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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我那造反的未婚夫在線閱讀 - 第38節

第38節

    往日里高朋滿座的祝伯爺,如今被削爵外放,一路行至京郊,也唯有幾個幕僚相送。

    足可見世態炎涼,人心淡漠。

    宜臻下了馬車后,并未真的回去,反而俯身從地上捧了一抔土,用手帕細細包好,行至前頭,舉手遞給了父親。

    “故土難離,此行遠去,我知曉爹爹心里必不好受??膳畠阂蚕嘈?,總有一日,您能讓這泥塵榮歸故鄉?!?/br>
    祝二老爺神情晦澀,將帕子小心放進懷里。

    他望著眼前不知何時已亭亭玉立的小女兒,長嘆一聲:“宜臻,你是個懂事的姑娘,這些年,是爹爹沒有盡到看顧的責任。日后,爹爹娘親都不在府里,凡事只能你自己掂量記掛,二房在京中的庶務,還有亭詹,爹爹都托付給你了?!?/br>
    他沉默了片刻,又道,“至于衛珩那邊......衛珩那邊,你自己看著些,爹爹知道,從小你就比你母親有數,對你,爹爹是極放心的?!?/br>
    對宜臻,父親母親,大jiejie,甚至亭鈺,都是放心的。

    ......

    雖然幼時也任性,性子獨,愛嬌愛鬧,啰嗦又纏人。

    雖然漸漸長大了,骨子里還是固執倔強,輕易聽不得人勸。

    雖然不似大jiejie與母親貼心,什么事兒都去尋母親說話,也不似亭鈺會取巧,總是惹的母親捧腹,哭笑不得。

    但宜臻還是個乖巧懂事的姑娘。

    自小到大,除了幼時被拐那次,她幾乎從未讓父親母親多cao過一份不必要的心,受過一點兒不必要的累,養到十三歲,比看上去最能干的宜寧還省心。

    如今想來,大約是因為她弄不懂的問題,做不好的事兒,通通都麻煩了衛珩,在衛珩那里得到了最好的答案。

    那些向父親無法說的話,不好提的要求,反而在信紙上能夠寫的順暢,幾乎就把未婚夫當成第二個爹使。

    宜臻尚還記得自己換牙那一年,因為說話漏風,不愛張口,就沒了命地寫信,三兩天就往江南寄一封,但握筆不穩,跟描大字似的寫一兩句話就費一張紙,偏偏字又沒學全,一只信封里厚厚當當的,塞滿了連篇的錯句和瞎胡鬧的畫兒。

    有次大jiejie瞧見了,還問她怎么把練字的廢紙也給人寄去了,氣的宜臻差點哭了。

    可衛珩從沒有嫌她煩,反而還耳提面命地要她多念書,多練字,看書也很不必只看詩集和女誡,多讀些史書和游記才是開拓眼界的正理。

    宜臻書房里的古籍,十之七八都是衛珩寄來的。

    她一直都覺得珩哥兒是世上最心善的大好人。

    且珩哥兒只比她大了兩歲余,字卻寫的比她好許多,宜臻除了聽夫子的布置描大字,閑暇時還愛仿著他的字寫。

    衛珩幼時學的是楷體,字跡端方,越長大反而越潦草,勁挺肆意,鋒芒畢露,在大家名帖里找不著一副十分相像的。

    宜臻私底下笑稱他寫的是自創的衛體,學了這么幾年,到如今也能仿出七八分神韻,旁人不仔細瞧,還真分辨不出來。

    最了得的一次,是季連赫生辰,宜臻捉弄心起,仿著衛珩的字給他寫了一篇言語真摯,感人至深的賀文,與衛珩平常措辭淡淡的文風大不相同。

    可惜季連赫這個大老粗,讀了數遍也看不出端倪,嚇得半死,一連往江南快馬加鞭發了三封信問衛珩是不是中了毒箭受了刀傷生了重病身子快不好了,才在臨去前性情大變特意給他留這么一個念想。

    衛珩只回了他兩句話:

    惟愿孩兒愚且魯,無災無難樂此生。

    遙叩芳辰。

    ......話又道遠了。

    總而言之,宜臻是個十分懂事的姑娘。

    這種懂事,日日見時或許不如何,離別之時細細憶起,才讓祝二老爺越發愧疚起來。

    他滿腹言語不知如何說,最終也只拍了拍小女兒的鬢角,輕聲嘆息:“爹爹這便去了,日后你自己要警醒些,若是實在覺著在府里寄人籬下的難熬,便來黎州尋爹娘,無論如何,爹娘總護著你的?!?/br>
    宜臻本就是想跟著去黎州的。

    黎州再寒苦,也總比寄人籬下成日里與人做戲強些。

    只可惜母親不愿,聽衛珩的話風,他也是不愿。

    依了母親是不讓她憂心,依了衛珩是信他的謀劃與好心,信他必不會害她。

    少女頷首,掩住微紅的眼眶,俯身福了一禮:“我明白的?!?/br>
    靜默了一會兒。

    沙塵卷著柳兒,蟬鳴混著馬嘯。

    “爹爹珍重?!?/br>
    “行了,就送到這兒,回去罷?!?/br>
    ......

    灼熱的塵泥與蟬鳴里,少女側身而立,望著那滾滾遠去的車輪,以目相送,直至再也瞧不見馬車的影子。

    風把她的青綠衣衫吹起層層波瀾,在越發顯得纖細弱嫩。

    自今日起,她就真真兒的是一個人了。

    宜臻想。

    jiejie嫁至他家,爹娘親弟遠去黎州,珩哥兒又回了江南。

    看似好像滿府親戚姊妹,可以日日閑話家常,實際上,她就似個孤鬼,獨個兒活在那深宅大院里頭,也不知能活多久。

    **

    其實孤鬼也有孤鬼的好處。

    最起碼不必應付多舌多事的親戚,只這一樁,便少了不知多少樁讓人煩心的庶務瑣事。

    二房啟程去黎州的第二日,宜臻就提出了要搬院子。

    跟老太太親提的,也不多說什么,只道自己想要搬寄春居去。

    祝家府邸前身是成王舊居,占地其實大的很,但好些院子都離主院遠得很,再加上祝府人丁本就不是如何興旺,是以便都漸漸荒廢在原處了。

    寄春居便是其中一間。

    寄春居坐落在祝府東南角,既不近正院,又不近街市,因地處偏僻,又久未修繕,院門已許久未開過。

    上一回住人,還是當年衛成肅攜子寄居在祝府的時候,

    粗粗一算,到如今也有十來年了。院頭檐角上都積了不少灰,仔細探了探,還能看見一只蛛網。

    這樣的光景,與五姑娘原先住的竹籬居簡直是天差地別。

    且這地方不僅偏僻,又因旁邊就是梅林,后頭正對著山,是以要比旁的地兒都陰冷些,說實在話并不適宜住人。

    本來么,莫說是寄春居,便是宜臻提出要搬到旁的稍差些的院子,老太太都是不能答應的。

    父親去了外地,唯一留在府中的閨女就立刻移了居,不知道的,還以為她這個祖母如何苛待親孫女兒呢。

    可也不知怎就那么巧,二房老爺剛離府的那日傍晚,老太太的外孫女兒戚夏云就正巧從慶元府行船到了京城。

    老太太不肯送二兒子,卻派了最得力的嬤嬤去碼頭上接外孫女,到府上后心肝rou似的抱著哭了好久,唯恐自己傷情的還不夠。

    也幸而祝二老爺已經行遠了不知道,否則該有多心寒呢。

    至于宜臻,她向來是沒有指望便沒有失望的,心里面上半絲波瀾也無,規規矩矩全了所有的禮數,讓人挑不出一絲錯處兒來。

    戚夏云的母親,是宜臻的二姑母。

    聽說這位二姑母原是庶出,但因她姨娘是祝老太太最貼心的貼身丫鬟,又難產死了,便被老太太抱過去記到自己名下,視若親女般養大。

    戚夏云幼年時也在祝府住過幾月,很得老太太的寵,待她比待自己親孫女兒還親厚些,唯獨也就二姑娘亭霜能比幾分。

    如今再來祝府,是她母親病了,無力管教家事,又憂心女兒無人教養,才特地把她送過來,讓外祖母代為管教。

    更何況她如今十三四了,和宜臻一般大,正是該談婚嫁的好年紀,養在京城,也方便相看人家。

    老太太一生就養了一個女兒,不是親生勝似親生,再疼再愛不過,對戚夏云自然也是愛屋及烏。

    若要讓外孫女兒住的遠遠的,晨起走好長一段路來請安,有什么動靜也看護不到,她自然不能答應。

    可這祝府上下,地方雖大,離主院近的卻是數得著數的,適宜住的都住滿了,叫誰挪都不像話。

    正當老太太想著是不是要把嫁出去的宜寧空下來的院子騰給戚夏云時,祝五姑娘宜臻卻忽然站了出來。

    “老太太是知道我的,自幼身體便不大好,前些日子又中了暑氣,在莊子養了好些時日,大夫說,我這病,須得離了人靜養,越僻靜處越適宜,可若是又去莊子上,不僅老太太不放心,孫女兒自己也不敢。剛巧昨日我路過寄春居,覺得那處院子僻靜的很,坐看右看,再沒有更恰當了?!?/br>
    少女低眉順眼,言語溫和,“老太太,竹籬居再好,離母親的院子那樣近,日日對著,住久了也免不了觸景生情,生了情又哭一通,郁結難解,滿腹離愁,何苦來哉?!?/br>
    “正巧云meimei來了府上要常住,雖我搬走了,院子也不用閑置,撥給了她正是兩全其美,再好不過的事兒。只日后孫女兒請安要是來晚了,還盼老太太能寬容我些?!?/br>
    一句一句,有條有理,自己就把話給說全了,無一不妥帖。

    可見并不是故意耍小性兒拿喬,而是真心要搬院子的。

    老太太沉吟片刻,到底還是舍不得宜臻親自遞過來的臺階,嘆口氣,頷首答應了。

    她道:“你既是身子不好需得靜養,日后就不必大清早起來了。只逢年過節時,若身體還算康健,便與姐妹們一道來我這兒說說話,也不拘什么禮不禮的,養好了身子才是最要緊。搬院子的事兒,你更不必著急,寄春居畢竟久不住人了,修繕也需要時日。如今你父母都離了你,傷心是難免的,你若真忍不得,便讓云兒與你一同睡,晚間說說話,也是姐妹和睦的理兒?!?/br>
    姐妹和睦是什么理兒,宜臻自己明白的很。

    她親jiejie宜寧若是探親回來,瞧見自己的院子被指派給了一個來府上借居的表小姐,不定心里怎么起火呢。以她的性子,直接跟老太太鬧起來都有可能。

    雖說出嫁的女兒,管不著府里院子的指派,可祝宜寧又不同,她出嫁的時候,專門去求了老太爺,并不要公中的嫁妝銀子,只求能把娘家的院子留給她就好,老太爺灑然一笑,嫁妝銀子還是照給,院子也答應留給她了。

    大jiejie出嫁后,母親依然會派人時不時打掃她的院子,擺設陳列都與她做姑娘時一模一樣。

    可如今老太爺去了,老太太就是府里的老封君,說一不二,脾氣拗起來,不認老太爺的話也是有的。

    到那時,老太太與大jiejie,不論是誰爭贏了,臉面上都不會太好看。

    為了避免這樣的壞事兒發生,宜臻極善解人意地就自己主動給老太太尋到了更好的臺階。

    五姑娘住的竹籬居,是原先從二太太的院里擴出來的,闊朗寬敞,離上院正房極近,可屬姑娘里頭最好的一處院子。

    宜臻如今能這樣痛快地就讓了出來,連老太太自己都覺著驚訝。

    更痛快的是,五姑娘嘴上剛說了要遷居,第二天午前便收拾好箱籠搬到了新院子。

    老太太特地遣了人來問,她只說,昨日便早派丫鬟婆子們來這處打掃干凈了,寄春居雖許久未住人,屋舍倒也還齊整,只稍稍把外墻修繕修繕即可,費不了多大功夫,倒不如早些搬出來,雙方都便宜。

    戚夏云是個極會做人的表小姐,盡管長途跋涉暈了船還未緩過起來,卻依然拖著病體親自來道了謝,送了宜臻她自己親手打的好幾條絡子,四只云錦香囊,并一盒香膏。

    禮雖不重,卻很貼心,繡活針腳細密,圖樣精致,看得出是用了心做的。那盒香膏,說是她家那邊的偏方,夜里點燃了,對解暑安眠最有效用。

    宜臻微微有些驚奇,因為那盒香膏,聞起來味道熟悉的很,她之前用了兩三年。

    都是衛珩寄給她的,只不過那時他只告訴她是防蚊蟲的涼膏,讓她熏在蚊帳上用。

    且后來因為他又尋到更好的防蚊蟲香,就再也沒給她寄過這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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