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阿清將梳子遞給他,退開身,祝雁停笑瞅著蕭莨:“表哥還會替人束發?” 蕭莨誠實道:“沒試過,要是做不好,再換別人來?!?/br> “我信表哥?!弊Q阃]有反對,任由蕭莨伺弄他的頭發。 蕭莨握著梳子,小心翼翼地幫他將發絲捋順,梳了又梳,再仔細地綰起,系上頭繩,插上一根玉簪。 祝雁停對著銅鏡瞧了瞧,雖不及阿清平日里為他束的平整,但也不差,不必拆了叫人重新再弄。 “表哥果然有一雙巧手,”祝雁停笑著夸贊蕭莨,又見他束發的頭繩、玉簪都與自己的相類,輕聲一笑,“待明年,表哥就要及冠了,到時戴上玉冠,肯定愈加俊俏?!?/br> “你也一樣?!笔捿鼓窨粗?,他的雁停生得這般好,想見日后又會是怎樣的風流俊秀之貌。 “表哥……”祝雁停輕聲喚他,“你看什么呢?” 蕭莨回神,未再多說,牽過祝雁停的手:“走吧,我們去母親那里?!?/br> 收拾妥當,再各自在腰間系上那成對的玉佩,倆人出門去正院請安。 昨夜后半夜又下起了雪,府中四處高掛的紅燈籠在風雪中擺晃,如開在雪中的絨花,分外喜人。 祝雁停見之笑問蕭莨:“這些就一直這么掛著?” “母親說了,待到你回門之后再取下,這幾日便熱鬧熱鬧?!?/br> “那可好?!?/br> 蕭莨將手爐遞給祝雁停,親手撐起傘,攬過他肩膀,并肩緩步朝正院走去。 一家子人都在衛氏這里,祝雁停和蕭莨一塊給衛氏敬了茶,得了衛氏給的紅包,蕭莨又給他介紹家中其他人,除了蕭榮,便是長嫂楊氏和她一雙兒女,蕭讓禮和蕭蒙父子在邊疆未回,蕭家其他幾房的人已分府出去,昨日拜堂的時候打過照面,今日并不在此。 祝雁停得了楊氏的禮,也給兩個小娃娃送了見面禮,哄得他們眉開眼笑,還沒忘了蕭榮的份,給他準備了一整套的文房四寶。 蕭榮苦著臉收下,又與祝雁停擠眉弄眼,揶揄他昨晚洞房到這會兒才起,被蕭莨一個眼神警告,摸了摸鼻子,沒敢再放肆。 衛氏與祝雁停說了會兒話,都是客套的場面之言,實則也沒什么好說的,祝雁停是男子,又是懷王府出身的郎君,她對他印象不壞,只是之前鬧得不太愉快,后頭祝雁停又冒死救了她兒子一回,她自然感激不盡,但對著這樣一個出身頗高的男媳婦,總歸是有些不自在。 反倒是祝雁停,神色自若,與之笑道:“母親,我小時候就見過您的,有一回夏日我跟著我母妃進宮去參加太后的壽宴,您也在,您還與我說過話,說我機靈討喜,還給了一顆糖給我?!?/br> “竟還有這事?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你竟記得這般清楚?”衛氏亦笑了,“我倒是老了,記性不太好,你這么一說,又仿佛有些印象?!?/br> “嗯,”祝雁停笑著點頭,“我都記得,一直沒忘,那會兒我就認識阿莨了,本還想邀請他去家中玩,可惜不湊巧,錯過了?!?/br> “好,好,”衛氏連連感嘆,說話間多了些真情實意,“那時錯過了,現在補回來,說明啊,你倆就是有緣,別人搶不走的?!?/br> 祝雁停笑望向蕭莨,細碎眸光中俱是昳麗笑意,蕭莨輕抿唇角,附和道:“母親說得是,我與雁停,從來就是有緣人?!?/br> 從前他不信這些,現在倒是愿意信了,能得祝雁停入懷,緣分也好,偶然也好,都是他此生之幸。 陪衛氏用過早膳,倆人回去自己的院落,蕭莨有十日婚假,這些日子盡可多陪陪祝雁停。 院中伺候之人一半都換上了祝雁停從懷王府帶來的,俱是他用慣了的舊人,正在忙碌清點著他的嫁妝,將東西一一收入庫,衛氏亦派人把昨日收得的禮連同皇帝和皇太弟的賞賜一并送了過來,讓他們自個收著。 祝雁??戳艘谎勰切〇|西,嘖嘖嘆道:“承國公府好大的面子,不但陛下親下賞賜,連儲君殿下都送上了厚禮?!?/br> 蕭莨并未將這些放在心上,隨口說道:“為何不是懷王府的面子?” “自然不是懷王府的面子,”祝雁停輕勾唇角,似笑非笑,“陛下和皇太弟這是都看重著國公府呢,就連出了宗事府那事,皇太弟也不愿與國公府生出嫌隙來?!?/br> 蕭莨微微搖頭,這樣的恩寵,又哪里是那般好消受的。 他給祝雁停倒上一杯熱茶,低聲提醒他:“你以后也是國公府的人,這樣的話便不要說了,被人聽去總歸是不好的?!?/br> 祝雁停一手支著頭,笑望著他:“表哥,你在家中也這般事事謹慎嗎?” “小心一些總沒錯?!笔捿拐f著神色微頓,抬眸看向祝雁停,“你……” “我如何?”祝雁停眼睫輕眨,眼中笑意彌漫。 蕭莨低咳一聲,似有不自在:“你先頭在母親面前,喊了我的名字?!?/br> “是啊,表哥喜歡聽嗎?”祝雁停故意與之逗趣,“表哥覺得我喊你什么更好?蕭大人、表哥、阿莨,還是……夫君?” 蕭莨輕握手中茶杯,再次提醒他:“你正經些?!?/br> “我哪里不正經了?”祝雁停樂不可支,調戲面皮薄的夫君可太有趣了,“這里是我倆的婚房,哪有那些難為情的話不能說的?昨夜表哥可不是這樣的???” “你想怎么喊便怎么喊吧,”蕭莨頗為無奈,伸手攬過祝雁停的腰,將之納入懷中,一聲輕嘆,“你啊……” 祝雁停背靠在他懷里,倆人相擁倚在榻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耳鬢廝磨,消磨這難得偷閑的冬日時光。 祝雁停輕捏著蕭莨的指節,低聲喃喃:“表哥,我見到你侄兒侄女,生得當真玉雪可愛,日后我們的孩子也定會是如此,我們早些要個孩子吧?!?/br> 蕭莨輕撫他面頰:“想好了?” “嗯,母親雖然沒明著說,但話里話外的意思,也是想再抱孫子的,總不好叫她失望?!?/br> 蕭莨微蹙起眉,握住祝雁停的手心:“我擔心你身體受不住?!?/br> “為何這么說?”祝雁停抬眼望向他,“我沒有那么體弱嬌氣,真的?!?/br> 蕭莨低頭,與他額頭相抵,輕嘆道:“雁停,對我來說,……你才是最重要的?!?/br> “嗯,我知道?!?/br> “孩子的事情還不急,你先慢慢調理身子吧,等過兩年你身子養好一些再說?!?/br> 祝雁停未有再說,伸手環住蕭莨肩背,輕閉雙目。 可是他,并不想再等了。 第26章 回門家宴 婚后第三日,回門。 辰時,馬車至懷王府正門口停下,祝鶴鳴與妻子親自出門迎接,蕭莨攜祝雁停下車,倆人一同拜過兄嫂,被扶起身,說說笑笑進門去。 祝雁停是男子,父母又俱已不在,與家中人并無那些私房話好說,寒暄了幾句,便先回去了翠竹院暫歇,蕭莨則被祝鶴鳴叫去書房說話。 祝鶴鳴親手煮了壺茶,為蕭莨倒上一杯:“嘗嘗?!?/br> 蕭莨與之道謝,恭恭敬敬地喝了。 祝鶴鳴望著他,輕勾唇角:“二郎不必這般拘謹,如今你與雁停既已成婚,我們便是一家人,你既稱呼我一句兄長,我待你亦如雁停一般?!?/br> 蕭莨點點頭:“兄長客氣?!?/br> 祝鶴鳴嘆道:“雁停他小時候受過許多苦,母妃去得早,那會兒他還沒懂事,又遭了父王厭棄,日子過得頗為艱難,這幾年我們好不容易自在了,他嘴上不說,心思卻是重得很,愛胡思亂想,他在家里時,我與他嫂子一向嬌慣著他,如今去了國公府,只怕這性子也是改不了了,日后若是他有做的不好的地方,還望你能多包涵些,別與他太過計較?!?/br> 蕭莨聽著頗不是滋味,鄭重應下:“理當如此,兄長放心?!?/br> “我自是放心你的,國公府的家風早就有所耳聞,若非如此,我也不會答應他放棄王爵嫁去你們家,我就這么一個兄弟,只盼著他過得舒坦、過得好,便就足夠了?!?/br> “我定會待他好?!笔捿拐f得誠懇,無論祝鶴鳴是否當真有別的心思,至少面上看起來,他確實是個關心弟弟的好大哥。 “那便好?!弊zQ鳴又是一笑,繼續給他添茶。 蕭莨有些神思不屬,躊躇半晌,問祝鶴鳴:“兄長,雁停是否身子不大好?我見他手心總是微涼,先前天還熱著時便是如此,如今天冷了更是離不得手爐,我問他,他似也不愿詳說?!?/br> 祝鶴鳴的眸色有瞬間的晦暗,一聲長嘆:“他自是不愿與你說的,……他被我那位繼母喂過毒,一種損耗身體的慢性毒藥,吃了長達一年的時間,自那以后身子便不好了?!?/br> 蕭莨愕然,祝雁停竟還被人喂過毒? 翠竹院。 祝雁停閉目倚在榻上,太醫搭指在他手腕之上,正細細為他把脈。 “如何?” 陳太醫皺眉沉思片刻,回答他:“郎君體內的余毒雖已盡去,但留了病根,身子過寒,原本也無甚大礙,就只是要吃生子藥孕子,怕是有些艱難?!?/br> 祝雁停睜開雙眼,眸色幽黯:“若我偏要懷呢?” “……倒也不是不可,我為郎君開個藥方,郎君先吃半月,這藥藥性比較烈,郎君吃了怕會有不適,需得多加休息,待后再服生子藥,若是能懷上,之后我再開安胎藥,需得一直吃到腹中孩子出生,會比常人煎熬許多,就怕郎君受不住,孩子也很大可能會早產?!?/br> “無妨,你開藥吧,我受得住?!弊Q阃I裆珗远?。 陳太醫不好再勸,只得應下:“好?!?/br> 祝雁停輕吁一口氣,又問他:“先慧王妃那事,那種藥,你可知太醫院有多少人識得?” 陳太醫搖頭:“那種毒藥產自南洋,極其難得,太醫院的毒藥典上并未有記載,那被貶的醫士也是后頭偶然,從一去過南洋的舊友那得知了那種毒藥的存在,那藥還不似郎君早年服過的,服藥之人光從脈象上只能看出體弱,尋常醫者甚至是太醫若是不識得那藥,都只會以為是中毒之人身子虛弱所致?!?/br> “可偏偏慧王妃的脈案被毀了,那醫士只是提出些許疑問就被找由頭趕出了太醫院,那王太醫必是知曉其中蹊蹺,做賊心虛,皇太弟想必也知道?!弊Q阃@渎暤?。 陳太醫垂首不再言語,祝雁停眸色幾變,又道:“還得麻煩陳太醫一回,能否幫我去弄些那毒藥來?” “好?!?/br> 蕭莨回來時,陳太醫才剛離去,見他眉頭緊鎖著,神色不豫,祝雁停問他:“表哥怎不高興了?可是我兄長難為你了?” 蕭莨在榻邊坐下,握住他一只手:“沒有?!?/br> 他眼眸低垂,眉目間依稀有陰郁之氣,祝雁停低下聲音:“到底怎么了?你不高興你跟我說啊?!?/br> 蕭莨望向他,目光中滿是心疼:“雁停,你身子不好,……是因為中過毒?” 祝雁停一怔,訕然笑道:“你知道了啊,定是兄長與你說的,我就該叮囑他,讓他別告訴你?!?/br> 蕭莨的雙眉緊蹙著:“為何不能與我說?” 祝雁停不在意道:“這也不是什么好事,反正都已經過去了,余毒都清了,沒什么大礙,再提起還有什么意思,平白叫你擔心?!?/br> 怔然片刻,蕭莨將祝雁停擁入懷中,在他耳邊低喃:“再不會有下次了?!?/br> “嗯?!?/br> 晌午,懷王府辦家宴,那些旁支都過來了,一大家子人,蕭莨一一見禮,表現得謙遜得體,叫人挑不出錯來。 懷王府雖只有祝鶴鳴與祝雁停兄弟二人,旁支另分封的郡王卻有七八個,都是他們的叔伯,更別提再上一輩分出去的,人著實不少。 蕭莨作為郎婿回門,酒是一定得喝的,陪著那些個叔伯們一人幾杯喝下來,已有些醺然,再有人來勸他酒,便被祝雁停給擋下了。 “他不勝酒力,喝不得那么多,堂兄就饒過他這回吧?!?/br> 來勸酒的是祝雁停的一個堂兄,先頭蕭莨已陪之喝了一杯,對方猶不肯放過蕭莨,祝雁停的神色已有些冷了。 那人不以為然地一笑:“哪有郎婿回門不喝酒的道理,他不能喝,雁停你替他喝???” 祝雁停勾唇:“我也不喝,我得養身子備孕,堂兄就體諒體諒我吧?!?/br> 對方噎了一瞬,蕭莨輕捏祝雁停指節,應道:“我喝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