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葉因為想太多，連續幾天晚上睡不好覺，白天上課都打哈欠了。還讓七彩詫異地看了她幾眼，以為她晚上當夜貓子了。

    程茂林帶著兒女回家后，李秀珍把七彩和立國數落一頓，“你倆小小的孩子家，怎么一聽說打架就跟著跑，也不怕大人打架時碰著你們。我還尋思讓你倆給看著立遠點，也出去看看咋回事，沒想到一眨眼的功夫都沒人影了……”

    外面天太冷，李秀珍可不敢把小兒子抱出去，她生怕把小兒子給凍感冒。

    然后李秀珍又問：“外面出了啥事，誰跟誰打起來了？”剛剛她隱隱約約聽到程葉來喊人，可沒聽清楚到底咋回事。

    “是三哥和柳老大?！?/br>
    “他倆怎么打起來的？”

    程茂林又給媳婦解釋一番，“后來我聽人家說，柳家那個老太婆非得污蔑三哥跟青青媽有一腿……”

    “她竟然這么說？你說她那還在那張臭嘴，咋啥都往外說。三哥啥樣的人咱還不知道嗎，他能干出那種事嗎……”

    七彩聽了爸媽的話，只覺得三叔真是運氣真差，竟然無緣無故被人扣屎盆子。關鍵是他啥都沒做。

    她又想到柳青青娘倆，確實夠可憐的，孤兒寡母最容易被欺負。而且應該護著她們的柳家人欺負得最狠。要是她遇到這種情況，早把柳家人暗中收拾了，讓他們再也不敢隨便欺負人。

    只不過現在離著柳家遠了，不好順手悄悄幫柳青青。以前她看不慣柳家那個老婆子，曾經出手收拾過她，把她嚇得求神拜佛的，看來這是又故態復萌了。

    畢竟柳青青只是鄰居家的可憐女孩，遇到幫一把，看不見當然不幫。只要不是關乎人命，七彩沒想過刻意跑去幫柳青青，之后便把柳青青的事撂下了。

    柳老婆子那天污蔑程茂林和青青媽的話，還是被人當做笑話和流言傳了出去，傳來傳去就變了味。說的人多了，有人竟然相信，然后帶著不屑的語氣跟人說：“他們以前是鄰居，說不定青青媽和程茂田早就有一腿?！?/br>
    “他倆一個沒了媳婦，一個沒了丈夫，湊在一起不正合適么?！?/br>
    因為自打饑荒來臨，村里人整天擔心吃不飽肚子，街上很再少有愛嚼舌頭的人湊到一起說閑話，有那心沒那力氣?？墒且驗槠卟拾抵袔兔?，河上村好歹能將就著填平肚子，吃不飽可以餓不著，所以，不擔心餓肚子的村民又開始注意各家八卦。

    關于寡婦和鰥夫的流言，不管在哪里，幾乎都愛被人議論。所以村民干活時，也會聊幾句，有人還敢沖程茂田擠眉弄眼說：“茂田哥，那娘倆挺可憐的，你就把人領回去唄。這年頭連飯都吃不飽，估計人家也不會要彩禮，白得個媳婦你還不愿意？”

    附近一起干活的人聽到這話，不由一起看向程茂田。程茂田惱火地說：“切，別胡說八道。人家本來過得不容易，你們這些人還老說閑話，可別把人逼上絕路?！?/br>
    說到這兒，程茂田情不自禁想到死去的媳婦趙英子。說實話，他到這會兒還是想不通，怎么媳婦剛沒了孩子沒上吊，后來聽說他送她回娘家住幾天要上吊。就算送她回娘家，他又不是不回去接她，怎么能上吊；留下他和倆閨女一走了之？

    其實，不僅程茂田想不通，程家其他人也想不通。怎么趙英子那人平時看著不聲不響的，竟然有心思害人，而且還能狠心上吊。不管怎樣，他們都認為趙英子是掉了兒子之后，可能知道自己不能生了，一時想不開才上吊的。

    原因差不多就是這。不過，趙英子可能因為失去兒子深受打擊，得了抑郁癥，最后才想不開上吊了。

    趙英子臨死前大概也沒考慮過，留下的丈夫和倆閨女該怎么過。沒想過丈夫是否會再娶，閨女是否會被后媽折磨……

    流言傳多了，似乎就成了真事。就連程茂田自己，因為老有人在他耳邊說這事，他見到青青媽都有了跟原來不一樣的感覺，起碼再看見她，會下意識地多看幾眼。

    注意的次數多了，程茂田想起，以前青青媽似乎長得不錯，似乎自從她丈夫沒了后，她才變得邋遢了些。時間一長，別人好像都忘了原本她長什么模樣。

    想得多了，程茂田忍不住想象如果他真和青青媽走到一起，日子會過得怎樣？

    程茂田是個傳統男人，比較喜歡溫柔賢惠，性格溫婉的女性。要不當初他也不能在相親時相中趙英子。青青媽除了比趙英子更加羞澀，更不愛跟人交流，其實她們兩人之間有很多共同點。比如兩人看上去都不是那種潑辣干練型女人，屬于那種脾氣比較好的人，一般都會比較聽丈夫的話，對人體貼……

    反正程茂田就喜歡類似的女人。他對死去的趙英子是有感情不錯，可這不代表他會為趙英子守一輩子。對程茂田來說，還有更重要的一個原因，他還沒有兒子。就算為了這一點，程茂田也會再找個媳婦。

    程茂田一個大男人，單身帶倆閨女過日子，日子不算好過。就算柳兒已經退學，在家燒水、洗衣服做各種家務，做了閨女該做的一切，也沒法讓程茂田滿意。

    程茂田總是覺得孤單，尤其是晚上睡覺時，一個人孤零零地躺被窩里，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那滋味很不好受，睡不著覺他總會胡思亂想。

    時間一長，程茂田漸漸覺得青青媽跟他好像挺合適的，也許一起搭伙過日子不錯。青青媽只帶了個閨女，嫁過來再生幾個孩子，總能給他生個兒子吧？

    這個念頭一發不可收拾，程茂田不好意思跟兄弟們提，但是他去老院私下跟媽提了提。

    程茂田是磕磕絆絆說出來的，“媽，那個……你覺得青青她媽咋樣？”

    知兒莫若母。程奶奶一聽三兒子的話，一看他的神情，已經猜出他啥意思?！澳憧瓷锨嗲嗨龐屃?，想娶她？”

    程茂田低著頭“嗯”了一聲，同時還在用腳磨蹭地面?？赡芩X得自己主動提起這事感覺不好意思，神情扭捏得很。

    程奶奶實話實說：“她本人還不錯，就是怕柳家會鬧騰?！?/br>
    其實要說起來，找兒媳婦最好找知根知底的。像青青媽這種女人，真是合適的后媽人選。主要是她脾氣好，程奶奶不用怕她磋磨自家孫女。

    還有，青青媽是童養媳，是在程奶奶眼皮子地下長大的，自然很了解她是啥樣的人。雖然青青媽命苦了點，可她家里地里的活都會干，人也老實，拋開柳家不談，真是個二婚好人選。

    提到柳家，程茂田一點都不慫，“媽，咱家和柳家都是外來戶，還怕他柳家？要是我娶了青青她媽，柳家再找茬，我也不能再讓他們欺負人?！?/br>
    “倒不是怕了柳家，不是鬧騰起來不好看，會添很多麻煩嗎？”

    “媽，你看我這樣的，除了再找個寡婦，誰還能看上我？我看青青媽脾氣好，就算我倆在一起，她應該也不敢欺負柳兒和葉子。自從英子走了我才知道，一個人過日子沒滋沒味的，我總得再找，不如找個熟悉的人，還知根知底，不怕她鬧幺……”

    程奶奶看三兒子急切地跟她解釋，她阻止他繼續說下去，“行了，你找啥急？我知道你啥意思，我也沒說不同意。不過這事還是得先給你爸通個氣，看他啥意思?！?/br>
    程茂田最后說：“媽，要是爸也同意，你找媒人上門提親吧?！?/br>
    眼看到了臘月份，娶個媳婦好過年。

    “茂田自己跟你提的，他想娶青青媽？”

    “是啊，老三自己找我說的?！?/br>
    程爺爺考慮半晌，還是答應下來，“那你托媒人問問吧?！?/br>
    三兒子都動了心思，程爺爺還能咋樣，他也不能因為柳家就看不上青青媽。在程爺爺和程奶奶眼里，青青媽確實是個合適的后媽人選。

    程爺爺并不怕柳家，他只是怕麻煩而已，但是麻煩來了，他也不會慫。

    第三十四章

    說媒的事當然是交給媒人。程奶奶找到張婆子，讓她給三兒子保媒。

    程奶奶：“大妹子， 這事就交給你了， 等事情辦成，咋也得謝謝你?！?/br>
    話里的意思少不了送媒人禮。張婆子聽出來， 立刻眉開眼笑地大包大攬：“老jiejie，你放心， 這門親事，我保證給你說成?！?/br>
    這天天還沒擦黑，張婆子去了青青家。

    她進門笑瞇瞇地說：“青青媽，這次我來找你可是有好事?！?/br>
    “嬸子， 你快進來坐?！鼻嗲鄫屔洗温爮埰抛訛樗f了句公道話，她心里感激， 對張婆子再次到來并無惡感。

    柳青青好奇地看著張婆子，猜測她說的好事是啥好事。難道有人托她上自家門說媒？

    柳青青的猜測馬上得到證實，她聽到張婆子利落地說明來意。

    “青青媽，程家老三你可認識吧，他媽托我上門說媒， 打算把你說給她家老三， 你樂意不？”

    青青媽猝不及防， 被張婆子的來意下了一跳。她以為上次連累程老三被罵，這事已經過去了， 沒想到程家竟然上門說媒。她到底該不該同意呢？

    青青媽并沒有驚喜的感覺， 一時被為難住，并沒有馬上做出回答。

    說實話， 青青媽作為童養媳，在柳家的日子一直不好過，這讓她對嫁人，或者說去另一家面對新生活，產生了懼意。所以她并不怎么想再嫁。她剛從一個火坑逃出來，會跳進另一個火坑。

    青青媽怕撂著張嬸子不管，會讓她誤會，便說：“嬸子，你讓我再想想?！?/br>
    張嬸子不遺余力地勸說：“你還想啥想。程家的條件在咱村算是不錯了，再說他家已經分了家，你嫁過去不用伺候公婆，只要跟程老三好好過日子就成。程老三那人你應該知道吧，他又不會打媳婦，人也老實，家里就倆閨女，等你過了門，再給他生個兒子，在程家就能立住腳了……”

    “再說了，嫁過去你正好可以避開柳家。程家不能看著柳家再欺負你……”

    青青媽被張婆子一通說，最終還是點頭答應，可她有條件，“我會帶青青過去，程家得對青青好才行?！?/br>
    青青媽的所有希望都在閨女身上，如果程家對青青不好，她不會再嫁。

    張婆子立馬說：“程家你還不知道嗎，他家還送小丫頭去上學，絕不是苛待閨女的人家。青青到了程家，上不上學先不說，反正肯定比在柳家過得舒坦?！?/br>
    青青媽堅持說：“張嬸子，你還是先給程家透個話，看她家咋說?！?/br>
    有啥條件肯定得婚前講清楚。萬一結婚后一方不講信用，到時可以把媒人拉出來作證。媒人會在中間調和，化解雙方矛盾。

    張婆子只好又去廠家跑了一趟，程奶奶當即說：“我們家啥樣的人家，你還不清楚么。青青來到程家，絕對不會比在柳家差，管吃管喝管穿絕對沒問題，上學吧，可能得茂田那邊還完了賬再說。反正要是倆人成了，以后他們商量就行，我和老頭子不管那些閑事?！?/br>
    張婆子張大嘴巴詫異地問：“什么，茂田還欠著賬，欠了多少錢？”

    這是必須問清楚，不然對自己名聲有礙。張婆子甚至慶幸她跑了一趟，要不青青媽還以為她幫程家瞞著欠賬的事，那她不就成了哄人了嗎。

    程奶奶苦笑說：“還不是前頭那個兒媳婦造的孽，她不是把燕飛推到住院了，當時程家已經分了家，這筆錢自然算到茂田頭上。我跟老頭子先給茂田墊上了，可是他得還給我們。家里可不是只有茂田一個兒子?！?/br>
    張婆子理解地點點頭。確實，兒子多了，當父母的想一碗水端平，就得小心行事。要不兒子們之間會因為有偏有向鬧矛盾。

    張婆子：“那這事我得事先跟青青媽講清楚?！?/br>
    程奶奶點頭說：“是該給人家講清楚。茂田說緊巴兩年，賬就能還清。行不行看她的意思?！?/br>
    張婆子又往青青家跑了一趟，把事情跟她娘倆講清楚。

    青青媽聽說程茂田有欠賬，還是前面媳婦留下的，心里不太樂意?？闪嗲嘧Я俗龐尩囊陆?，給她媽點點頭，看樣子是想讓她答應下來。

    柳青青是重生的，自然知道程茂田家后來過得怎樣。上輩子程茂田娶了外村的一個女人，到后來日子過得紅紅火火，雖然比不得程老四家，可對她媽來說，程家已經算是好人家了。

    有賬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就算她媽不嫁過去，人家也能還上那些錢。柳青青一點不認為程家會沾這點便宜。因為就目前來說，她跟她媽賺的那點工分，只夠娘倆吃喝，連多余的都沒有。工分等于收入，年底結賬的話，娘倆也沒有太多盈余，還賬還得靠程茂田自己。

    不管怎么說，柳青青怕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所以堅持她媽改嫁到程家。她這樣做純粹是為了她媽考慮，倒是沒為自己考慮過。她認為憑她自己上輩子的見識，只要不會重復上輩子的老路，努力生活，總有過好日子的那一天。

    程家是她給她媽安排的安身立命的地方，她以后總歸要長大嫁人，到那時的話，怎么也得把她媽安排好才安心?，F在不過是提前安排罷了。

    對柳青青來說，程家擺脫娘倆柳家的一個好去處，也是她換一個活法的跳板，只要擺脫了柳家的糾纏，總會過得更好。

    青青媽明白閨女的意思，她是個沒主見的人，也知道程家人都不錯，不想柳家那么難相處，于是沖張嬸子點頭，“嬸子，剩下的事你看著給安排吧?！?/br>
    張嬸子聽到她答應了，笑著說：“這就對了，程家肯定是個好去處，程家老jiejie是村里有名的說理婆婆，像她那樣講理、不磋磨兒媳婦的婆婆真不好遇。你們娘倆嫁過去，肯定比現在過得好?！?/br>
    “我去找程家老jiejie商量商量，看該怎么給你們辦喜事?！睆埰抛诱f完后，回頭又去了程家。

    當媒人的就是兩頭跑，把兩邊意見調和好了，等小兩口成了后，張婆子才能坐下歇歇。

    程奶奶說：“他倆是二婚，也用不著大辦。我是尋思著這頭出點彩禮，到時選個好日子，讓茂田把娘倆接過去一起過日子。你看行不？”

    “就這么辦，回頭我跟青青媽說，她也能理解。老jiejie，你準備出啥彩禮給我透個信，我回去跟她說說，只要她同意，這事很快就成了?！?/br>
    程奶奶不好意思地說：“家里因為燕飛住院的事，折騰進去不少錢，我手底下沒幾個錢了。我這邊只能出10塊錢彩禮，再給她一塊紅不頭，你看行嗎？”

    張婆子點點頭說：“我覺得還行?！?/br>
    畢竟現在是饑荒年頭，家家都不容易，就是頭婚出彩禮，有的要彩禮要點糧食拉倒，窮人家甚至有不出彩禮，互相換親的。

    沒成之前，媒人幾乎跑斷腿。張婆子跟程奶奶定下彩禮，又回去跟青青媽提了提。青青媽對彩禮沒意見，柳青青也不是為了彩禮讓她媽嫁的，所以爽快答應下來。

    回頭她又跑到程家，跟程奶奶定下來，彩禮就那個數。選日子的事肯定是程奶奶辦。不過在這之前，她得跟三兒子商量選哪天合適。

    程奶奶親自去三兒子家，跟他商量選日子的事。到了老三家，她才忽然想起來，事情已經定下來了，好像她還沒給兩個孫女提過這事。

    程奶奶一拍自己的腦門，“老了，記性不好了，都忘了先給柳兒和葉子先說一聲?！?/br>
    程茂田一看媽過來，就猜到她為啥來的，他忐忑地問：“媽，那頭答應了沒？”

    程奶奶點點頭，“答應了，我這不來跟你商量定日子的事。對了，你跟柳兒和葉子提過了嗎，她倆知道家里要進人了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