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
第45章 空氣凝固了幾秒, 碗筷碰撞在一起的聲音打破滲人的沉寂。片刻后, 蔣競年開口道:“不是你?!?/br> 沈蘊低著頭沒說話, 將碗筷洗干凈, 瀝干, 彎腰放進碗柜拉籃里。干完這一切,她直起身子, 看著蔣競年的眼睛說:“之前在醫院,我聽小姨和我媽說, 她不小心聽到你在跟別人講電話,說有事瞞著我。是這件事嗎?” “不是?!笔Y競年說。 “那是什么事?”沈蘊追問, “有什么事不能當著我的面說, 非要瞞著我?” 蔣競年沉默下來。 這種沉默無疑讓沈蘊心中的猜想落到了實處。 沈蘊抿了下唇, 將心中一涌而上的失望憤怒難過全數按下去,試圖用最平靜的聲音跟蔣競年溝通:“你真的——” 一開口,嗓子卻是像被什么東西堵住了,又酸又澀:“從收到得獎的通知到今天晚上,我一直都不敢相信自己打敗了那么多人得了獎??山裢? 當我站在領獎臺上,接過獎杯的時候, 你知道我有多開心嗎?我不斷地跟自己說,沈蘊,你瞧,你多厲害,你受到了業界的肯定。你還彷徨什么, 自卑什么,你是有實力的——” “可到頭來,這不過是你送給我的一個禮物?!鄙蛱N想笑,卻又笑不出來,“你說我多可笑?!?/br> 蔣競年雙手按在沈蘊的肩頭,沉聲道:“沈蘊,這件事并非你想的那樣。我只是——” “只是想讓我開心,我知道?!鄙蛱N退后幾步,輕聲打斷他的話,搖了搖頭,“可這并不是我想要的?!?/br> “我不希望你放棄自己的夢想?!?/br> “夢想?”沈蘊忽然笑了,“你怎么會有這么幼稚的想法?成年人的世界從來沒有夢想這種東西?!?/br> 蔣競年一瞬不瞬看著她,沈蘊的笑容叫他難受:“沈蘊,你別這樣?!?/br> “蔣競年,這句話該我說,求你別這樣!” 蔣競年一怔。 從晚宴回來,到方才,她一直都在忍,不愿問,更不想與蔣競年起爭執。 然而這件事,始終像一枚懸在心上的細針,只要一躥入腦海,無時無刻不在提醒她。 ——沈蘊,你離了蔣競年,什么都不是。 “那次在c市,我說,不愿讓你看到我不堪的樣子。你說,你也是。這句話我一直沒琢磨明白什么意思,后來,我終于懂了?!鄙蛱N紅了眼,看他:“蔣競年,其實我們是同一類人?!?/br> 骨子里天生刻著驕傲與自卑。 “所以我以為,你是懂我的??赡阋宦暡豢缘貛臀覊|付醫療費,又給我爭取這個本不該屬于我的獎杯,你自以為是為我好,其實只會讓我更自卑,讓我更加清楚的認識到自己和你之間的差距,同時也讓更多的人瞧不起我!” 蔣競年覺得不可思議:“你為什么要和我比?” 他試圖解釋:“作為你的男朋友,我不覺得替你付醫療費有什么問題,這就如同陪女朋友逛街,買個禮物送她是一樣的道理。你為什么非要揪著這件事不放?至于金畫筆這個獎,本就是靠你自己的實力贏回來的,沒人會看不起你!” 實力? 沈蘊笑了下,這個詞像是一記響亮的耳光啪啪打在她的臉上,沈蘊的聲音因為也因為這個詞變得有幾分尖酸刻?。骸笆裁磳嵙?,憑借著和蔣總上床的實力嗎?!?/br> 這句話里的譏諷過于明顯,蔣競年頓時皺起眉,沉聲道:“沈蘊!” 沈蘊清楚的知道,此刻自己的情緒已瀕臨爆發點。她不愿再說下去,怕自己的情緒更加失控。她背過身體,深深呼了口氣:“明天我會向金畫筆主辦方說明情況,撤銷我的獎項,不是我的東西,我受之有愧,不敢要、也不想要?!?/br> 話畢,要走,被蔣競年攥住手腕。 “沈蘊,你冷靜一點!” “我很冷靜?!鄙蛱N抽了下自己的手,沒抽出來。 “我承認,我確實在投票之前和幾位評委吃過飯,他們也確實知道我們之間的關系,但是這些都不是我有意為之的。而且你要明白,他們都是很專業的評委,并不會因為我們之間的關系左右他們的判斷?!彼穆曇粢驗榍榫w的起伏有些嘶?。骸巴艘蝗f步講,就算他們真的投了關系票,但是你的票數比另一名選手高出十幾票,并不會影響最終結果?!?/br> 沈蘊回頭看他:“如果我沒記錯,這次比賽的票數并未對外公布,連我都不知道自己得了幾票,蔣總竟然一清二楚?!?/br> 蔣競年愣了幾秒。 沈蘊將他的手從自己的手腕掰開,試圖用正常的語氣跟他講話,可一開口,仍帶著幾分冷意:“你明天早上要趕飛機,有什么事等回來再說,晚安?!?/br> 蔣競年出聲喊她,沈蘊背對著他,站住。 蔣競年說:“哪怕知道我是好意,你還是覺得無法忍受嗎?” 沈蘊毫不猶豫地回:“是!” 蔣競年說:“沈蘊,我是你男朋友?!?/br> “男朋友又如何?”她轉身,眼眸里映出那張清雋沉郁的臉:“你還記不記得十一年前,你錯過全國物理競賽時,跟我說的那番話嗎?” 那年s市舉辦物理競賽,蔣競年代表一中參加,獲獎前三名可以代表s市參加全國物流競賽。那天早上,沈蘊在半道堵住蔣競年,假裝肚子痛,害他錯過了那場考試。 當天下午,沈蘊便知曉了此事,自責得扇了自己幾巴掌。 以蔣競年的成績,只要他參加,別說市一等獎,全國一等獎都是手到擒來。 于是她跑到蔣競年,跟他道歉,拍著胸脯大言不慚道:你放心,我爸爸認識不少教育界的人,我一定讓你補考! 當時,蔣競年掃了她一眼,冷笑道:我最討厭用關系走后門的人,你敢這么做,這輩子都別在我面前出現。 …… “其實陳芳芳有一句話說的很對,像我這種既沒學歷又沒能力的人,到底是怎么進的云神公司?!卑膳_上的燈影打在沈蘊身上,在地上拉出一抹瘦長的影子,連聲音都帶了幾分落寞:“這個答案,我想大概只有蔣總知道了吧?!?/br> …… 隔日沈蘊醒來,蔣競年已經走了,桌上留了一張便簽條,說保溫盒里有早餐,讓她趁熱吃了。 便簽條的字一看就是蔣競年手寫的,字體遒勁有力。 沈蘊打開保溫盒,取出里面的一碗小餛飩,香氣撲鼻。 知道她最愛吃小飩餛,特地從老遠的早餐店買來的,因為陽明路這片區沒有早餐店。 沈蘊吃了兩口,覺得食之無味,索性全部倒進垃圾桶。 新公司的報道日期是九月一日,這段時間她算是閑了下來。 上午,她把蔣競年家里的每個角落都打掃了一遍。十點左右,收到蔣競年的微信,寥寥數字。 nian:已到,勿念。 把手機往沙發上一扔,沈蘊繼續埋頭打掃。過了十分鐘,又拿著吸塵器過來,撈起手機,冷冰冰的回了條信息過去。 天上一朵云:收到。 等了好一會兒,微信對話框都沒有動靜,沈蘊扔掉手機,繼續打掃。 中午簡簡單單煮了一碗面裹腹,下午沈蘊回自己的公寓。 蔣競年要出差一周,她不想一個人呆在又大又冷清的別墅里。 她寧可去做討人嫌的電燈泡。 剛坐上出租車,楊愛芳來了電話,很開心地跟她說,小姨夫找到了一個爽快的買家,愿意出一百二十萬買下這套房子。沈蘊聽著,心里不是滋味,但一想到昨晚的事,終是應下,只是囑咐楊愛芳辦理手續的時候仔細點,小心被騙。 轉念一想,有小姨和小姨夫在,應該是吃不了虧。 楊愛芳心情不錯,跟她絮絮叨叨了說了不少話,瞧這勁頭,之前的病恢復的差不多了,并沒有因此落下多少病根,沈蘊心里的那股子陰郁被趕走不少,臉上也有了幾分笑意。 楊愛芳還提到了沈蓄,說他最近在一家汽車4s店做銷售,朝九晚十的很是拼命,但每晚都會回家睡覺,話里話外多多少少抱著幾分希冀。 沈蘊無聲地笑了笑,倒是沒出口反駁。 這個哥哥,她不盼他浪子回頭,只要不胡作非為連累她們母女倆,沈蘊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沈蘊原本打算第三天聯系金畫筆主辦方,可還沒來得及聯系,楊義叢倒是先找上她。 兩人約在咖啡廳見面。 楊義叢一如初見時那般溫文儒雅,沒有絲毫老板的架子,提前給她點了一份卡布奇諾,問她想不想喝,不想喝換一杯。 沈蘊大約知道楊義叢為什么找自己,故而在楊義叢建議她不要沖動時,沒有半點意外。 悠揚的古典的音樂在咖啡廳內肆意蔓延,炎熱的午后,咖啡廳內只有幾個人,零零散散分布在各個角落,不是低頭在看手機,就是捧著電腦在專心致志地敲字。 沉默片刻,沈蘊問道:“是蔣競年讓您來勸我的嗎?” 楊義叢取下眼鏡,放到一旁,聞言揚了揚嘴角,慢悠悠地說:“沈蘊,你不必這么草木皆兵。阿年只跟我說你要撤銷獎項,并沒有說其他的事,但是我能猜到?!?/br> 沈蘊未置可否地抿了下唇,態度是前所未有的堅決:“那您也應該知道原因了,所以不必再多費口舌勸我。倘若將來有一天我再捧到這個獎,一定是靠自己的實力,而不是因為其他的原因?!?/br> 楊義叢笑了:“之前我一直想簽下你,私下跟阿年提過好幾次。阿年問我,你什么人沒見過怎么就偏偏看上沈蘊。我跟他說,你有潛力,你的作品和你的人一樣,都有一股勁兒。這股勁兒,從我第一次見到你就發現了?,F在看來,我還是挺有眼光的?!?/br> 這話聽著像楊義叢在給自己戴高帽子,實則是在恭維她。沈蘊順勢說:“謝謝楊總賞識?!?/br> “不過話又說回來,關于你這個獎項的事,我還得替阿年辯解幾句?!睏盍x叢苦笑說:“說到底,這個誤會還是我造成的?!?/br> “您這是什么意思?” “那天要不是我喝醉酒胡說八道,你也就不會誤會阿年?!?/br> 沈蘊說:“跟您沒有關系?!?/br> 楊義叢道:“有關系也好,沒關系也罷,總歸事情發生了,我覺得我有必要澄清一下。之前和那幾個評委碰面,并非我和阿年主動找上門,是無意中撞見的。恰好那幾個人之前跟阿年的公司有過合作,便一道約著去吃了個飯?!?/br> “至于你和阿年的關系,也是我無意中提了一嘴?!?/br> 如果不是蔣競年打電話給他說沈蘊誤會了,他壓根不會往這方面想。 楊義叢又說:“但是據我所知,那幾個人在業界是出了名的剛正不阿,絕不會因為你和阿年的關系對你另眼相看,更別說會因為這個關系而投票給你了?!?/br> 沈蘊有片刻的沉默,楊義叢看在眼里,繼續緩緩說道:“如果你實在過不了心里那關,我不干涉。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再好好考慮一下?!?/br> 沈蘊低頭攪拌著咖啡,茶匙碰到陶瓷杯壁,發出清脆的聲響。 沒吭聲。 “還有一件事,阿年不讓我說,但我覺得有必要讓你知道?!?/br> 手下一頓,沈蘊抬眸,看他。 楊義叢依然保持著那副從容淡定的姿態,嘴角揚著淡淡的笑,說:“還記得簽約前,公司打算出資讓你去進修的事嗎?” 沈蘊點點頭。 “其實從頭到尾,公司都沒打算過資助你。開始的時候,阿年替你跟我談了合約的事,他說,你簽約我們公司的同時,能出國進修,出國期間,你依然會出畫稿。我確實欣賞你,所以以最大誠意同意了他的要求。但是有一天晚上,他突然打電話給我,說計劃有變,讓我在合同里加一條資助你出國進修。名義上是我們公司,實際所有費用都由他個人出?!?/br> 沈蘊怔了下,楊義叢笑著搖搖頭:“之前吧,我一直不明白他為什么要舍近求遠,繞這么大一個彎,直到現在,我才明白過來。他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成全你的自尊?!?/br> “當然了,最終結果不盡如人意,你并沒有接受公司的資助。但是沈蘊,我想跟你說的是,阿年是真的在意你。興許在你眼里,他的方法并不是那么合適,但是對你的心,絕對沒有半點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