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節
周俟自然不會和宣帝上奏。 早在越州之時,他一波又一波地派了人來,非要與自己爭個魚死網破時,衛珩心里頭就有些明白了。 ——他母親的事,就算周俟不是全知道,想必心里也是有些數的。 皇后早逝,還是難產而亡,太子自打降生起,便被抱到了酈貴妃宮里。 酈貴妃無子,而前皇后母族勢弱,這么些年,他們就算沒養出多少母子情份,也早結成了利益共同體。 酈貴妃查出來的事兒,或許一開始還會藏著捏著,但絕無可能永遠瞞著太子。 當時祝亭霜說要好好查查宜臻時,正巧是歪打正著,讓太子發現了些端倪。 他跑去問酈貴妃,一下就什么都清楚了。 衛珩這個流落在外的民間皇子,他是除也得除,不除也得除。 好在,母親去世之前,衛珩行事都低調的很,他手里頭的生意和人脈線,牽扯太廣,無數人都在出手幫他隱著。 是以太子和酈貴妃或許能查出一些浮在表面的勢力,卻絕對摸不準衛珩的命脈和真正實力。 “別管他了罷?!?/br> 少年揉了揉眉心,淡淡道,“左右只是一些跳梁小丑而已,與他們鬧,沒意思又費工夫,沒必要?!?/br> “是?!?/br> “西北那邊怎么樣了?” “阿史那固褚倒是動心了,只不過被他兒子攔住,我估摸著,他們這是有些想坐地起價的意思?!?/br> “想坐地起價就不要給價了?!毙l珩嗤笑一聲,“幾萬斤糧食就換那么幾匹馬,還真覺得自己虧了不成,多的是突厥人想做這樁生意。你讓索白直接去和阿史那合侓談,他比他這個叔叔,可識時務的多?!?/br> 金掌柜也是一笑:“好,我這就吩咐下去?!?/br> “對了?!?/br> 少年忽然喊住他,頓了片刻,到底還是把手里把玩著的東西遞了過去,“這個,你派人送到祝府去?!?/br> “可是公子......” “我知道你要說什么?!毙l珩打斷他,“送去罷?!?/br> “......是?!?/br> 祝府離軒雅居并不遠。 都在京城城門內,騎了馬,不用半個時辰便到了。 可一直是到春闈放榜之后,祝宜臻才收到了衛珩送來的東西。 竟然是金掌柜親自送來的。 “這是何物?” “虎符?!?/br> “什么?” 宜臻困惑地看著手里的東西。 不知是用什么材質做成的一塊巴掌大小的橫牌。 卻也不是虎形的。 反而更像一只兔子。 為何叫虎符? 而且—— “衛珩給我這個做什么?” “這是兵符?!?/br> 金掌柜嘆口氣,語氣聽上去有些不情不愿:“若有什么緊要的事兒發生,您升了信號彈,便會有人馬趕來,再憑這令牌,您可以任意差遣公子手底下的人?!?/br> . 金掌柜說這東西是虎符,其實沒錯的。 因為這兔子形狀的令牌,本身就是他們的兵符。 整個衛莊,也就主子手里有那么一塊。 之所以隔了這么許久才給祝姑娘送過來,便是因為,這樣一只兵符,不知道牽扯了底下多少人與組織,主子說把兵符給祝姑娘,卻不僅僅是只給了她兵符就行。 還要一一去信和畫像,和下頭許多人都吩咐妥當了,才好把令牌交到祝姑娘手里。 不然只憑一只令牌就能差遣衛莊的人,簡直也太輕率了些。 金掌柜在心底默默嘆了口氣。 他曉得主子把祝姑娘看的很重,這么些年,他也是一直在旁邊瞧著的,除了祝姑娘,主子從來沒有在誰身上費過這么多心血和精力。 只是,把兵符都給了出去,也實在太過離譜荒唐了些。 哪有一個做大事的,會把手里調兵遣將的權力,分給一個小姑娘? 最初聽到這吩咐的時候,金掌柜都懷疑他主子是不是被下了蠱或是掉包了。 而且,一個小姑娘,陡然接到這么大一份禮,心底里想必也難安。 說不準,還會推拒了回來...... “只是這個要如何用呢?” 突然響起的清脆嗓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金掌柜回過神,就看見眼前的少女舉著手里的令牌,略微有些疑惑:“信號彈只有一種,瞧見信號的人,怎么知道要來多少呢?” “什么?” “我是說,倘若只是需要一兩個護衛的小事兒,萬一有許多人都瞧見了這信號彈,一齊趕了過來,如何辦?” 宜臻是真的沒想明白,“又或者,若是需要千軍萬馬的大事兒,可來的人都以為已經有旁人去了,最終只召來了寥寥數人,又怎么辦呢?” 宜臻能明白這令牌的用處。 只是這信號彈要如何分別,她方才自己琢磨了好一會兒,卻還不是太清楚。 問這話時,少女神情坦蕩,眼睛里頭是干凈的困惑。 瞧不見半點不安和受之有愧。 把金掌柜望的都怔了一下。 好半晌,他才反應過來,有些狼狽地回道:“您不用擔心,這信號彈的動靜并不大,只能讓您身邊的人瞧見,他們心里自會有數,若是實在把握不準,也會來請示您,而后再通知出去?!?/br> “我身邊的人?” “是,不論您去哪兒,便是進了皇宮深院,身邊也一直都會有衛莊的人跟著,所以您大可放心?!?/br> 小姑娘若有所思地點了頭:“好?!?/br> 其實宜臻也不是真的有多么心安理得。 只是對衛珩給了她這兵符這事兒,她確實沒什么太大反應,半點兒推拒的心思也未升起過。 因為她覺著,衛珩是衛莊的主子,給了她一只兵符,也還是可以調動手底下的人,對他來說,并沒有太大的利益損毀。 與此同時,還保障了她自己的安全。 這樣利己不損人的主意,機靈又惜命的宜臻小崽子向來都是不排斥的。 大不了,日后能自己解決的事兒,盡量都自己解決了,除非迫不得已,否則絕不動用這令牌就是了。 小姑娘心底這樣想。 是以金掌柜一解釋完,她便點了頭,直接收起令牌,問起旁的事來:“今年春闈晚了幾日,我聽聞,之后的殿試也設在了三月十五呢?!?/br> “是?!?/br> 金掌柜也不知自己此刻是個什么心情,只能掩飾般地捋著胡子,嘆著氣道,“便是后日了?!?/br> ——后日便是殿試了。 所以金掌柜近來才如此焦躁。 雖說,在這□□四起的亂世,戴這大宣的烏紗帽,并不是什么值得欣喜的好事兒。 但說到底,主子如今還在臥薪藏膽的蟄伏期,后日殿試名次排的越靠前,就容易留在京城,做個安穩的翰林京官。 衛莊如今正在往京城慢慢遷移,主子能留在京城自然是最好最好的,再不濟,外放至開德河間府也行。 可不論如何,總也不能被派到西北黎滇之地罷。 然而,哪怕是到了此刻,離殿試只剩下兩日,他家主子還在京郊外頭種地,書是一個字也沒再念,考題也絲毫不想押,全然沒有其他貢士的上心。 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 金掌柜愁的眉頭都快白了。 “您不必太憂心?!?/br> 宜臻瞧出了他眼底的焦躁,微微一笑,道,“我入宮赴宴過幾回,也隨著長輩們覲見過圣上,知曉他是個惜才之人,平時并不愛拘泥于四書之中,所以您放心,衛珩哥哥這般人才,圣上必會看重的?!?/br> 便是衛珩沒有這樣的人才。 圣上也要看重的。 既然衛珩敢參加殿試,就說明他對此事有極大的把握和信心。 宜臻非常了解他,也非常信他。 就像之前信他定能考中貢生一般。 前些日子春闈放榜,祝府里有不少下人都去瞧了,寄春居這邊,因為想到要避嫌,動靜不好鬧得太多,便只派了身手最靈活的小棗去。 不過一個多時辰,小棗就極欣喜地趕回來,說衛珩正在考中的貢士名單里。 她話音剛落,院門便被叩相,原是祖母派了丫鬟過來,與她通報這個喜訊,也盼望她晚上能來上房,與長輩姊妹們一道兒,用一頓晚膳。 宜臻說自己身子昨夜又受了寒,實在不能離床赴宴了,還望祖母體諒。 這世上,哪有一直把臉伸出去讓別人扇巴掌的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