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重新上路,依舊是由賀關指引方向。 但他沒有讓徐百憂把車開到“壽蚨”門口,而是提前下了車。 兩個人誰也沒說再見,賀關更是走得決絕,頭也不回,高大背影漸漸沒入夜色之中。 徐百憂靜靜坐在車里,目送他走遠。 她需要為自己的苦rou計找一個解釋,也需要為自己的固執尋一個由頭。 歸根結底,可能源自于她心底那點似有若無的悵然。 徐百憂沒有給自己更多時間去分析這份悵然的成色,調轉方向,原路返回。 * 路口處,僻靜陰暗。 一輛白色轎車仿佛幽靈一般忽然出現,不疾不徐地跟上了前方的黑色轎車…… 作者有話要說: 是不是有點懸念了? 下章預告: 賀關拿起手機,撥通了上面的號碼,“喂,我是賀關?!?/br> 那邊短暫靜默后,響起一道矜驕到有些刻薄的女聲,“你終于舍得聯系我了,賀關?!?/br> 第18章 第十八朵花 “壽蚨”能承包下三醫院的太平間,靠的是江茹玉的人脈和手段。 那晚發生的火并,江茹玉雖然不在場,但停車場四周均安裝有醫院自用的攝像頭,對她而言,調取現場監控錄像并非難事。 只需找個遺失重要物品的理由,再打點關照一番,江茹玉便坐進了三醫院的中控室。 賀關鉆進黑色轎車的一幕,被停車場出口附近的攝像頭實時捕捉。 江茹玉得到的唯一線索是車牌號,不過車主信息屬于個人隱私受法律保護,無法進一步查詢。 白天得到線索,晚上就和黑色轎車狹路相逢,江茹玉尾隨跟車的決定,幾乎沒有任何猶豫。 她對車主的好奇,已經迫切到了必須強行介入的地步。 十字路口,信號燈切換,紅燈亮起。 本已緩緩減速的白色轎車,突然往前一搡,懟上前方黑色轎車的屁股。 江茹玉抓起手機,推門下車,敲響黑車駕駛位的車玻璃。 車窗落下,露出一張素面朝天女人的臉。 盡管女人看女人往往更為挑剔,但江茹玉對她的第一感覺仍是漂亮,過目不忘的漂亮。 等女人下車,江茹玉搖晃著手機,表情慌張且充滿歉意,“抱歉,抱歉,我光顧著接電話,沒注意變紅燈了?!?/br> “沒關系,我先看看?!毙彀賾n說著走向車尾。 打開手機電筒照明,兩輛車雖然首尾貼的瓷實,但刮蹭不算嚴重,目測也沒有變形。 徐百憂拍完照,按處理流程對江茹玉說:“你也拍兩張,明天我們去交警支隊做責任認定?!?/br> “不用那么麻煩了吧,是我的全責?!苯阌駨澫卵屑殭z查后,又道,“問題不大,我覺得也沒必要找保險公司定損?!?/br> 徐百憂:“你的意思是私了?” “對,私了省事?!苯阌裰钢杆氖謾C,“我們加個微信。你直接把車送去4s店,修理費□□拍照發給我,我錢轉給你??梢詥??” 徐百憂不答,面露疑色。 “如果你信不過我,我先把錢轉給你,五千夠嗎?”江茹玉擎著手機,言辭懇切。 徐百憂也不想工作日請假,于是道:“不用了,等車修好我把□□發給你?!?/br> 達成共識,兩個人掃碼互加微信。 徐百憂微信昵稱用的是真名,江茹玉默念一遍后,當著本人的面,大大方方瀏覽她的朋友圈。 一無所獲。 也可能是被屏蔽了,江茹玉推測著,看向徐百憂,“我姓江,公司就在附近。而且這里有天眼,我賴也賴不掉?!?/br> 徐百憂的微信只用于日常交流,朋友圈從來不玩,沒發過一條動態。 她能猜到對方可能產生誤會,并沒有解釋,“我先走了,再見?!?/br> 江茹玉忌諱說再見,誠懇地又跟她說了一聲抱歉。 一個漂亮的,難以接近的女人,江茹玉在心中敲下定論。 容易勾起男人的征服欲,同時,也容易激起女人的勝負欲。 江茹玉唇角緩緩上揚,她是個生意人,向來喜歡做有挑戰的事。 * 新的一周來臨,亞洲象標本的制作,依然需要靠連日的繁重加班,向前推進。 徐百憂忙到昏頭昏腦,深夜到家洗完澡只想睡覺,總也不記得把金帶喙鳳蝶標本帶去單位。 周五早起進工作間拿東西,她終于想起這事,一上班先把標本交到師傅金懷良的辦公室。 已過知天命之年的金懷良是位八旗子弟,嗜茶如命。 講究卻不多,只喜歡用碩大的水果罐頭瓶,nongnong地泡上一杯苦丁茶。 逢年過節,四個徒弟沒少投其所好,送師傅茶葉茶具??伤桓挪皇?,笑說自己嘴巴不值錢,嘗不出好賴,又說這茶杯獨一無二,是老伴特意為他準備的。 生活樸素,不追名逐利,金懷良從十七歲參加工作,一干就是近四十年。 前后進博物館的師兄弟們要么晉升,要么轉行,只有金懷良在標本工場里扎了根,一門心思埋頭研究、制作標本。 任勞任怨,兢兢業業。 教育四個徒弟,他也常用近兩年因推崇工匠精神而被炒熱的一句話——人這一輩,只要能干好一件事,就夠了。 金懷良身體力行,是一位真正的匠人。 在他面前,四個性格迥異的徒弟,永遠都像挑不完毛病的小兔崽子。 大徒弟孫學安于現狀,缺乏上進心;二徒弟李政有顆躁動的心,又太不安分;三徒弟熊定方性子綿軟,缺乏主見;小徒弟徐百憂呢…… “幾個徒弟里,屬你悟性最高,做出的標本真實自然,唯獨差了點靈動的美態?!苯饝蚜挤畔聵吮?,從亂糟糟的辦公桌上扒拉老花鏡,“你做的東西和你的性格一模一樣,用你們年輕人的話說,高冷?!?/br> 師傅眼光老辣,徐百憂心服口服,點頭稱是。 金懷良戴上眼鏡,“下個月底有場慈善拍賣會,你跟著我去?!?/br> 師傅向來兩耳不聞窗外事,徐百憂有些詫異,“什么拍賣會?” “有位藏家準備拍賣幾件自己珍藏的動物標本?!苯饝蚜级似鸫蟛璞?,“其中有兩件是我做的,一只藏狐,一只禿鷲。禿鷲的制作你也參與了?!?/br> 徐百憂有印象,那時她正式參與標本制作沒多久。 制作禿鷲時,她被翅膀上的一對小骨頭弄得蒙頭轉向。怎么也弄不清該怎么擱,又不敢問師傅師兄。實在沒轍,她跑到肯德基買了對烤翅,拆解研究半天,才弄清楚。 既然是珍藏,必屬精品,徐百憂也想大開眼界,“好的,師傅。要沒事,我先出去了?!?/br> “等等,有事?!?/br> 金懷良喊住她卻沒后話,低頭吹散浮沫,慢吞吞啜飲,一口接一口。 又摘下被蒸汽霧花的眼鏡,瞇著眼踅摸東西擦鏡片。 徐百憂隨身帶著面紙,抽出一張遞去,“師傅,還有什么事?” 金懷良慢條斯理擦著鏡片,似乎不知該如何開口。 徐百憂想起那個質疑她以貌取人的高校老師,試探地問:“是不是之前的相親對象對我的表現不滿意,讓您為難了?” “我有什么可為難的?!苯饝蚜歼@話講出來自己都不信,早被家里老伴嘮叨煩了,“你師母嫌我只抓你們的業務,不關心你們的婚姻大事。一把年紀,該cao心的不cao心,不該cao心的卯足力氣使勁。她要再張羅著給你介紹對象,你不想去就直說,不必勉強自己?!?/br> 徐百憂輕輕一笑,“好?!?/br> “忙去吧。我的筆呢……” 鉛筆就夾在耳朵上,金懷良不記事東摸西摸,沒找著筆倒忽的想起什么,朝門口的徐百憂道:“禮拜天到家里吃飯,你師母給你們做水煮魚?!?/br> “好?!?/br> 徐百憂不熱衷美食,只對師母獨門秘制的水煮魚情有獨鐘。 不是從何時起,每兩個月去師傅家,吃一頓師母親手烹飪的家常菜,已成為師徒五人的固定安排。以前,已婚的孫學總會攜家帶口去赴約,最近兩次,他都是獨自前往。 現在母親住院,孫學一直請假照顧,不知老人家病情是否有所好轉。 回到工場,徐百憂和兩位師兄相約,下班去三醫院探望老人。 * 賀關今天也在三醫院,確切地說,是三醫院的太平間。 近些年來,大多數新建的三甲醫院已經取消了太平間的設置。 三醫院成立時間早,仍將其保留。 太平間位置設在醫技樓地下室,有專門的電梯直通,也可以從大樓東側的小門進入。 考慮到中國人對死亡的避諱,殯葬公司的收殮車輛,則可以通過地下通道直接開到門口。 太平間內部分前后兩個部分,三個房間。 第一個房間是辦公室,第二,第三個房間是冷柜室。 自從“壽蚨”承包下這里,辦公室值班人員全部換成了“壽蚨”的工作人員。 干這行的人,幾乎都需要闖“守太平間”這一關,這是消除對尸體恐懼最有效的方法。 賀關當然不例外。 值白班還好,一到夜里值班,稍有點風吹草動,人稱“關三爺”的這位爺照樣會害怕。 頭幾個月,沒少做惡夢自己把自己嚇醒。后來慢慢適應了,讓他在太平間看恐怖片都不成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