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節
“陛下……”他的話,忽地被趙熙捂住。 趙熙站在床前,居高監下地看著他,“銘則可是真能耐,精通藥理。假死的藥,散功的藥,激發內力的藥,還真是琳瑯滿目。還有什么?有沒有春,藥,讓人一見就放不下的那種,給你們誰用過?我說怎么一見顧家的孩子,就邁不動步呢?!壁w熙冷冷笑笑,“你且說說,你真姓祁?顧夕真姓顧?” 不待祁峰答,她就焦躁地擺手,“算了,算了,費腦子,猜來何用。你在這,顧夕在京,我且拭目以待,看這出戲如何繼續?!?/br> “夕兒在京城?為何,京里怎么了?” “喔?你還不知道呢。顧夕獨自進京了?!壁w熙笑著拍開他的手,伸進他兩腿間,輕輕□□,“太子呀,他糾集一伙子人到太廟去,說是他為正統,又有嗣子,當歸大統。我不過是個輔政,不過是個女子,還生不出孩子,國家后繼無人了。督促朕當還政于兄長呢,旨都擬了,要封我為攝政。好多大臣都附議,另有武將們不服,正謀劃著各地勤王之兵趕往京城呢?!?/br> 祁峰面色煞白,不知她講的是真是假。 “我是不會用這種事騙人的?!壁w熙笑著加重手上動作,滿意地看到祁峰微紅著臉喘息。 趙熙瞇起眼睛。祁峰,已經在她手上,她有的是辦法整治。而顧夕,她想到顧夕,心抽成了一團。顧夕,或者叫什么別的名,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從相識到相許,她看似給過顧夕很多次選擇的余地,可實際上,即使顧夕做了相反的選擇,她也根本不會放手。這一次,即使是真相敗露的這一刻,她也從未想過放手。這也算是執念吧。 手下的身子,緊緊繃著。趙熙垂目,看見祁峰額角全是汗。 她手上加重力量,將滿腔戾氣,盡數傾注。 第46章 又回別院(三) 嘉和二年,南華朝經歷了一場政亂。 前太子趙珍, 召集一幫舊臣, 在太廟聚集,對天地祖宗泣告:趙氏江山傳到他們兄妹手中, 因兄傷而妹承。奈何meimei已經二十有六,仍未有嗣,眼見著大位后繼無人。幸而他側妃留有一嗣,流落在外, 近日尋回,國之大幸。更有一喜是,他自己傷勢已漸痊愈。趙珍泣叩祖宗, 實在是祖宗庇佑。 有舊臣擁護太子的,擁過來,齊聲高誦,“獻王實是我大華天命……”更多的大臣們跪在臺下,久久觀望, 不敢表態。天家自己內里亂了起來,他們這些做臣子的, 實在不好站隊。 先皇元配早年故去,今日陪祭的的現今太后, 先皇貴妃趙熙的生母, 她面色陰沉坐在一側, 看著趙珍唱作俱全, 臺下眾人百態。 一早上被人從內后宮里拉出來, 坐在這里當擺設,她已經恨得牙根發疼。一旁服侍的齊嬤嬤,感覺到太后全身都繃緊,便輕輕撫她后背。太后回目看了看她關切的眼神,輕輕閉了閉目。這是她陪嫁嬤嬤,一直伴在左右,勝似親人。她知道齊嬤嬤的意思,萬事小不忍則亂大謀,此刻還不是她發作的時機。 太后正思慮,幾個親衛上來,架住她,把她扯到臺上。 “哎,你們干什么?”齊嬤嬤驚叫。想跟過去,卻被御林軍攔下。 太后被扯上臺,氣得渾身發抖,鳳冠枝顫。 “母后,兒臣傷勢未愈,您愿代兒臣禱告祖宗,兒臣就此謝過了?!壁w珍陰陰地沖她笑。 太后驚怒欲罵,有親衛迅速將一個口枷塞入她口中,又用力按著她肩。畢竟是快五十歲的老人了,她抗爭不過,被按著跪拜在臺上。有禮官上前,替她誦告一篇禱文,意思是敬謝祖宗,賜趙氏后繼有人。 太后嗚咽咽說不出話,只恨得目中全紅。 一場鬧劇持續了兩個時辰。終因趙珍傷勢未愈,堅持不下去而告終。趙珍還是太子時,在宮里住。他在太廟祭告完畢,便大搖大擺地住回宮中。太子寢宮設施一應俱全,,此刻臥在自己舊時的榻上,感慨萬千。 享受了一會兒,他問,“林澤抓到沒有?” “……回殿下,咱們已經把回北江三郡的路口全把住了,他只要一露頭,必被擒獲?!?/br> “嗯?!壁w珍點頭。林澤的父親林傲天是北江三郡的總兵,手握兵權。本想起事時,先把林澤擒下,要脅他父。誰知這小子似是先得了消息一般,人影全無了。不過他也不怕,現下幾個國公都從封地帶兵過來勤王了,那是他的老班底。只要兵一到,他就立刻宣布廢趙熙,自己登基。 “王爺……”手下人諂媚道,“趙熙宮里的侍君們全都留下來了,您不瞧瞧?” “哈哈?!壁w珍這才高興起來,“聽說趙熙剛納了個小側君,甚是出色,宣來孤看看?!?/br> 手下人咋舌,“您說的是顧夕顧大人?他現下并不在宮里?!?/br> “顧?”趙珍想起來了。顧夕嘛,說是顧銘則的族親,還是劍閣的掌劍,在獵場時萬山那禿驢曾舉薦過他,后來這小子不知怎么就拜在趙熙石榴裙下,做了她的小郎君,“小賤人,不跟著本太子,倒是伺候她。瞧我逮到你,哼……” 手下人不敢接話。那可是劍閣的掌劍,他們這些人捆一塊也打不過人家。 “其他人呢,顏色如何?”趙珍瞇著眼睛問。 “回殿下,李侍郎是朝廷命官,咱們沒敢動。其他的,有三個是剛進貢來的燕人,倒是孔武有力……” 趙珍擺擺手,沒興趣,他喜歡漂亮的少年,“都先關起來?!?/br> 他搖頭冷笑,“她倒是知悉呀,自己跑了個干凈。留下偌大的宮庭,還有……還有這花花江山……” 手下人瞧趙珍瘋瘋癲癲的樣子,都不敢接茬。他自從手腳能動彈后,這些日子就時時這樣瘋癲,瞧著似精力過旺,又似回光返照。果然趙珍養足精神,坐起來,興致勃勃道,“宗山的劍法好不好,孤不知道,可宗山的少年可是好滋味。趕緊讓咱府里那幾個劍侍洗干凈了過來?!焙镁脹]開葷,他還真有點按捺不住了。 “哼,先來點開胃小菜,等本王逮到他們掌劍的……”他目露陰寒。 手下人趕緊著人去辦。 太后折騰了一下午,到底支持不住,在馬車上就暈厥了。 醒來已經是掌燈時分。臥房內,燈光柔和,有淡淡的香氣,是她慣用的,香料昂貴,宮中只她專享。遠遠的,有宮女們悄聲走過的聲音,間或有幾聲更漏,整個萬壽宮分外安寧。太后轉了轉頭,眼睛有些濕潤。 嘴角有清清涼涼的潤濕,是齊嬤嬤給她撕破的嘴角涂藥。 “娘娘,您醒了?!饼R嬤嬤驚喜道。 太后點點頭。 齊嬤嬤扶她靠坐起來,她才看見,一個男子跪在床前。 “母后……”林澤彎身叩下。 “你……”太后驚得瞪大眼睛,“誰叫你來這兒的?不是讓你回北江去調兵嗎?” 林澤抬起頭。太后披散著頭發,面色蒼白,更顯老態。他看著這樣的太后,心里特別酸澀,“母后,兒臣護您出宮?!?/br> “不,”太后打斷他,“你帶著哀家,如何逃得離宮城?你讓熙兒放心,趙珍要做態,自然不會輕易害我性命?!?/br> 林澤目中含淚,“您獨自在宮城與趙珍周旋,讓兒臣們如何放心?您放心,兒臣已經安排妥當,定不叫您有半點閃失?!?/br> “不行?!碧髨远ǖ負u頭,“哀家在這宮中,已經幾十年了。最艱難的時日,哀家都挺過來了,如今熙兒已經是真龍天子,哀家已經沒有什么可放不下的了。別說了,哀家命你即刻離開,回北江調兵,輔佐熙兒?!?/br> “您莫不是起了玉石俱焚的心思?”林澤急道,“您若是這樣,讓陛下如何心安?” 太后瞧著林澤燦若星辰的眸子,苦笑搖頭。誰說這小子武將心腸直直一根?她的心思,他猜得挺準,一句話就讓她不忍心自行了斷。她垂目看著林澤,今夜,林澤潛回宮來,穿的一身修身的武將常服,暗色藍紋,精干利落。因事急,他進萬壽宮并未解劍,腰間懸著的長劍古樸素凈。腰間另側還掛著團年宴上她親賜予他的結佩。那團簇紅的顏色,讓太后眼睛都淚蒙,“澤兒……” “母后……”林澤淚蒙雙目,“求母后跟兒臣走吧,您安全了,陛下才不會縛手縛腳……” “……好吧?!?/br> 見太后同意。齊嬤嬤和林澤都大喜,趕緊伺候她起身。太后搖晃著坐起來,只覺頭暈目眩,她剛燃起的希望又被澆滅。這樣的自己,如何能漏夜突出宮去?只會成為林澤的累贅。 林澤見她虛弱,便上來扶住,“您別急,齊嬤嬤找布條去了,兒臣背著您出宮?!?/br> “澤兒,”她被林澤半扶半攙著,氣息難平,“你跟著熙兒時日最久,也是哀家看著長大的孩子,你真心疼熙兒,母后看在眼里。熙兒的大業,有你輔佐,哀家還有什么不放心?” 林澤安撫她道,“母后,相信兒臣,定會護您安全出宮,陛下正在等著您?!?/br> “好……”太后被他攙著,勉強走出兩步,便眼冒金星。她咬牙,突然伸手抽出林澤腰下寶劍。 “嗆啷”一聲,寶劍出鞘,橫在咽喉。驚得林澤手足無措。 “不要?!薄安灰??!眱蓚€聲音幾乎同時在她耳畔響起。她忽覺后頸一疼,來不及回頭看是誰襲擊太后,就倒在面前撲過來的林澤的臂彎里,直接暈了過去。 夜風,拂過萬壽宮宮墻,不多一刻,一個暗色的人影挾著一個人,在守衛巡查的空當,翻過墻,投入更深的黑夜中去。 萬壽宮仍舊一派燈火詳和。 再醒來,已經是天明。 太后轉動頭,覺得后頸仍隱隱作痛。她沒有死成,千鈞一發之際,有人將她一掌打暈。 是誰這么大膽?敢襲擊太后?太后閉目緩了一緩,覺得不那么頭暈了,才睜開眼睛。眼前景物已經不是萬壽宮自己的臥房,是個挺素凈的小臥房,床幃素凈,四壁清亮。她傾耳聽了聽,房外清清靜靜,沒有聲音。 這是哪里?太后狐疑四顧,發現一個人坐在床邊腳踏上,側身搭在床沿,睡得很沉。朝陽投進光影,在這男子的側顏上勾勒出一道光暈,溫潤如玉,剔透如水晶,連細細的絨毛也分毫畢現。 正是顧夕。 太后一動,顧夕便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有些迷糊。自從帶趙忠潛出營,長途奔波,他幾天幾夜沒合眼睛。一入后宮,便遇上太后欲尋短見,真是來得好巧。 昨夜,他一出手成功打暈太后,林澤嚇得不輕。只來得及接住傾倒的太后,林澤半晌沒有找回聲音。 “哎,”顧夕也知自己闖了禍,忙幫忙托起太后送回床上,又沖外間低聲叫,“齊嬤嬤,有跌打損傷的藥沒,拿進來點?!?/br> 齊嬤嬤一進門,見屋里又多了一個人,嚇得幾乎叫起來。仔細一看是顧夕這才好些。顧夕閃開床邊,她又看見太后暈倒在床上,又是一番驚嚇。好容易安定下來,抹了藥,她老命幾乎去了半條。 收拾完了,太后也沒醒。林澤估計著太后得昏睡幾個時辰,便皺眉看著顧夕。 顧夕站在床邊,被他目光盯著,有些不自在,聳了聳肩。 “你到底是回來了?!?/br> “嗯?!鳖櫹c頭,又覺得不對,“你知道我要回來?” “自然?!绷譂蓚饶靠此?,“昨天陛下有旨意送到。你接旨吧?!?/br> 顧夕愣了下,“昨天就有給我的旨意?”昨天他剛帶著趙忠潛出行營,難道趙熙早知道他會這么做?顧夕微微皺眉,趙熙下的這一盤大棋里,看來他們都是棋子,棋子是無法洞悉全部棋路的。 林澤把一個小細筒拿出來,挑眉看他。 是飛鴿傳信? “是圣旨?!绷譂煽搭櫹Τ錾竦囟⒅〖毻惭芯?,出聲提醒了一句。 顧夕撩衣跪下。 林澤嫌棄道,“學過規矩嗎?怎么接旨呢?” 顧夕不明所以,“怎么?” “膝并攏,肩微收,手……手扶地……眼睛看著地,瞅著我做什么?!?/br> 顧夕抿著唇看他,那意思很明顯,瞧你站在那姿態也不是很模范的樣子。林澤也知道他二人在規矩上是半斤八兩,從鼻子里哼了一聲,就把竹筒兒遞到他眼前,“給,接旨自己看吧?!?/br> 顧夕接過來,竹筒兒又輕又小,卻是他此刻心頭最重的份量,“這旨是單給我的,還是給大家的?” 林澤詫異道,“當然,蠟封還要你親自拆的?!?/br> 顧夕眼睛突然亮起來。還肯給他傳信,那是不是說明陛下對他沒有那么生氣呢?他小心打開蠟封,珍視地抽出里面的一小條細帛,展開仔細看了一遍,看完,還將帛握在手心里,久久出神。 林澤伸手把他扶起來,“旨意里說的,有難度?” 顧夕搖頭,“再難我也辦得到?!?/br> 林澤被宗山掌劍無意間散發的傲氣噎了一下,卻感覺無從反駁。人家是本事好呀。 顧夕將圣旨交給他,他看了一遍,果然是令顧夕留守,他去北江調兵,到城外北營會合。 那太后就是顧夕的責任了。林澤看了看仍昏迷的太后,滯了好一會,澀澀地問,“陛下……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