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節
“還有二伯娘,我只夢到她閉著眼,被人從河里打撈出來......也沒能救活?!?/br> 她說這話若不是真的,那便是在詛咒長輩,實屬大不敬。 大大不敬。 但宜臻依舊面色平靜,甚至連眼底都瞧不見多少波瀾。 好半晌,她才開口問:“再之后呢?” “再之后......再之后我便不知曉了,我只夢到這些?!?/br> 再之后,衛珩就派人將表jiejie接去了北疆。 因為戴孝在身,表jiejie并未立即與衛珩成婚,而是足足守滿了三年的孝,才嫁入衛家。 她記得宜寧表姐后來與她說起過,說那時臻jiejie身子骨已經有些不好,北疆氣候又嚴寒難耐,她孤身一人在異地,總有衛珩顧不到的時候,也不知吃了多少的苦頭。 后來又生生捱了突厥人一箭,昏迷了好幾日,生死未卜,衛珩徹底被激怒,只差沒屠盡了整個漠北草原。 但那又如何呢。 虧了的身子骨再難補回來,受過的傷也不能全然痊愈,表jiejie最終還是病逝在了宮城內。 留下一個還未懂事的小公主,撒手人寰。 “我知道表jiejie你一定不信我說的話,畢竟這樣荒唐的事兒,我說出了嘴自己都難信,可是表jiejie,夏云絕無害你之心,一言一行全然赤誠,都是為了你好的。倘若我心存一點兒不軌,便叫我天打五雷轟,不得好死?!?/br> 這誓言下的實在果決,宜臻都還沒來得及阻止,對方就把話都給說完了。 她揉了揉眉心,有些無奈:“戚meimei,你很不必這樣的?!?/br> 戚夏云只抿著唇不說話。 瞧著眼神卻倔的很,直直地望著宜臻,大有宜臻不信她便不罷休的架勢。 說實話,宜臻千思萬想,也沒有想到,這個表妹會給自己這樣一個解釋。 做夢夢到的——是不是也太離奇荒唐了些? 但與此同時,正因為這解釋的荒唐與離奇,宜臻反正覺得有些可信。 畢竟如果對方真想使計誆她的話,背后之人想必能找得出無數種緣由來解釋,何必要拿這種借口來徒增懷疑? 正想著,馬車已經緩緩停了下來。 京兆少尹府到了。 甚至是馬車一停下,便有人上前來相迎,端馬扎的端馬扎,扶手的恭恭敬敬地彎著腰,而且馬車是停在正門口語,京兆少尹雖未露面,他家的幾位夫人媳婦子卻都在門前候著了。 這樣大的陣仗,唬了宜臻一跳,也沒了空閑與精力再和戚夏云就做夢的事兒繼續掰扯下去。 她下了馬車,與京兆少尹府上的后宅女眷們一一見了禮,絲毫不敢有一絲松懈。 因為比起戚夏云這位正經親戚來,京兆少尹一家女眷發而對自己來的更熱心討好。 宜臻忽地就想起了衛珩。 “......大夫人,此次借住在您府上,給您添麻煩了著實不好意思。這是......” ——剛遞過去的荷包直接被推了回來。 戚氏笑意吟吟,語氣柔和的不得了:“你既是夏云的jiejie,便也就是我的侄女兒,我哪能要你的東西呢。再說,衛相方才已經送過一回了呢?!?/br> 衛相,說的便是衛珩。 因他少年權臣,進入內閣幾乎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兒,又時常出入宮闈之內與圣上密探,許多決策圣令都是他提的建議,是以朝中官員,大多私底下都稱他一聲:“衛相?!?/br> “衛珩方才派人來過了嗎?” “可不是嘛?!?/br> 戚氏喜氣洋洋,“拖了好幾車的好東西過來的,怎么推也推不了,真是......” 真是歡喜死人了。 那么一大車一大車的,金銀珠寶,珍稀藥材,古籍字畫......嘖嘖嘖。 夏云這位表jiejie,可真的上輩子攢了大福了,難怪延后了婚期,還要眼巴巴地跟著來京城呢。 ......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第61章 按照古時送嫁的禮,被送嫁的女子到了外地,須得借居在五服內的同姓親戚家。 倘若外地沒有同姓親戚的,則租一獨門獨戶的院子,獨身住上小兩月,才好辦正經的婚宴。 只是雖禮最先是這樣定的,可朝朝代代的,今時早就不同往日了,亂世里規矩最難守,到如今,已經少有人還照著古禮行婚宴。 宜臻當然也不。 隨著父親和幾個叔伯外派的外派,罷官的罷官,宜臻在京城早就難尋五服內的親戚了。 因為祝家祖籍并不在京城,而是在魯地,當;;年不過是因為祝老太爺做了京官,他這一脈才往北遷的。 是以她與表妹戚夏云通了信后,便決定暫且先借居在京兆少尹府上。 好歹也算是循了舊禮中的“成婚前須得隔居兩月不相見?!?/br> 只是這樣有好也有不好。 畢竟當麻煩與噩運沒落在自己頭上時,那些深宅大院里閑的發慌的媳婦子們,有的是嘴去說三道四。 更何況她們說道的對象,在她們瞧來,完全是燒足了香拜足了佛,又行了大運,才能嫁于衛珩的。 這位在京城婚嫁市場上最受歡迎的少年權臣,相貌英俊,高官厚祿,頗受圣眷,還極為潔身自好,到如今這年歲,身邊連個通房都未有,誰家太太姑娘能不喜愛。 偏偏,便宜了祝宜臻這么個家道中落的外地小官之女。 誰家太太姑娘能甘愿? 可宜臻是什么人。 這些年從京城輾轉黎州,經歷了被血親迫害,父親遭遇貶斥,幾房伯伯全部被罷官,一樁樁一件件糟心事兒接踵而至,她早就能對這世上的波折起伏波瀾不驚了。 此番再回舊地,少女心里懷著的事兒太多太雜,高門深宅內的那些刻薄流言,任憑在耳畔轉了多少回,都無法讓她動容分毫。 更何況她未婚夫還是衛珩,平日里最恣肆傲慢不過,眼高于頂,膽大包天,甚至敢在她面前坦坦蕩蕩談造反如何如何。 一個百年難得一遇的亂臣賊子。 在衛珩的教唆下,當年乖巧懵懂的小崽子越長越歪,面上瞧著和和氣氣,骨子里卻最叛逆不過。 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遮遮掩掩的碎語,不管是出自邢府內的丫鬟婆子之口,還是來自外頭夏日宴里的熱鬧,宜臻都壓根兒不屑去深究。 且旁的不說,就說這段時日,她在邢府里深居簡出,推拒了所有送上門的帖子,邢府外頭的人,也沒機會到她面前嚼舌根惹怒她。 而邢府府內的人,怕是連討好還來不及,有哪個敢在她面前嘴碎的? 戚夏云是重生過一回的人,前世幾十年的人生經歷,再加上對未知的懵懂把握,她心底里總覺得,臻表姐一定會來京城。 是以在往黎州去信后,她就自己估摸著時日,尋了個機會和姑丈商量了,說日后她表姐要往京城來,能否借居在刑家一段時日。 京兆少尹邢溫書極慎重地琢磨了這事兒。 祝宜臻這個姑娘,可不僅僅是夏云的表姐這么簡單。 她還是衛珩的未婚妻。 聽說她和衛珩婚約是還在的。 但祝府早已敗落的不能更敗落了,如今這副模樣,哪還能看見祝老太爺在時的半分鼎盛。 而當年的寒門之子衛珩,如今卻是圣眷正濃的天子近臣,隨意出入宮闈,和天子談笑自若,連右相都要避其鋒芒。 更何況他一個小小的京兆少尹。 那么邢溫書就必須琢磨清楚,對于這位自小訂下的未婚妻,衛珩究竟是樂意娶,還是不樂意娶。 倘若衛珩對祝姑娘情深義重,心里頭是愿意娶的,那邢家遞出這根橄欖枝,就是百賺不賠的生意。 既得了個好名聲,又博得了衛珩的好感。 但倘若衛珩只是礙于長輩之命,實際上并不愿遵循這門娃娃親。 那么他就是在老虎頭上拔毛,惹怒了衛珩,對方一遷怒,能給他好果子吃? 衛珩。 在京城官場內,是出了門的陰晴不定,性情難測。 琢磨來琢磨去,邢溫書最終還是決定:惡向膽邊生,富貴險中求。 他應下了內侄女兒的這個請求。 ——他賭對了。 也許是早就料到送嫁一事會在京城里引起許多流言蜚語,衛珩直接向圣上請了旨賜婚。 圣上最是寵愛他不過,他回京當日,賜婚的旨意就下來了,還特封了宜臻為常寧縣主。 宣旨太監捧著圣旨到邢府宣讀之時,整個內宅后院都驚住了。 也不知是未料到衛珩居然如此看重這個未婚妻,還是驚于圣上對他的崇信與縱容。 如今衛府正在修繕,據說整個正院都大刀闊斧地動過了,看得出來是極重視這場大婚的。 且自打這位祝姑娘住進府里以來,衛府派來的馬車就沒斷過。 今日是一車藥材補品,明日就是一車絲布寶石,倒也并不是送給祝宜臻的,而是給他邢溫書的。 趕車的管事笑呵呵道:“邢老爺可千萬別推辭,我們主子說了,祝姑娘在貴府上多有叨擾,一點謝禮,不成敬意?!?/br> 給足了他面子。 更讓邢溫書喜不自禁的是,他幼子今春想入長亭書院進學,不知托了多少關系,至今也沒個消息。 本都以為成不了了的事兒,卻在祝姑娘在府上居住的第二日,忽地就成了。 不用腦子想也知道是誰在背后使得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