卿云齋門外去見。 三老爺是來找他算賬的,說好多門第都料定孟府今年還會徹夜燃放煙火,今晚都大晚上的來孟府做客了,西院需要應承的賓客委實太多,這平白增加的開銷,走哪邊的賬? 他說不管,若心疼銀錢,把賓客全部引到東院便是了。 三老爺甩著袖子走了。 約莫一個時辰后,三老爺遣人來喚他:宗族中的二老太爺來了。 已過七旬的二老太爺,怎么會有興致看什么煙火,不外乎是兄弟三個一起把人請來了。 可他沒法子,只能前去應承著。 當時原沖也在,隨他一道去了。 對著琳瑯滿目的下酒菜,三老爺佯裝喝醉,看著他說,你連續兩年都在這一晚徹夜燃放煙火,定是有緣故的。 他不理會。 三老爺繼續說,一定是為了你那個病得都見不了人的媳婦兒,要說癡情,也是癡情到了極處,要說傻,也是傻到了極處。 他礙于場合,只說你行了啊,扯那些不著邊際的事兒做什么。 三老爺卻現出幸災樂禍地笑,說你別當我不知道,長年累月守著的,不過是個傻子。 他逆鱗被觸,當即就給了三老爺一耳光,把人抽的連人帶椅子翻倒在地,說你敢再對我夫人說三道四,今兒我就把你剁了。 打人不打臉。他就是不想給老三臉面。 包括原沖在內的賓客一陣勸架、說合的混亂之后,他回了東院,吩咐謹言把乾清宮大總管顧鶴請到府中。 讓太監對人低三下四,很容易,而讓太監對人頤指氣使、挑三揀四、羞辱人,更容易。那對他們而言,真是小菜一碟。 當夜,顧鶴把老三結結實實又十分委婉地羞辱了兩個時辰,才返回宮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