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節
祝宜臻好笑道:“那倘若有一日,你因為我傾家蕩產,又或者輸了千軍萬馬,你怎么辦?” “那也沒必要后悔?!?/br> 男人往后一仰,“既然已經留住了想留住的西瓜,何必要去為芝麻傷懷?!?/br> 宜臻一挑眉:“我是西瓜嗎?那你的萬萬金銀呢?你的草場,你的牧羊,你的駿馬呢” “他們連芝麻都算不上?!?/br> 衛珩的神情極其淡然,又舀了一碗花膠湯給她,“更別說要和你比,完全不值得一提?!?/br> 今日的晚膳,是小廚房很是費了一番功夫做的。 衛府不是沒有大廚房,只是因為正經主子就這么幾個,所以大廚房端飯食一來一回的,反而不便利,就干脆在主院外又設了一個小廚房。 衛珩不重口腹之欲,宜臻卻極愛吃。 所以小廚房的廚子都是花了重金請來的,食材日日都換,只挑最好最新鮮的上。 初此之外,還有繡房,也是單獨為杏子院另設了一個。 里頭的繡線和布匹都是最精致不過的,不說西北,也不說京城,便是整個大宣,都找不出比將軍府繡房里更全的繡線和更精致稀罕的布匹。 還有旁的,譬如宜臻自己的小書庫,寵物園、花房等等,甚至連將軍府的馬場,都是因為衛珩當初擔心她出門去亂跑,又從山上摔下去而專門設在府內的。 所以將軍府有句話,府里最好的東西,在將軍那里尋不到的,在將軍夫人這里一定有。 有時候,下屬謀士們也會擔憂這是不是奢靡太過。 仿佛衛夫人是什么禍國禍城的妲己褒姒,在旁人眼里堪比狐貍精,蠱惑的衛珩鬼迷心竅。 那時衛游雙因為要調養身子,還未到西北來。 衛珩就嗤笑一聲:“滿將軍府就這么一個姑娘要養,我還愁她錢花的不夠,外頭的人倒嫌她太過奢靡了,這倒真好笑了。這些話你也不必與我說,老子自己的銀錢,愛怎么花怎么花,與他們又有何干?!?/br> 宜臻從不覺得自己花的銀錢過多。 她接過這碗奢靡精細的花膠湯:“衛珩你出城打了一圈仗回來,都會說好聽話了,真稀奇?!?/br> 男人微微揚唇,正要說什么,院子里卻突兀響起一道稟報聲。 打斷了他還未落到嘴邊的話。 “將軍,尤梨派了使者來,說要和您洽談草場一事?!?/br> 尤梨的使者? 這個時辰來? 衛珩本能地覺得有哪里不對。 果然,他一抬頭,就對上了宜臻似笑非笑的眼眸。 “衛將軍你慌什么?”她的語調慢悠悠的,“既然是尤梨的使者來了,你就去罷,晚膳我一個人也能用?!?/br> “我陪你吃完?!?/br> 衛珩眉風不動,穩如泰山,“一個尤梨的使者而已,讓他等著罷?!?/br> “你就不怕人家一怒之下,不給你草場了?” “我不缺這么一個草場?!毙l將軍語氣淡淡,“我缺的是一個識趣懂得拿捏分寸的合作伙伴,而不是一個沒眼色又蠢笨的豬隊友?!?/br> 好。 衛將軍雖然不愛笑,但有時候真的很風趣。 明明一本正經的,但說話措辭,不知為何,稀奇古怪的,與旁人都不一樣的。 宜臻站起身:“我吃完了,既然是談草場的事兒,走罷,我與你一起見見他?!?/br> . 在下人來稟報的時候,宜臻其實心里頭就猜到了,這回來將軍府洽談的,一定不會是什么正經的尤梨使者。 衛珩向來有個習慣,那就是除非特別緊要的事兒,否則不會占用晚膳之后的時間。 他的下屬幕僚們,輕易從不會在晚間打擾他。 這習慣并不是個秘密,隨口一打聽便能打聽到,尤梨從前從未翻過這樣的錯。 只除了今日。 所以,在踏入待客廳堂,瞧見高椅上坐著的姑娘時,宜臻一點兒也不覺得驚訝。 那姑娘也聽到動靜了,抬起頭,驚喜道:“衛珩,你總算是來了!我等了你好久!” 她說漢語時,因為并不熟練,還有些拗口和生澀。 但因為聲音很軟,細嫩嫩的一把好嗓子,所以聽起來竟然還有幾分可愛。 尤其五官明艷,身材豐滿,糅雜著和宜臻一般軟糯的嗓音,竟然有種奇異的嬌憨和嫵媚感。 眼波流轉間,帶著異族姑娘獨有的明媚,勾人心魄。 這姑娘漢語名叫思慧,是尤梨王的第二個女兒,也就是尤梨公主。 自從半年前在競馬場上瞧見衛珩降服烈馬的英姿之后,便一直十分熱烈地表達著自己的愛慕。 思慧姑娘雖然瞧著大大咧咧的,但實際上非常聰慧。 她雖然熱烈地向衛珩表達了自己的愛慕之情,但是大大方方,明朗又坦率,而且極有分寸,從不做逾越越界的事兒。 和從前的嚴義愔和齊瑗都不是一個路子的人 從前的嚴義愔,面上瞧著風輕云淡,如空谷幽蘭,卻因為太耐不住氣,過早地向衛家伸出了手腳,導致她唯一的保護牌衛游雙小meimei都厭棄了她。 如今,她已經嫁給了衛珩的父親,衛成肅做續弦。 ——和曾經衛珩與他妹子說的一模一樣。 究竟衛珩有沒有在這其中使手段,誰也不知道。 而從前的齊瑗,如今已經回到了京城自己的府上,與衛珩兩地相隔。 聽起來好像還有些苦情,齊瑗也不是沒私逃出府,費了九牛二虎之力來西北見衛珩過。 但久別重逢執手相看淚眼的場面并未出現。 衛大將軍實在太過冷血,甚至連將軍府的一道小角門都不對她開放。 齊瑗姑娘灰頭土臉地在西北邊疆尋了衛珩三日,最終還是被她親哥給押回了京城。 甚至因為她這一魯莽的舉動,不知給祝宜臻送了多少禮以示賠罪。 祝宜臻收下了。 但其實最開始,她就未把這些事兒放在心上過。 她覺得啼笑皆非。 除了衛珩在黎州受傷的那晚,小姑娘心態有些失衡。 其余時候,宜臻都是極清醒極理智的一個姑娘,幾乎不會浪費光陰在這些無意義的計較上。 對這個更聰明的尤梨公主也是。 小公主睜著大眼睛,聲音軟糯糯的:“衛珩,她是誰?我要與你商量草場和牧馬的事呢,這是我族中機密,父王跟我說了,不許輕易透露給旁人聽見?!?/br> “那我倒也不是旁人?!?/br> 宜臻率先上前,挑了張椅子坐下,彎彎唇,“草場的事兒一直是我在與你父王協商的,你們有什么新的旁的念頭,直接與我說就是了?!?/br> 小公主不可置信地抬起頭:“衛珩?” “你喊我做什么?!?/br> 衛珩抱臂懶洋洋地倚在一旁,語氣十分冷淡,“她問你話呢,沒聽見么?!?/br> “可是,”思慧小公主有些委屈地垂下眼眸,“可是我今日是來找你的?!?/br> “那你究竟還談不談草場的事呢?” “......我談。但我不想與你談,我想要和衛珩談?!?/br> “那可能不行噢?!?/br> 宜臻眉眼彎彎,嗓音極溫柔,就像哄小孩似的,眼睛里卻沒有半絲暖意,“這事兒,衛珩都要聽我的,哪怕你和他談成了,我若不同意,你們尤梨照樣拿不到一毫一厘。這樣,你還要和他說嗎?” 小公主鼓著嘴,不說話。 好半晌,她才小小聲地開口:“我還是想和衛珩說......只說幾句,可以嗎?” 宜臻笑了:“好啊,我都可以的。左右我今日也空,不差這么點兒時辰?!?/br> “那你問問衛珩,問問他想不想聽你說?!?/br> ...... 衛珩想嗎? 衛珩當然不想。 他是瘋了腦子出毛病了才會浪費光陰又消磨夫妻感情地在這里和一個每每談到正事就開始前言不搭后語邏輯線完全崩潰的草原吉祥物周旋。 但是他畢竟也不是真的魔鬼夜叉,不分青紅皂白不辨事情邏輯就自降身份跟一個小女孩針尖對麥芒,摻和進姑娘家的爭風吃醋里。 沒瞧見祝宜臻這只小崽子,都聰慧地把麻煩直接甩到他身上了嗎。 衛珩也尋了張椅子坐下來,就在祝宜臻身側,懶洋洋地靠著椅背:“我不管這個,你跟我說也沒用?!?/br> “可是我今日來......” “快年尾了,大家都忙的很。不論是你父王還是衛府。哪怕是那些趕草的牧民和販皮毛的商隊,都想趕著過個好年?!?/br> 男人的語氣不咸不淡,“既然你是作為尤梨的使者來的,那衛府就只能把你的態度當做是尤梨的態度,這一點,我希望你能明白?!?/br> “......我明白了?!?/br> 尤梨不過是西北大草原上,無數小部族中的一個。 她說是說公主,但其實真正論她父親的身份地位,連衛珩身邊隨便一位將帥都比不上。 衛珩可以不要尤梨這樣一個無關緊要的小部族,尤梨這個小部族卻不能不攀將軍府的大腿。 來之前,父王千叮嚀萬囑咐了,她可以仗著女兒家的天分稍微胡攪蠻纏一些,卻又不能真的胡攪蠻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