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當然,無數歷史經驗都證明了,完全靠著掌權者管制調配注定是一條不可能走得太遠的路。 等日后時局穩定了,衛珩自然會完全放開手去。 但是在目前,最起碼如今這樣的情況下,他作為掌權者,必須要控制西北的物價。 西北的草場,駿馬,藥材,他通通都要握在自己手里。 對于下屬的猶疑,衛珩從來就沒理會過,他不覺得自己貪心,他甚至覺得自己壟斷的還不夠。 若不是因為這一年多的壟斷,西北還無法在如此短暫的時間內便穩定下來。 只不過這些草場皮毛生意,如今都是宜臻在管著。 小姑娘算數一般般,卻很矛盾的天生有些商業才能,衛珩一點就通,還能舉一反三。 放在現代,說不準也是個經濟學的高材生。 總之換句話也就是說,祝宜臻這樣一個不顯山不露水的小姑娘,手里握著整個西北的經濟命脈。 她要是背叛了組織,衛珩基本也就斷糧斷水了。 另一方面,宜臻把控著西北的經濟命脈,而衛珩則主要是鐵血的軍事□□者,從他還未到北疆任職的時候起,他就已經開始在邊境重地埋線鋪路,到如今,倘若還有什么商隊想要在西北賺錢,那就只能是想盡辦法走僻路,翻山越嶺,冒著生命危險跨越火線。 從城門口進,基本不可能。 所以這兩年來,北疆的牢獄里,已經關了不少試圖在危險的邊緣試探挑釁的商隊首領。 至于為什么說這么多試圖來西北做生意的商隊首領里,陽佟無是個特殊的。 是因為他確實聰穎。 在熟知西北的狀況后,他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主動找上衛莊,并提出要與他們合作的人。 簡而言之也就是,陽佟無手里有銷路,有進貨來源,唯一只缺的只是一道通行令。 他自己負責采購,負責運輸,負責承擔所有的風險,純盈利給衛莊三成的分成,只求一道可以進入西北購貨銷貨的通行令。 三成不是一個低數目。 畢竟一整個商隊,這么多人要養活,抽去的那三成純盈利,只能是在他這個商隊首領身上扒皮抽血。 但其實對于陽佟無來說,能敲開衛珩這個口子才是最要緊的事。 ——最最最要緊的事兒。 在亂世之中,多一道人脈就多一張保命的符紙。 而衛珩這張符紙,根本就是閃著佛祖金光滲著高僧精血的至高保命符。 許是天生便有些趨利避害的本領,陽佟無隱隱約約感知到,即便是宣帝出事了,這位以鐵血手腕迅速把控西北的衛大將軍都能穩穩地立在這亂世里。 所以,哪怕這樁生意是樁徹頭徹尾的虧本生意,他依然愿意與衛莊定下這個盟約。 這世上如他一般的商隊有許多,衛莊并不缺像他這樣的盟友。 更別說在衛珩眼里,連衛莊自己龐大的商隊都只不過是他手底下勢力的一條分支線而已,那陽佟無,更是一只完全不值得一提的螻蟻。 但或許正因為他是第一位主動提出想這般合作的,衛莊的人衡量再三,竟然也真的把這個消息上報到了西北。 七八日后,衛珩最后親自下了命令,許他來西北與自己當面談一談。 雖然衛大將軍說的是讓他一個人入府洽談協商,但陽佟無還是費盡周折地把大半支商隊都帶過來了。 他想的是,萬一成了呢? 就算不成,來西北長長見識也是無礙的。 大不了就讓他們在城門外農戶家里借住幾日,衛將軍總不會嚴苛到連鄉郊野外都不許人住罷。 陽佟無想的沒錯。 衛珩當然不至于如此蠻橫。 只不過他也沒想到的是,偌大一個西北,竟然這么巧,自己在路上好好地......在路上走著,都能和衛珩的妻弟迎面撞上。 導致最后,一場本該十分正經的商業洽談,竟變得如此滑稽和引人發笑。 “主子,你可算是回來了?!?/br> “大人,將軍府今日派了人來說,你正在他們府上養傷,可是出了什么事?如今好了沒有?衛將軍如何說?” “大人,你餓不餓,我們準備了湯食,你可要用些?” ...... 陽佟無是獨自進的城,身邊并未仆從下屬跟著。 所以出府后,也是衛府的人遣派了車馬送他,一路送到了入城前借住的城郊村子里。 商隊的下屬們在這兒住了兩日,一直沒有他的消息,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會子見他好容易回來了,都紛紛圍了上來,你一言我一語,問個沒完。 等他終于在人群里擠出一條道時,衛府的人已經悄然離去了。 商隊里的人,大多都是江湖漢子出身,要他們太守規矩,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兒。 這些年,也正是靠著他們的豪情義氣,才在亂世里闖出了一條路子。 他對著已經安靜下來,卻因為他的神情有些凝重的下屬道:“衛將軍同意了?!?/br> “什么?衛將軍真的同意了?” “不是都說衛將軍排外的很,連周欒將軍上門都不給一個好臉色,怎的......” “看來還是咱們大人有本事!” ...... 雖然他們這般欣喜,但陽佟無自己心里清楚,衛將軍其實并沒有與他說多久的話。 他原本以為,商隊下線的設立,應該是一件挺重要的事兒,不然衛莊的人也不會讓自己親自來西北一趟。 但他到了西北,真真切切地與衛將軍面對面商談了才發現,對方好似并沒有把這樁子事兒如何放在心上。 甚至連他的身家背景都了解的不是那樣細致,反而先托他幫了個小忙,而后輕描淡寫問了幾句,就答應了給他通行證,且還只要一成半的利。 只不過對方也改了做這樁生意的方式就是了。 “你要來西北收的,無非就是駿馬、皮毛、藥材這幾樣,但這些物件,府城都是集中收購的,即便是我給了你通行令,你也不可能大批量收上來。最多也就是去草原郊外一戶戶問的時候,運氣好的時候,或許還能撞上幾戶有存量的人家?!?/br> 男人站起身,“所以我直接提供給你貨物,價錢會比市面上的價錢低一些,你轉賣出去也有賺頭。至于你從外邊帶來的貨物,私下交易是不可能的,官府會給你一個合適的收購價的,總之不會讓你吃虧。行了,你回去吧,長間,你送送陽老爺?!?/br> “是。陽老爺,這邊請?!?/br> ....... 陽佟無望著衛珩匆匆離去的背景,腦子尚還有些懵。 只不過短短小半刻鐘,就定好了這樣大的事兒,這在他的想象里......不,壓根就不可能會出現在他的想象里。 他壓根就想象不到這樣的事兒。 ......或許在衛大將軍眼里,他手里這樣一只小小的商隊,確實也不值得再浪費更多的時間。 不管如何說,此番來西北,總算是沒白來一趟。 生意談成了,見識了西北的新奇景象,還瞧見了傳聞中的衛夫人,怎樣也值當了。 * 簡單利落地結束與陽佟無的談話后,衛珩也總算冷靜了一些,在府宅內吹了會兒北風,心情平穩地回到了主院。 長腿一邁,邁入屋門。 祝宜臻正坐在窗前的桌案邊畫畫,畫紙上畫的是枝葉枯敝的杏樹,冬季的杏樹向來不好看,只不過在雪的映襯下,竟也顯得沒那么蕭索了。 這主院的杏樹不少,甚至連院子的名字就叫杏子院。 所謂大俗即大雅,嫁了人之后,祝五姑娘反而越發隨意懶怠起來,起院名都是隨口一取。 什么杏子院李子桃子院,長水榭、鄰山居、落雨閣之類的更是數不勝數。 一開始聽,大家都覺得夫人取名取的敷衍至極,實在難登大雅之堂,但如今稱呼久了,竟然還覺得有幾分韻味。 也算是祝五姑娘歪打誤撞的本領了罷。 而此刻,有本領的祝五姑娘聽到動靜,一抬頭,就看見了正往里屋走來的衛珩。 她挑挑眉,似笑非笑的:“喲,這是怎么了,衛大將軍今日也有空來我這院子里遛彎了?” 軟糯糯的嗓音,陰陽怪氣,怒意暗藏,聽起來略微有些不討喜。 衛珩沒回答,反而將視線投向了一旁正在繡帕子的衛游雙身上。 小姑娘一個瑟縮,連忙收起了繡帕,乖巧行禮道:“兄長,我先回去了,明日待嫂嫂有空了,我再來尋她玩兒?!?/br> 衛游雙,衛珩的親妹子,宜臻身后的跟屁蟲。 衛珩每次處理完公務回內宅正院,都能瞧見他親妹子跟在祝宜臻身邊嘰嘰喳喳說個沒完的場面。 而后一看見他,立馬就止住了聲音,跟鵪鶉似的縮到一旁,行禮離去。 不知道的,還以為宜臻才是她親jiejie,衛珩只是個嚴厲又難相處的姐夫而已。 “你怎么總要趕她走?” 宜臻果然不滿了,微微蹙著眉,眼神不悅,“她才過來,連片葉子都還未繡完呢?!?/br> “我何時趕她了?!?/br> 衛珩微微揚眉,“你見我方才說過一句話沒有?” 你沒有。 但你分明就是在趕人。 宜臻沉默片刻,說不過他,干脆不說了。 反正每回與衛珩爭辯,要么就是一兩句話就被他說的毫無反駁之力,要么就是仿佛是自己在無理取鬧一般,受他極敷衍的一句:好好,你說的都對。 她重新坐下來,看都不看他一眼:“你找我有何事?” 呦。 還“找我有何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