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她還怕什么？

    想到這里，知夏笑著朝副導演應了聲：“嗯，背好了?！?/br>
    知夏的記憶力一直很好。小學時，老師要求全文背誦，別的同學仍“翻開馬冬梅，合上馬什么梅”，她卻早已背得滾瓜爛熟正在預習下一單元。此時不過是背幾句炮灰的臺詞，看兩遍的功夫罷了，十分輕松。

    副導演也就隨口問問，免得到時候導演看到知夏數123生氣，旁邊的自己也因為問都不沒問一句被遷怒。但他沒想到知夏竟然敢說自己背了臺詞，當即意外得瞪大了眼，旋即便是滿臉的一言難盡之色。

    蒙誰呢？

    別說他們這些行里人了，就是那些整天蹲微博吃瓜的網友們都對她說臺詞時說只會數123的黑料了如指掌。

    前兩天找人買洗白直播裝學霸還裝上癮了？

    副導演不太看得上知夏稚嫩的洗白手段，感覺很蠢，把網友們當傻子。但想到知夏因為她那個經紀人成了圈里人盡皆知的“踏板”，這次來劇組也是為了替韋雯姍背黑鍋，便留了一面，只是撇撇嘴便走了，沒當場戳穿。

    反正等會導演通知開拍了，她到底背沒背臺詞，一見便知。

    第十一章

    化學實驗室平常也有學生用，里面的設備很齊全，一些危險的溶劑已經事先取走，較貴的實驗器材劇組也簽過了相關賠償協議，基本就是現成的取景點了，燈光師們布置好需要的照明藝術效果后導演揮揮手表示可以開拍。

    “劇情的前因后果都弄清楚了吧？鏡頭盡量別拍知夏正臉，集中在褚寧溪身上?！睂а菘催^知夏演戲，僵硬得他僅僅只是想起來都覺得心有余悸，當即側過臉提醒攝影師道。

    說著，想到圈內對知夏說臺詞時數123的那些吐槽，他皺眉向看知夏：“臺詞背了吧？這是作為演員最基本的職業素養，不要影響和你搭戲份的其他演員?！?/br>
    這個其他演員指的當然是褚寧溪。至于韋雯姍，導演話都不想和她說，自然更不會管她被不被影響了。

    副導演瞥了眼知夏。

    方才他沒戳穿她說自己背了臺詞的假話，但現在導演又強調了遍，說明很重視。等一會兒，知夏要是背不上來臺詞或者干脆數123代替，導演肯定要發火。

    想到導演發火的模樣，副導演發憷地搖搖頭。

    她倒霉了。

    知夏來劇組只是為了給韋雯姍頂鍋，演的角色不過是個炮灰，換好衣服后，化妝師助理隨便給她打了個底妝就不耐煩地擺擺手表示可以去拍了。也就是知夏底子好，禁得起這樣輕待，換任何一個皮膚不太好的女明星都會當場火冒三丈，直接罷拍。

    韋雯姍的妝是專業化妝師負責的，見知夏只是被化妝師助理隨便涂了兩下就來上鏡，唇角得意地輕揚。

    高分辨率的鏡頭會放大藝人外表上的缺陷，化妝師稍微一點細節沒處理好，比如遮瑕不到位、修容打多了，網友們都會立刻截圖出來嘲。所以，被技術還不到位的化妝師助理上妝，尤其還上得這么潦草，對一個女藝人來說簡直就是災難。

    然而，當知夏走到她身旁站定，韋雯姍嘴角的弧度立刻消了下去。

    先前沒和知夏演過對手戲，她也就沒太在意。但此時，她死死盯著知夏的臉，打量了半晌，才不甘心地確定了這張過分精致的臉確實沒有絲毫修容和遮瑕的痕跡，甚至眼線都沒畫，真就是純粹的睫毛又長又密。

    鏡頭放大缺陷？那也得有缺陷才能放大??！

    韋雯姍看了眼玻璃窗，里面映出的自己下巴上昨晚新冒的痘似乎有點明顯，黑眼圈也只遮了個大概，站在自己旁邊的知夏卻堪稱膚若凝脂，再看另一側腰背挺直，翩翩公子俊如竹的褚寧溪，終是忍不住跑出鏡頭：“我再補個妝?！?/br>
    而后在導演的黑臉中硬是折騰了好半天。

    全劇組的人就看她在那邊一點點的細枝末節都在找化妝師茬，分明自己皮膚狀態不行，還非要弄出“素顏級”的天然奶油肌的妝效，毛孔都不可以有?；瘖y師稍微表示有點為難她就發火，指責劇組的化妝師一點也不專業，要自帶化妝師進組。

    至于其中的原因……

    眾人默默瞅了眼站在原地百無聊賴地擺弄著那些實驗儀器的知夏。女生身形纖細，身著干凈的實驗服，低頭時，白皙修長的天鵝頸愈發顯眼。

    “行了！”導演忍了又忍，實在沒崩住，終于發火了，“化妝又不是整容！全組都在等你一個，耽誤的進度誰負責？投資商嗎？”韋雯姍和劇組投資商的關系曖昧已經是公開的秘密，據說是“女朋友”，只不過沒擺到明面上。

    韋雯姍被導演的話刺得難堪，拉著臉，不情愿地走回了知夏旁邊，心中暗恨。

    隨著導演的通知，這幕戲便開拍了，劇情內容是知夏飾演的學妹聽說了女主在追學長的消息，心生嫉妒，便在做實驗時故意找茬。

    實驗室明窗凈幾，大家都在埋頭記錄數據。

    “有的女生啊，仗著自己長得好看，做事一點都不知道收斂，這邊撩我們化學系的學長，那邊還吊著計算機系的一個學長。也就是現在全球變暖講環保，禁止隨地扔垃圾，不然早被丟了……”

    聽到導演方才讓攝影師盡量別拍自己正臉，加上原身早已是出了名的演技差，盡管是第一次演戲，知夏仍丁點壓力都沒有，就按照劇本的標注說臺詞、做動作。

    她大學時是學生會主.席，社交需要，表情管理還是在線的，生澀歸生澀，沒有鏡頭感歸沒有鏡頭感，好歹態度是端正的，再加上臉長得好看，就是干站在那也養眼，可以料想到后期的出片效果應該不錯。

    沒有扯小褚的后腿，導演松口氣，滿意了。

    站在導演身側的副導演訝然地瞪大了眼。

    知夏竟然真的背臺詞了？而且背得還挺流暢？演技怎么好像也從之前的“瞪眼式”變得自然了很多？！

    準備這么充分，她該不會真的是準備洗白打翻身仗了吧？不是聽說她這次是來給韋雯姍背鍋的嗎？她那個經紀人都吃“踏板業務”的甜頭吃這么多年了，能同意嘛？

    知夏不知道導演和副導演的心理活動，規規矩矩地扮演了一個學習成績和人品不成正比的惡毒女配，從開始做實驗時便一直在說些陰陽怪氣的話，故意針對韋雯姍飾演的傻白甜女主。

    她自覺演得一板一眼，但說話分對象和語境，更何況還有角色人設和演員本人的區別。女配對女主長相暗含嫉妒的那些話很正常，但以知夏的顏值，那些話由她來說，落在方才還被怒極的導演懟為“化妝不是整容”的韋雯姍耳中，就別提多刺耳了。

    氣得她全程拉著臉，本就不怎么樣的演技更是硬板板的，導演“咔”了好幾遍也調整不到位。

    “再拍一次吧?！笨戳丝磾z像機里的幾個版本，遲疑半晌，導演終是嘆了口氣，在攝影師“你說話不算數”的不滿眼神中輕咳兩聲，掩唇低聲道：“韋雯姍的狀態實在太差了，還不如知夏，這次試試把鏡頭集中在她和褚寧溪身上?！?/br>
    知夏不知道導演默默把這幕戲的重頭從女主換到了自己身上，被“咔”得都熟練了，一說開拍立刻進入狀態，邊懟女主邊用儀器做實驗，時不時還要偷瞄旁邊的學長一眼。

    嫉妒的情緒來自對小時候別的孩子考砸了被哄，而自己覺得試卷太簡單每次都滿分沒人哄，少女懷春的羞澀模樣是靠回憶第一次發表科研成果被學術大牛們夸“后生可畏”時的心態硬凹出來的……

    反正就是盡力裝。

    但偏偏誤打誤撞的，還就真讓知夏裝出了個不錯的拍攝效果。

    看到攝影機拍下的鏡頭，導演的心情十分復雜。

    女生膚白勝雪，明眸善睞，說話時神采飛揚，小心翼翼瞄向喜歡的人時滿目緊張，羞紅了面頰。

    站在她身旁的男生眉目清朗，實驗服扣子嚴肅板正地系到了最上面一顆，紐扣在燈光照射下微微發亮，愈發襯得那修長的脖頸白皙似玉。他的表情淡，話雖少，但在女生開口時也會垂下眼眸，認真聆聽。

    而能在這個實驗室做研究，兩人當然都是學霸，自帶光環和濾鏡，更是滿足了絕大多數人對學生時代完美愛情的幻想……

    單看這個鏡頭，確實是精致得幀幀可以截圖當桌面。

    但這是惡毒女炮灰和女主的白月光男二??！他倆怎么可以有cp感！搞得一旁的女主仿佛是強行插足的第三者算怎么一回事？！

    他又去看之前將鏡頭集中在褚寧溪和韋雯姍身上時的幾個版本。

    韋雯姍黑著臉，演得生硬，又因為心情差，拿褚寧溪出氣的意圖明顯，仗著自己在劇組內咖位最大，也是知道劇組人員會視而不見，各種小動作的頻率和幅度都比先前大了些，配上知夏懟她的臺詞簡直把女主的傻白甜人設演成了綠茶婊。

    更甚至，韋雯姍動手動腳時，旁邊的知夏一直有意無意地幫忙擋著，次數多了，直接導致后面幾版鏡頭褚寧溪幾乎是一開拍就下意識往知夏那側避，對韋雯姍的嫌惡簡直撲面而來……

    導演心頭一哽，有些后悔開拍前沒忍住諷刺韋雯姍“化妝不是整容”的那句話了。

    這幕戲的目的原本是為了給惡毒女配學妹拉惡感。

    女主性子柔軟，被懟也沒還口，幾次這種劇情下來就會造成觀眾的壓抑心理，所以后面學妹跌破道德底線，想污蔑女主學術造假結果自己反被曝光是“假學霸”，遭身邊所有人不齒，被口誅筆伐，觀眾體會到的爽感也就愈強烈，從而增加電視劇的收視粘度。

    可女主和男二對手戲的這種表現叫個怎么回事？這特么到底誰是女主，又誰才是惡毒女配？？？

    “兩個選擇，一是這幕戲直接毀了觀眾在整部劇里對女主的好感度，可能韋雯姍還會被扒出來坐實這段時間的某個黑料，另一個是身為高嶺之花的男二號和惡毒女炮灰相處和諧，女主成了背景板，仍會一定程度上降低觀眾對女主的好感度，知夏的黑粉說不準還要罵我們和那個直播一樣是收了錢在洗白……”

    導演看向身旁合作多年的攝影師，苦笑一聲：“你覺得哪個合適？”

    第十二章

    這事不在自己工作范圍內，也是清楚這事導演其實心中有答案，只是還在糾結和猶豫罷了，攝影師聳聳肩，沒有接話。

    果不其然，導演嘆了口氣，沒過一會兒就做出了決定：“反正結果都不好，只能相對擇優了。這幕戲就選鏡頭集中在知夏和褚寧溪身上的那版吧，好歹拍出來的畫面還是很好看的，而且這段鏡頭很短，影響應該不大?！?/br>
    攝影師對他這個選擇毫不意外，聞言點頭，表示明白。

    “唉……”導演又反復看了看攝影機里這幾個不同版本的片子，忍不住又重重嘆了口氣。

    幸好學妹只是個炮灰，戲份不多，應該影響不會太大。

    大概……

    韋雯姍不知道自己在這幕戲里成了人rou背景，導演表示“過”的時候，她已經被褚寧溪拍攝期間一再躲向知夏的舉動徹底惹惱了。

    發現有狗仔爆料后，韋雯姍第一時間買斷了那個狗仔手上的證據，還安排知夏來背鍋，就是因為不想讓“男朋友”知道自己有意潛規則同劇組小鮮rou的事，那些小動作和擺不上臺面的自然也不敢明目張膽。

    和知夏圍觀的那場教室講題的戲一樣，她占便宜的行為基本都是在鏡頭拍不到的地方悄悄來的。

    原本，從導演和褚寧溪的對話中了解到他不打算進娛樂圈后，知道自己對他沒有地位和人脈的壓制，擔心埋下日后的禍端，韋雯姍就后悔了，決定收手，剛剛拍攝卻沒能控制住自己，主要是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

    被導演諷刺“化妝不是整容”，她難堪至極，憋著氣繼續和知夏在同一個高清鏡頭的顏值對比下拍戲，明明只是不小心碰了下褚寧溪，他就被濃硫酸腐蝕到或者沾上病菌似的立刻把手縮了回去。

    如果只是這樣也沒事，頂多她心里不舒服，偏偏知夏驀地插入他們中間，和她一點關系都沒有似的幫褚寧溪擋住她，假仁假義，虛偽得要命，可褚寧溪還真信了。她只要稍微湊近點，不論動沒動作，他都會立刻躲近知夏，讓知夏幫忙擋住。

    明明是她認識他在先，無論粉絲還是路人都夸過長得可愛，對他也足夠溫柔小意了，偏偏他百般拒絕，對知夏卻才認識一個下午就明顯有了傾向性……男人果然都是視覺動物！

    韋雯姍出道早，接觸社會陰暗面也早，根子確實爛了，但也只是二十多歲的年輕女生，又對褚寧溪有好感，自尊心登時受了挫，后來便都是故意對他動手動腳，一會兒拉拉衣袖，一會兒碰碰手，看他眼中難掩的嫌惡既痛快也扎心。

    褚寧溪沒有經紀公司，以后也不打算混娛樂圈，據說是京大法學專業的高材生，為了給母親治病才沖著片酬來的，她手沒那么長，對他沒有可威脅或者利誘的點，再惱火也無從下手。

    可知夏不同。

    一個來當她的“踏板”的人，就該乖乖當背景板，乖乖背黑鍋，其他多余的事不要做也沒資格做！

    明明之前的合作都很順利，比如她去年耍大牌和前年有金主探班的兩個爆料都是由知夏頂替，順利維持了實力不行敬業湊的人設，依舊是粉絲眼中那個努力的“小珊瑚”，怎么這次突然開始搞幺蛾子？

    趙美怡收錢不干事？！

    “知夏，我們對下戲吧?！别埵且呀浥瓨O，到底還沒失去理智，韋雯姍仍勉強勾出一個笑容朝知夏道。

    早在下午幫褚寧溪擋韋雯姍那些占便宜的小動作時，知夏就想到她會找自己了，一直在等著，聞言應了聲“好”，正準備跟過去，一旁的褚寧溪卻突然大跨步站到了她面前，語氣強硬：“我也一起?！?/br>
    韋雯姍的臉色立時更差了。

    之前，她幾次找褚寧溪對戲，他從未答應，現在卻竟然主動提出要一起……

    知夏這是給他灌了什么迷魂湯？一張好看的臉就這么重要？名聲都差成那樣了，他卻還是第一次見面就這么喜歡和相信知夏！

    見褚寧溪突然站出來擋到自己面前，知夏也愣了下，旋即明白他是擔心她因為下午幫了他而被韋雯姍找茬，心下有幾分熨帖。不過，為了計劃能順利進行，他的好意她只能心領了。

    “我和韋老師演的是情敵，對手戲比較多，可能需要先單獨磨合下?！背覍幭π?，知夏婉拒了，“這樣吧，我和韋老師先對戲，等會再來找你?！?/br>
    褚寧溪皺眉：“那我看著你們對戲?！?/br>
    “可我還要和知夏聊些女孩子間比較隱私的事?！表f雯姍終歸還是沒憋住，勾著嘴角冷笑道。

    沒了鏡頭，她一說話，褚寧溪掩在眼底的厭惡便直接擺在了臉上。薄唇輕啟，他還想說些什么，卻見站在韋雯姍身后的知夏朝他搖了搖頭，眉心緊擰，只得忍著嫌惡表示：“我也需要和知夏對戲，麻煩你們快點?！?/br>
    韋雯姍不置一詞，在導演欲言又止的眼神中和知夏一起去了走廊另一頭的樓梯口。

    走廊幽靜，只有她們走路時發出的兩個頻率不同的“噠噠”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