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節
周長友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倒吸著氣道:“這,這,這可怎么辦???” “報警!”周家大女兒說。 “報不得!報不得!”周長友說:“這一說出去,全鎮都知道我們家挖出來一具死人,讓客人知道了,誰還敢來我們家住??!” 周家二兒子也嚇慘了,用叉棍戳了戳尸體外的口袋,“我,我在我們家廚房看到過一模一樣的口袋!這個人,不,不會是我們家誰殺的吧?” 周長友更是駭得面如土色,“要不我們把,把這個處理掉?就當做沒有挖出這劇尸體?” 看到尸體的外人只有三個雇來的建筑工人,周長友害怕這事被捅出去,給了他們一人一萬塊錢“封口費”。 當天晚上,尸體就被扔到了鎮外的河中。 冬季水位低,流速緩慢,周長友拋尸時因為周圍沒有亮光,而忽視了這一點,第二天一早,早起去河邊鍛煉的老人已經發現了沒有隨河水漂向下游的尸體。 “腐爛到這種程度,死了應該有一個多月了?!辨偱沙鏊窬影负罅⒓闯鼍?,鎮里唯一一位法醫盧厚才將尸體仔仔細細看了一遍,“奇怪?!?/br> 副所長童學蹲在一旁,“當然奇怪,死了起碼一個月,現在才出現在河里,如果是一個月前拋尸,尸體肯定已經被河水沖走了,只可能是最近拋尸,但是兇手為什么要這么做?” “不是這個奇怪?!北R厚才指著尸體的面部,“你看這里?!?/br> 童學連忙擺手,“我才不看?!?/br> “你看!”盧厚才火了,“死者這里不對!” 童學不情不愿地看了一眼。 “死者的口唇像是被人割掉了?!北R厚才雖然也是法醫,但在鄉鎮干了大半輩子,殺人案倒是見識過,但那都是鎮民們因為小糾紛而產生的激情作案,疑案懸案是一件都沒有經歷過。 “老童,上面不是下了通知嗎?任何有疑問的案子,必須上報給刑偵局?!北R厚才說:“你趕緊上報,把兩個疑點都報上去,第一,死者是死亡約一個月后才被拋擲在河中,第二,死者的上下唇疑似被利器割除!” 童學覺得盧厚才太大驚小怪了,現在正值年底,刑偵局忙得不可開交,局里那些精英們哪里有閑工夫理這種小案子? 河中有尸體,這恐怕是最常見的案子,哪個村鎮沒出現過? 但是案情一報上去,刑偵局即刻回復——重案組立即出發。 童學驚訝得以為自己聽錯了,“重,重案組?” 尸體已經被轉移到鳳升鎮殯儀館,邢牧一聲不響地進行初步尸檢。 明恕沒有回避,戴著口罩站在工作臺邊。 他的臉生得小,口罩一戴,整個臉就被遮住了大半。 此時,他一雙眼睛射出凌厲的光,眉心擠出深淺不一的皺痕。 如果說之前還不能確定孟珊在死后被兇手割掉了嘴唇,現在這具尸體的出現已經將他的推斷印證了大半。 畢竟嘴唇丟失這種事的概率極低,如今躺在工作臺上的這位被害人,有可能和孟珊一樣,是被同一個變態殺人狂給殺害。 這個假設成立,則兇手至少在一個月前,就已經開始作案。 明恕手心輕微發燙。 一個月的時間,兇手已經殺害了多少人? 那一個月之前呢?是不是還有被害人? 如果無法立即將兇手找出來,又有多少人會成為兇手的錘下鬼? “死者手腳的皮膚脫落,呈手套狀,軟組織已經腐爛,現在是秋冬季,盧法醫判斷得沒錯,死亡時間在一個月以上?!毙夏岭p手握著尸體的頭部,“枕骨骨折,這一點和孟珊的情況一樣?!?/br> 明恕聲音愈冷,“也是一擊致命?” 邢牧說:“解剖之后才能確定?!?/br> 明恕問:“嘴唇是怎么回事?” “確實是被利器割掉?!毙夏撂ь^看明恕,“尸體腐爛到現在這種程度,一些死亡時的痕跡已經不可辨,但起碼,她嘴唇被割掉這一點,還是能看出來?!?/br> 明恕上前兩步,看著已經無法辨出生前面容的被害人,幾秒鐘后向隨同前來的隊員道:“馬上做dna檢驗,在最近兩個月內失蹤的女性中做比對?!?/br> “尸體是最近兩天內才被拋擲在河中。在這之前,她應該是被埋藏在什么地方。麻煩了,這個轉移肯定破壞了最初的拋尸現場?!毙夏烈贿叡г挂贿吚^續做尸檢,在打開尸體的口腔時,突然“啊”了一聲。 明恕眉心皺得更深,“狗毛?” “不?!毙夏劣霉ぞ吖纬鲆粓F絮狀物。 明恕問:“這是什么?” “半腐爛的毛發,但不像狗毛,一會兒做檢驗?!毙夏琳f:“領導,這個案子和孟珊那個,現在可以并案了吧?” 明恕點頭,“兇手都割走了她們的嘴唇,并且將毛發放置在她們口中?!?/br> 邢牧憤憤道:“這是個什么怪物???不僅殺人,還把人家的嘴巴給割了!” 明恕留邢牧和盧厚才在殯儀館做解剖,帶著幾名隊員來到發現尸體的地方。 河邊聚集著不少人,拋尸者的足跡肯定是早就被破壞了,但尸體是最近兩天才被拋擲在河中,不管拋尸者是什么心態,是不是兇手,都很有可能…… 想著,明恕轉過身,冷靜地觀察周圍的群眾。 人畏懼死亡,厭惡死亡,對死亡避之唯恐不及。 這其實并不準確。 人們畏懼厭惡的是自己和親朋好友的死亡,而對陌生人的死亡,人們通常持有好奇、看熱鬧的心態。 否則在所有發現尸體的場合,周圍不會總是圍著一圈又一圈的人。 一波人看夠了,離去,空出來的位置立馬被后面的人占據。 多看一眼,就多一份茶余飯后的談資。 明恕聽見有人繪聲繪色地給沒看到尸體的人講,那尸體是什么顏色,皮膚爛成了什么樣子。聽眾捧場地露出驚訝、害怕、惡心的神情,這樣的神情顯然鼓舞了講述者,他激動得噴出口水,濺到了聽眾的臉上。 他們讓人感到鄙陋、低俗、惡趣味,甚至是冷血,可實際上,他們的反應再正常不過。 明恕的視線從他們身上移開,如精準的雷達一般在人群中掃過,不久定格在一張土黃色的臉上。 是個看上去五十來歲的老頭。 他穿著黑色的棉襖,雙手沒有像大多數人一樣揣在上衣口袋里,而是曲放在腹前,重復著握緊、松開的動作。 他抻長脖子東張西望,十足驚慌的模樣,臉上的皺紋生動地扭曲起來。 站在他身邊的男青年也是一臉慌張,與他們周圍興奮討論著的鄉親形成極其鮮明的對比。 明恕告訴童學,將老頭和男青年都帶回派出所。 周長友一問就招了,將挖地挖出尸體,害怕影響生意而緊急拋尸河中的經過一股腦倒了出來,末了還不斷央求,“我求求你們,千萬別把這件事說出去??!我家就指著農家樂的生意過活呢,如果被人知道了,我這生意就做不成了!” 童學大罵周長友是個法盲,明恕感到一陣無奈。 周長友看上去不像是在撒謊,但周家為了將挖出尸體的事瞞下去,已經徹底將埋尸處破壞了。 “就,就是這里?!敝芗掖笈畠翰话驳刂钢粔K被挖得凌亂的地,為自己辯解道:“我是想報案的,但他們不敢……” 痕檢師們提著勘查箱過去了,明恕問:“這個地方平時來的人多嗎?” 周家大女兒搖頭,“這里背著街,啥都沒有,誰會來啊,連我們自家人都懶得往這里跑。這次要不是擴建農家樂,我們也不會過來?!?/br> 明恕說:“一般不會有人來,但如果有人來了,你們也不會知道?!?/br> 周家大女兒愣了下,點頭,“這確實是。不會是有人想陷害我們吧?我弟弟說,裝尸體的口袋是我們家廚房的面粉口袋!” 明恕立即問:“在哪里?” “已經燒掉了?!?/br> 肖滿黑著臉回來,語氣不善,“什么都沒了!” 明恕心中也有火,但并不能在隊員面前表露出來,往肖滿肩上拍了下,“不要慌,已經在確定死者的身份了?!?/br> 北城分局,刑偵支隊。 向韜看著物證袋里花紋繁雜的木質卡片,陷入了沉思。 這些卡片是剛從黃妍家找到的,由槐樹制作,如果沒有猜錯,它們是在北方一些村落里常見的“鬼牌”。 第124章 狂狼(08) 在民間,槐木又稱鬼木,聚陰。黃妍的槐木“鬼牌”一共有24塊,分別放置于家中的24個角落,臥室里多達12張,其外部的保護膜上只有黃妍一個人的指紋,且從灰塵的鋪陳情況來看,它們已經放了至少半年時間。 大概率是黃妍自己放上去,而所放置的方位十分有講究。 雖然目前看不出“鬼牌”和黃妍的死有什么直接聯系,但黃妍胸口那些儀式性極強的小孔給人一種邪性的感覺,而“鬼牌”更加邪性,向韜將“鬼牌”的事告知明恕,明恕想了會兒,說:“我現在在鳳升鎮,你把‘鬼牌’拿到刑偵局來,找我們蕭局,不方便的話發細節圖也行?!?/br> 向韜一聽,有些驚訝,“蕭遇安副局長?” “嗯?!泵魉≌f:“我對民俗了解不多,蕭局是半個專家?!?/br> 向韜趕緊道:“那我馬上過去?!?/br> 重案組,痕檢辦公區。 “明隊說我是半個專家?”蕭遇安戴著手套,拿起其中一塊“鬼牌”,放在冷光燈下細細觀察。 “鬼牌”長14.8厘米,寬5.9厘米,成年人小指厚,表面不平,拿在手上很沉,雖然并非是剛從水中撈出來,但給人以冷濕之感。說它是黑色其實并不準確,它整體呈介于深褐色與黑色之間的顏色,有的地方更深,像染了什么東西,有的地方稍淺。在更深的區域,陰刻著奇怪的圖案。每一張“鬼牌”上的圖案都不一樣。 普通人看到它,或許會以為只是一塊爛木頭。 “是的?!毕蝽w站在蕭遇安身邊,有些緊張。 蕭遇安將“鬼牌”翻轉過來,手指在“鬼牌”背后的紋路上摩挲,“‘鬼牌’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含義,制作方式也不同,有的只是拿槐木隨便雕刻,供人把玩,而這種‘鬼牌’最為邪門,它最早出現在北方一座叫‘丘須村’的村落,每一張‘鬼牌’,就代表一條命?!?/br> 向韜登時一驚,“一條命?黃妍家里一共有24張,就等于24條人命?她……她殺了24個人?” “如果是過去,你的想法就沒錯?!笔捰霭矊ⅰ肮砼啤币粡垙垟[在桌上,“丘須村‘鬼牌’的制作方式是,將槐木放置于老者的尸油中浸潤,然后澆上嬰孩心臟的血。他們認為,老者的尸油與嬰孩的心臟血能夠相互牽絆,將彼此的魂魄鎖在槐木中,兩者都將為‘鬼牌’的擁有者所驅使?!?/br> 向韜聽得瞠目結舌,“現在還有這種事?” “難說,總有警方力量不及的地方?!笔捰霭舱f:“不過丘須村被嚴格管理,肯定不會做這種‘鬼牌’了。制作一張‘鬼牌’需要兩條人命,而且必須是健康的老人與健康的小孩,這比較困難,所以發展到后來,一般是用夭折小孩的血,與猴子的尸油。得到‘鬼牌’的人將它們放在家中、工作的地方,有提運、守護、詛咒等作用。供養‘鬼牌’的人需要定期為牌中的魂魄祈福,有的需要獻出自己的血。如果做得不到位,很容易引起‘鬼牌’的反噬。比如曾經利用‘鬼牌’詛咒他人,相同的詛咒可能在供養者身上應驗?!?/br> 向韜說:“那就和國外養‘小鬼’類似?” “對,都是一種邪惡而落后的迷信?!笔捰霭舱f:“我知道的就是這些,這24張‘鬼牌’是黃妍從哪里弄來的,和她的死亡到底有沒有關系,還需要你們去調查?!?/br> “黃妍畢業于全國排名前十的高校,學金融,在她畢業時,金融專業的就業形勢非常好?!毕蝽w忘了自己來刑偵局只是向蕭遇安請教“鬼牌”的事,不知不覺就說起了案子,“黃妍剛出社會時在證券交易所工作,但只工作了兩年,就在沒有犯錯、處在上升期的情況下把工作給辭了。之后做的一直是和所學沒有關系的工作,比如開網店、搞代購,還寫過,最后開的就是現在這個快遞驛站。她的手機、電腦我們都已經查過了,發現她平時的全是志怪,她的電腦上收藏了大量民間鬧鬼傳聞,給我的感覺是,她好像給自己營造了一個恐怖陰森的生活環境,并且樂意生活在其中?!?/br> 蕭遇安說:“可以順著這條線去查,但人際關系調查不要松懈?,F在還沒有核實所有與黃妍有關系的人吧?在一些案子里,與民俗、鬼怪有關的細節總是更容易吸引人的注意,但有時候,它們只是一個干擾?!?/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