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
即便過去那么多年,他仍然是這所學校的驕傲,鼓勵著一批又一批的學子。 但他極有可能是一名兇殘至極的連環兇手。 得知警察來打聽得意門生的過去,駱亦的班主任憂心忡忡,“那孩子不會是出什么事了吧?我聽說他去b國念書了……” 明恕已經看過學籍檔案,得知駱亦并非靜歷市本地人,高三才轉到靜歷九中。 班主任是個帶完這一屆高三生就要退休的老教師,雖然擔心駱亦,但并沒過多打聽。明恕從她這里了解到的情況是,駱亦的父母在他很小的時候就離異了,兩人都不愿意撫養駱亦,駱亦跟著外祖母生活。駱亦念高中之后,外祖母的身體就很差了,老是生病住院,為了照顧外祖母,駱亦休學兩年,用打工的錢給外祖母治病,可惜外祖母還是沒能挺過去,在駱亦18歲的時候去世了。 給外祖母下葬之后,駱亦來到靜歷九中。按學校的規定,本來應該復讀一年,但駱亦實在優秀,校領導親自為他開綠燈,他這才得以進入高三實驗班。 一年后,駱亦不負眾望,以全省前十的成績,考上了首都的最高學府,這創了九中的記錄,直到現在,九中也沒有再出一個比駱亦更優秀的學生。 另一邊,沈尋接到柳至秦從洛城打來的電話。 “交易使用了‘rou雞’跳板,但不復雜,背后的cao作者是個新手黑客。交易賬號、關聯的銀行卡屬于一個日本人,名叫konto katsuya?!绷燎卣f:“不過我不認為這個日本人是你們這次要找的嫌疑人。他十年前就已經定居b國,從未來過我國?!?/br> 沈尋說:“那就是跳板中的跳板,人形‘rou雞’?!?/br> “嘖?!绷燎匦Φ溃骸叭诵巍畆ou雞’,虧你想得出來。這個konto katsuya的背景我多查了一些,他曾經在b國的q.e大學就讀,攻讀的是犯罪心理學。konto katsuya沒有認識喬應、秦英的途徑,那么他會給喬應寄年貨,必然是有人請他幫忙。寄年貨是多正常的行為,用不著遮遮掩掩,他們卻用了‘rou雞’,給我設這么多障礙。怕被查,怕被摸清真實身份,那這年貨就有鬼。真正給喬應寄年貨的人,可能是konto katsuya一個關系親密的朋友?!?/br> 冬鄴市,久林心理診療所。 “駱醫生?”助理推開駱亦的辦公室,卻沒在里面見著駱亦。 “奇怪,去哪里了?”助理看了看時間,眉心擔憂地皺起。 駱醫生向來守時,不管是在久林,還是去對面的醫科大給學生上課,從來沒有出現過遲到的情況,而現在,離患者預約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十分鐘,駱醫生竟然還沒有出現,電話也處于關機狀態。 “你今天見過駱醫生嗎?”助理退到門外,問恰巧經過的前臺接待,“我聯系不上駱醫生,他有沒有跟你說過今天有事不來?”。 對方搖頭,“駱醫生就算要請假,也不會和我說啊?!?/br> 助理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沒有別的辦法,只得繼續給駱亦打電話。 正在這時,重案組的隊員推開久林心理診療所的大門。 “你們……”助理驚訝,下意識就將電話掛斷。 刑警來到久林已經不是頭一次了,助理甚至記得方遠航那張臉。 “駱亦呢?”方遠航注意到助理忽然藏在身后的手。 “你們找駱醫生?”助理說:“他,他不在這里。我也在找他啊。還是上次那件事?不都已經解決了嗎?” “不在?”在趕往久林心理診療所的路上,方遠航就已經在電話中得知,駱亦不在家中。 “你最后一次看到駱亦,或者與他取得聯系是什么時候?”方遠航問。 助理想了半天,“昨天下午駱醫生在醫科大有個講座,我陪他過去,講座結束大約是四點來鐘,我一個人回來,四點之后駱醫生去了哪里,這我就不清楚了?!?/br> 靜歷市,“笑談”茶餐廳。 男人坐在一間并不寬敞的包間里,干凈的餐桌上整齊擺放著兩副餐具。 他衣著得體,黑色的長款大衣脫下來,掛在一旁的衣架上。包廂內暖氣充足,他穿著深灰色的毛衣,認真地翻看著菜譜。 一頁一頁,像是正在苦惱到底應該點什么。 此時并非飯點,大廳只有一桌客人正在用餐。服務員站在男人身邊,時不時露出煩躁的神情,心中吐槽道——點個菜而已,怎么這么慢? 男人像是根本沒有注意到服務員的不悅,繼續看著菜單上被p得宛如藝術品的圖片。 服務員終于忍不住了,冷聲冷氣地說:“您看好了叫我?!?/br> “嗯?!蹦腥说貞艘宦?,連余光都沒有抬起來。 服務員走到包廂外,和另外兩名服務員一起,對男人指指點點。 “穿得這么好,一看就是個有錢的精英,怎么點菜這么婆媽呢?” “怕不是在算菜錢吧?越是有錢的人越愛精打細算?!?/br> “不會吧,我剛才問他幾人,他說兩人,看樣子是跟人約會啊,算菜錢還約什么會?鐵定被嫌棄?!?/br> “在嘀咕什么?”領班招呼道:“沒事就去看看客人有什么需要?!?/br> “陳姐?!狈諉T嬉皮笑臉,“我馬上就去?!?/br> 被叫做“陳姐”的領班警告道:“態度放端正些,我這里是正規餐館,上一個老板不管你們,我管?!?/br> 服務員們扁著嘴走了。 “笑談”茶餐廳開業三個月,生意還沒能徹底做起來。 這里以前開著的是一家火鍋店,后來火鍋店的老板不做了,將店鋪轉給現在的老板,服務員大多沒換,還是火鍋店的服務員。 這兒繁華,人流量大,以前還開過奶茶店、網紅小吃館,十二年前則開著靜歷市大名鼎鼎的“紅妝”海鮮餐廳。 不過隨著城市改造的進行,海鮮餐廳早就被拆了,“笑談”現在的房子是兩年前才蓋的。 男人終于看完了菜單,叫來服務員點菜。 服務員不情不愿地記錄,臉上的驚訝越來越濃重,“先生,您已經將我們這里的菜全點完了!” 兩個人而已,根本吃不了這么多! 男人抬起頭,“有哪些菜不能上嗎?” “這倒不是?!狈諉T看了看桌上的碗筷,“那我再跟您確認一下,您是兩位?” 男人點頭,“對?!?/br> “兩位的話,不用點這么多的?!狈諉T說:“多了也是浪費?!?/br> “沒關系?!蹦腥撕仙喜藛?,“上就行了?!?/br> 眼見可以休息了,因為男人點了菜單上的所有菜,廚房再次忙碌起來。 不久,菜開始上桌。 男人沒有動筷子的意思,只是坐在一旁看著。 服務員忍不住了,再次問道:“先生,您的朋友什么時候到呢?” 男人說:“朋友?” “是這樣的?!狈諉T說:“如果還得等一會兒,我們就不急著上菜,有的菜涼了味道就不好了?!?/br> 男人微笑,“做好了就端上來吧?!?/br> “可是……”服務員還想解釋,卻被男人打斷。 “只有我一個人?!?/br> 圓桌已經擺滿食物,男人卻一口都沒有嘗過,菜端上來是什么樣,現在還是什么樣,因此也不能撤盤,服務員心道這真是個怪人,手上不得不往包廂里加桌,將剩下的菜擺在另加的桌上。 最后一道菜上桌,服務員留下一句“先生您慢用”,就退了出去。 包廂里頓時變得安靜,只余下菜肴的香味。 男人站起身來,看著這一屋子的菜,許久,悵然地嘆了口氣。 很久以前,有人跟他說:“小亦,過年你會回來吧?到時候我請你去‘紅妝’吃飯,點滿滿一桌子菜?!?/br> 那個溫和得近乎懦弱的人,那個經受著無休無止苦難卻始終善良的人,早就不在這個世界上了。 男人后退幾步,靠在墻邊,摘下眼鏡,捏了捏眉心。 眼前有些模糊,好似當畫面再次清晰時,“笑談”將不再是“笑談”,而是當年客人滿座的“紅妝”。 十四年前。 為了讓病重的外祖母得到更好的治療,駱亦辦理了休學,從江束鎮來到靜歷市,外祖母住在醫院,他在醫院外面租了一張席子一張被子,每天晚上和許多家屬一樣睡在空壩上。 父母離異,一個早就不知去向,一個在沿海,不肯回來,也不肯寄錢。 家里的積蓄已經花得差不多了,駱亦一天打兩份工,一份是在工地給人搬材料,工資日結,一份是在夜店當服務員。兩份工資加起來,其實也負擔不了昂貴的醫藥費。 外祖母淚眼婆娑,幾度想要尋死。 駱亦握著外祖母的手,懇切地請求:“您就讓我盡一份孝吧?!?/br> 外祖母生病之前,駱亦雖然也打過工,但從來沒有做過強度如此大的工作,有一次在工地上實在是撐不住了,被一個比他結實不了多少的男人扶住。 那人名叫白英,全身是汗,看上去很臟。 當然,他自己也滿身塵土。 白英替他向頭兒請假,送他去社區診所,忙前忙后,耽誤了工作不說,還給他墊了就診輸液的錢。 “這么小就出來打工???”白英端來家里做好的飯菜,“來,病號要多吃點?!?/br> 駱亦本來不好意思接,卻被白英塞到手里,“都是工友,別跟我客氣?!?/br> “你怎么也在工地打工?”駱亦問。 白英聳聳肩,“我沒有學歷啊。我小時候是‘黑戶’,‘黑戶’你懂嗎?就是沒有身份,上不了學的?!?/br> 駱亦以前從未與白英打過交道,現下和白英坐在一起,細看才發現,對方有一張很清秀的臉。 這事之后,兩人漸漸熟悉起來。 白英得知駱亦為了照顧外祖母而休學,深感可惜,每天帶雙份飯菜,甚至幫白英干活,有時間還會去醫院,陪陪那沒有多少日子的老人。 “我不知道怎么感謝你?!瘪樢噙@個年紀的人,最不愿意的就是虧欠他人。 白英笑道:“那你就教我英語吧。你英語肯定很好?!?/br> 駱亦的英語當然好,腦子更好,明白白英這么說,只是為了讓自己放寬心。 親人的不舍與藥物都留不住一個即將辭世的人,駱亦的外祖母在秋天離世。cao辦后事的過程中,白英又趕來幫忙,擔心駱亦想不開,還打算請駱亦到自己家里住一段時間。 “我沒事?!瘪樢嗫瓷先ゲ⒉皇翘貏e悲傷,“我做了我身為外孫該做的事?!?/br> 白英有些驚訝,旋即將駱亦摟住,讓對方埋在自己肩頭,“你這孩子。人啊,不用什么時候都逞強的,你想哭的話就哭吧,哭出來了,心里就不會那么難受了?!?/br> 駱亦先是僵著,然后輕輕發抖。 不久,眼淚打濕了白英的肩頭。 白英輕聲道:“小亦,你要好好的,外婆在天上看著呢?!?/br> 處理好所有事,駱亦重返校園,憑借著優異的成績拿到了九中的助學金。 念高三的大半年間,白英比駱亦還緊張,時常將燉好的雞湯或者鯽魚湯端到學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