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但之所以帶著他,便是......為了來拜訪衛珩的岳家。 或者說明白點,就是看衛珩的岳家勢大,想托著這層關系,借著進京述職的機會,為自己謀個好前程。 至于他一個區區縣令的兒子,為什么會有個吏部尚書的岳家,這事兒就說來話長了。 這會子功夫,那個進去通傳的小廝也回來了,后頭還跟著個三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約莫是這府里的管事。 那管事彎著腰,態度恭敬:“我們家老爺在外院宴客,請衛縣令也去呢。還有衛小公子,府中太太問用過飯沒有,若沒有,便請您一同吃,若已用過了,府中也早備好了院子。小公子舟車勞頓想必辛苦,同老太太請個安,就只管入院歇息就好?!?/br> 衛成肅早已從馬車上下來了,聞言點點頭,一派溫和:“那珩兒你便去同祝老太太請個安,你祝伯父今日不得空,明日再拜訪也是一樣的?!?/br> 衛珩淡淡行了一禮,目送自己父親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才同小廝一道進了內院。 “那位管事是管什么的?” 他忽然問,且仗著自己年幼,問的直接。 小廝一愣,而后笑著答道:“那位是秦管事,在府內管著花房的?!?/br> 果然是位卑言輕。 明明送了信上門,船靠岸日子并無差錯,碼頭卻無相迎的人。通傳了身份之后,也只打發個園丁來。 看來他祖父以命相換的這一門親事,在他們眼里,比起報恩倒更像是施舍了。 衛珩勾勾唇,眼里露出幾分嘲弄。 他一個幼童,長相尚且稚嫩,神情氣質卻和年歲絲毫不符,倒叫人看了心驚。 小廝內心忽然一凜,恭敬道:“衛公子,前頭便是老太太的院子了。您......” “你給我!” 前頭忽然傳來一個尖利的聲音,打斷了小廝的話。 衛珩抬起頭,看見前方院子門口,兩個小姑娘正面對面站著,似乎是在爭奪著什么東西。 面向他的那個姑娘約莫七八歲的模樣,瞪著眼睛,表情兇狠,嘴里還不住地喊著:“你給我!你給我!那是我的!你還給我!” 背對著他的小姑娘身量就要矮許多,一直在躲,童音固執又委屈:“不是你的,是我的。這是我娘親給我的?!?/br> 還有些耳熟。 “你騙人,這就是我的!你定是搶了我的!” 那兇狠的姑娘發了怒,伸手便去用力推她。 矮個兒小姑娘因為氣力小,被重重倒在地上,手里抱著的瓷娃娃也跌碎了,碎片劃到掌心,很快就滲出鮮紅的血跡。 她愣了愣,哇的一聲哭起來。 這哭聲好像什么警鈴似的,一下就引來了院內的許多侍女嬤嬤,見著這狼藉場面,哎呦一聲,連忙上前把她抱起來。 衛珩這時也終于看清了那矮個兒小姑娘的面容。 圓臉,荔枝眼,掌心還帶著血,眼淚滾滾地落下。 竟和之前在角門處見到的那位小八“門房”,長的一模一樣。 第2章 衛珩不是沒接觸過這時代的大戶人家。 他早逝的祖母嚴氏,便是書香門第出身,其父其兄接連任獨峰書院的院長,在江南一帶都頗有名氣。 衛珩曾隨祖父幾次去嚴家拜訪。 可謂是真正的門風清正,治家嚴謹,就連叛軍逼到宅子門口,家里奴仆也是規規矩矩的,面上顯不出半分慌亂。 他原還以為,古代的高門大戶,都應是這樣的。 但今日見這尚書府,僅僅因為兩個小娃娃的吵鬧,就亂成一鍋粥,足足費了半個時辰才招來大夫給七小姐上了藥,衛珩就蹙蹙眉,頗有些看不上眼。 說句實話,大夫要是再晚來片刻,那小女娃掌心的傷口都要自己愈合了。 大夫上完藥之后,受了傷的七姑娘倒是不再哭了,只是坐在椅子上,瞅著被丫鬟拾起來的那些碎瓷片,癟癟嘴,黑亮的大眼睛里充滿了失望和傷心。 而那位推人的五姑娘,此刻大概是慌了,縮在自己的親娘四太太懷里,抽抽噎噎個沒完。 祝家的老太太被她哭的心煩,沉著聲音:“好好的,究竟是怎么就鬧成這樣了?” 底下的丫鬟婆子面面相覷,沒敢人站出來回話。 她們當時聽見哭聲就急忙趕了出去,卻只見七姑娘摔在地上大哭,手里還一團血紅,場面駭人的緊。 而五姑娘呆立在旁,愣了片刻后,也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一時間請大夫的請大夫,哄姑娘的哄姑娘,竟全忘了要問問緣由。 祝老太太皺著眉:“都愣著做什么!桃枝,你來說?!?/br> 青褙杏裙的丫鬟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老太太,是奴婢的錯,奴婢當時忙著和繡房結算這月的賬,一時間就疏忽了兩位姑娘,奴婢趕到時,只看見姑娘們都哭的厲害......” 因吃過飯還留在老太太屋里話家常,所以正巧撞上這樁子事兒的四太太攬著抽泣的女兒,冷笑一聲:“這么多丫鬟婆子,竟都忙著要去和繡房算賬不成?兩個姑娘一道玩,偏偏七姑娘傷成這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宜嘉動的手呢!” “本來就是五jiejie推的我!” 旁邊受傷的小姑娘不服氣地扭過腦袋來,“五jiejie要搶我的娃娃,我不想給,她就推我,還把我的娃娃給摔破了?!?/br> 說著說著,她瞅了瞅桌子上的那包碎瓷片,眼里又含了一包淚。 “這話又是怎么說的!我們嘉嘉鼠一樣的膽子,連大聲嚷嚷都不敢,更遑論動手推人,不說別的,七姑娘,上次你把她的娃娃摔了,你可見她沖你抱怨過一句沒有?宜臻,你不能仗著沒人見著,就這么空口白牙誣陷自己親jiejie?!?/br> “我沒有!” 小姑娘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就是五jiejie硬要搶我的,還推我,使勁兒推我?!?/br> “我沒有推她?!?/br> 四太太懷里的五姑娘此刻終于緩過來了,淚水漣漣,看上去委屈極了,“是七meimei自己摔的,我只是想去扶她,我沒有推她?!?/br> “你有......” “行了?!?/br> 祝老太太頭疼地打斷了兩個小姑娘的爭辯。 不大不小一樁事,什么時候鬧不行,偏偏在客人上門的時候鬧,生生把臉丟到府外頭。 若是旁的人家也就算了,還偏偏是和宜臻定了親的衛家。 這樣一想,她看兩個孫女兒的眼神都不善起來。 祝宜臻委屈極了。 她覺得自己今天明明乖得很,什么都沒有做,是五jiejie非要來搶她的瓷娃娃。這個瓷娃娃是娘親托舅舅特意從江南給她帶的,她愛惜的很,就這么被五jiejie給摔碎了,她都要傷心死了! 可是四嬸嬸非要說她污蔑人。 她眨眨眼,想努力把眼淚給眨下去,一雙大眼睛濕漉漉,看上去可憐的要命。 但還沒等她成功把眼淚給?;厝?,她就聽見了身旁傳來的低低嘆息聲。 而且這聲嘆息,不僅她聽見了,廳堂內的其他人也都聽見了。 跪在地上的桃枝仿佛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磕了個頭:“老太太,奴婢記起來了,奴婢當時趕到時,剛好見著衛少爺站在一邊兒,興許......” 她的話沒說完,但意思已經很明顯。 老太太一挑眉,視線淡淡地落到衛珩身上。 老實說,她并不想讓一個外人摻雜進祝家的家事里來。 但桃枝這個沒分寸的丫鬟都已經這么提了,她也不能當著人家的面直接無視。 好歹還是親家呢。 于是她壓低了聲音,語氣威嚴:“珩哥兒,你剛才可瞧見什么沒有?” 祝宜臻嗖地扭過頭去。 想要用警惕的目光防止那個“珩哥兒”和五jiejie一樣撒謊。 然后她就看見,那個從剛才就一直坐在旁邊默不作聲的小哥哥忽然站了起來,沖祖母行禮道:“老太太,我來的不巧,倒是剛好見到了那個瓷娃娃是怎么碎的?!?/br> 祝宜臻的目光更加警惕了。 祝老太太也微微一怔,問:“怎么碎的?” 衛珩意簡言賅:“五姑娘想要那個娃娃,七姑娘不給,五姑娘去搶,沒搶著,就推了七姑娘一把,七姑娘摔在地上,娃娃也跟著碎了,而后她們都哭了?!?/br> 寥寥幾句,十分平淡地把整個場面都復述了一遍,嗓音里不帶任何情緒,所以顯得更加不客氣。 五姑娘祝宜嘉直接懵了。 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氣的臉漲紅:“我沒有!你騙人!祖母,他是故意偏著七meimei說話的!” 衛珩揚揚眉:“我為何要偏幫七姑娘?” “你、你、你和祝宜臻是一家的,當然偏向她了!” ...... 這話一出,整個廳堂都安靜下來了。 剛才進屋時,趁著大夫包扎傷口,衛珩已經見過禮了。 所以大家都知道他是跟府里七姑娘定了親的衛家嫡長子。 祝宜臻年紀尚小,對這些事情懵懵懂懂的,并不知道定了親具體意味著什么,只知道這個好看的“目擊證人”小哥哥應當是跟自己是一邊的,所以心底里莫名就多了幾分底氣。 果然,衛珩笑了笑,語氣里帶著幾分真誠的困惑:“莫說我現在和七姑娘還不是一家的,便就算是一家的,又怎么樣?” “是一家的自然.......” “我見著了什么,自然就說什么。論語有云,君子周而不比,小人比而不周。正直者,順道而行,順理而言,公平無私。怎么,夫子還沒給五姑娘教過這個道理嗎?” 這話說的實在刻薄,分明就是戳著五姑娘的鼻梁罵她不君子、沒教養。 這下子,不光祝宜嘉臉色漲紅,就連四太太也坐不住了。 她沉下面色:“衛公子......” “你們倘若不信,給我帶路的小廝也看見了,不妨問問他?!?/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