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節
正在這時,另一個大丫鬟折香身穿湖水綠比甲,手里捧著一件海棠紅襖裙和一件白狐斗篷穿越長廊而來,伺候姑娘洗漱過后,就要給姑娘換上那套海棠紅大長裙。 傅寶箏拎起大長裙撐開,上頭繡的是紅梅,葉子上還覆蓋一層仿雪的銀線,樣式很漂亮。 是她喜歡的穿衣風格。 折香接過大長裙,邊給傅寶箏套上左肩膀,邊笑道:“太子殿下對姑娘真好,昨兒姑娘才弄壞了那件蜀錦繡金葉子的襖裙,今兒一早太子殿下就又派人送來了這一套,等會進宮去給帝后拜年,又能讓那些貴女們羨慕好一陣了……” “可不是,蜀錦可金貴著呢,宮里的好些娘娘都只有干羨慕的份……”折枝也笑著要附和。 結果,兩人話音還未落,傅寶箏忽的觸電般從裙子里抽出胳膊,這竟是太子送來的? 傅寶箏忽的抓起大長裙從窗口丟了出去,聲音也冷下來:“另尋一件來?!?/br> 折香:…… 折枝:…… 折香眼神詢問一直待在房里的折枝,自家姑娘這是怎么了? 折枝搖搖頭,表示她也萬分不解,姑娘自打起床就不大對勁,處處透著詭異。 兩個丫鬟彼此眼神交匯,最終得出一個最可能的結論,那就是自家姑娘昨日被浪蕩子強行堵在假山,而太子光顧著與母族家的表妹說話,都沒及時搭救,姑娘惱了。 傅寶箏丟了裙子還不解氣,突地想起自個房門上的那副對聯也是出自太子蕭嘉的手筆,二話不說,“咚咚咚”走到門邊,小手“擦啦”兩下撕了下來,揉成團,也丟了出去。 折香和折枝互看一眼,自家姑娘這次好像真的惱大發了,連平日最寶貝的太子筆墨都不待見了。 傅寶箏丟掉對聯后,忽的覺得奇怪,上一世大年初一清晨可沒發生過太子送蜀錦新裙子的事,怎的這一世巴巴地趕在大清早送來一套呢? 傅寶箏搖搖腦袋,努力從眼下這顆腦袋里挖掘回憶,閃過幾個片段,傅寶箏忽的明白了。 竟是昨日除夕宮宴即將結束時,四殿下堵住她在假山里強行表白,這一世的她反應比上一世還激烈,甩了四殿下一巴掌后,她還氣憤地沒看好腳下的路,跌在了石子上,劃破了身上的蜀錦裙擺。 昨日強行表白的事,本來沒什么,表兄表妹間看對了眼,私下表白在大塢王朝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可偏偏她裙子破損了,傳出去就怕有不堪的流言。 但皇后的手腕,傅寶箏知道,鐵定會及時封鎖消息,知情人沒有幾個。 至于今日一大清早就送了蜀錦大長裙來,傅寶箏知道,這是皇后和太子向自家表示態度,無論發生什么,都愿意迎娶她為太子妃的意思。 呸,誰稀罕! 再掃一眼丟棄在院中的大長裙,傅寶箏越發覺得污眼睛。 “折枝,昨兒那套損壞的呢,在哪?去拿來?!备祵毠~突然想起損壞的那套,要拿來洗洗眼睛。 “???”折枝真心有些懵,壞都壞了,姑娘還要它做什么? 待拿了來,看到姑娘像觸摸寶貝似的,細白的手指反反復復撫摸那道劃破的口子時,折枝和折香越發懵了,自家姑娘這是昨兒被嚇壞腦子了嗎? 一件破了的裙子,也值得這樣愛撫? 最關鍵的是,昨兒回來時,姑娘對它的態度可不是這樣的。因為討厭那浪蕩子,連帶著也嫌棄上了這件裙子。若不是折枝不敢隨意丟了御賜之物,這件裙子怕是早就扔出府外了。 折枝真真是被姑娘睡了一覺,就反轉的態度弄懵了。 傅寶箏整顆心都撲在眼前的破損裙子上,它可是四殿下向她表白的唯一見證人,多特殊的存在啊,可得好好寶貝著。 又撫摸一會后,傅寶箏還親自將它小心翼翼疊好。 “姑娘,奴婢將它收進箱籠里?!闭巯闵锨暗?。 傅寶箏搖搖頭:“不必,就放在枕頭邊,要日日看的?!?/br> 折香:…… 折枝:…… 一個破了的裙子而已,日日看? ~ 傅寶箏重生回來,心里可是惦記著幾年不見的爹娘,放好破損的裙子,就飛快拾掇好自己,一路小跑著往正院去見爹娘了。 “娘?!备祵毠~人還在院子里,甜甜的聲音就飛進了堂屋。 國公爺傅遠山和嬌妻蕭氏早就收拾好,坐在堂屋等著小女兒來拜年了。 夫妻倆一共生了兩女一子,長子如今在西北軍營歷練,過年都回不了家,長女已經出嫁,得大年初二才能回門,家里就剩下小女兒一根獨苗,寵得跟什么似的。 蕭氏一聽到小女兒的聲音,趕忙起身走到堂屋門口,昨日她的寶貝女兒可是被嚇著了,早早就睡了,也不知睡過一覺可好些了。 “娘!”傅寶箏遠遠看到立在門邊,被清晨陽光灑滿金色,美得像仙子的娘親,越發激動地跑過去,一頭扎進娘親懷里,“娘,娘”叫個不停。 上一世,爹爹死后,娘親承受不住打擊,也跟著去了,傅寶箏心底滿滿都是痛,如今隔世再見,攬住娘親身子,忍不住帶了絲哭腔。 小女兒一哭,蕭氏嚇壞了,還以為小女兒哭的是昨兒的事呢,忙摟住了安慰:“不怕,不怕,一切都有娘在,不怕啊?!?/br> 傅寶箏一聽,就知道娘親誤會了,但也不便解釋。 蕭氏忽的看到小女兒身上的裙子,貌似不是方才太子殿下送來那套,疑惑問道:“箏兒,你怎的沒穿太子今早送來那套?” 傅寶箏早就料到娘親會問,故意癟了小嘴道:“不喜歡上頭的繡花,紅梅,多土啊,蘇大姑娘那樣的才會喜歡?!?/br> 蕭氏:…… 蘇大姑娘是太子母族家的表妹,昨兒宮宴上穿了一件繡紅梅的襖裙,好像得了太子禮貌性夸贊了一句。 見小女兒連這都介意,蕭氏微微蹙眉,小女兒這性子,以后當了主母怕是容不得丈夫有妾室的,可太子的后院,是免不了一正妃兩側妃,甚至還有無數美人的。 蕭氏微微蹙眉,說心底話,她真心不覺得太子是女兒的良人。 傅寶箏見娘親果然蹙起了眉頭,心下一陣寬慰。她就是故意誘導娘親往那上頭去想的,要想拒婚成功,必須要先得到爹娘的支持,否則,很難。 國公爺傅遠山是個武將,心底沒有那么多彎彎繞,大聲笑道:“管他誰送來的,咱們箏兒不愛穿,就不穿!” 他的女兒,用不著巴結任何人,有他在,自是前程一片大好。 傅寶箏聽到爹爹寵溺的話,越發嘴角翹起,沖過去幸福地挽住爹爹手臂。 她知道,爹爹是世上最疼她的人,只要她說不愿意嫁,給足理由,爹爹就能用雙肩扛住所有壓力,護她周全??墒堑莻€武將,做事講究前因后果,她之前那般看中太子,簡直泡進了蜜罐里,忽的改變心意,怕是說不通。 因此,一切只能循序漸進,好在,距離正月十五賜婚還有半個月,足夠她好好兒唱幾場戲了。 眼下,她剛重生回來見到上一世早逝的爹爹,只想好好兒享受父女天倫之樂,抱住爹爹手臂一個勁撒嬌:“還是爹爹最疼我!” 聽到這話,蕭氏白了小女兒一眼,打小最親她爹,連她這個娘都比不過,一把屎一把尿把她帶大的也不知道是誰。 傅遠山見了嬌妻的小眼神,立馬笑得更得意了,指著蕭氏讓小女兒看:“瞧瞧,你娘又吃干醋了?!?/br> 傅寶箏抿著小嘴樂得不行。 一家三口正其樂融融時,一個婆子在門口稟報,說是進宮的馬車套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進宮? 聽到這個字眼,傅寶箏立馬瞇起了雙眼,進宮好啊,既能好好兒唱戲拒絕太子,又能見到她的四表哥。 只是,這一世的她,昨兒才狠狠打了他一巴掌,還罵了他“癩蛤.蟆想吃天鵝rou”…… 想到他被她氣得“煞氣涌動,手臂都發顫”的一幕,傅寶箏還真是有點不知道該如何打破僵局啊。 呃,頭疼。 第3章 大年初一這樣的好日子,一般的勛貴人家是沒資格進宮拜年的。 傅遠山身為傅國公,襲一等爵位,也是沒資格進宮拜年的,可是嬌妻蕭氏是莊王爺之女,是慶嘉帝打小玩到大的堂妹,親得很,是以傅遠山才有資格一大清早帶著她們進宮去拜年。 一家子才剛下馬車,走在通往太后慈安宮的路上,遠遠的,就看到一身明黃色太子袍的蕭嘉迎了上來。 太子皮相偏白,撐著躲避風雪的傘遠遠的走過來,芝蘭玉樹,連傅遠山都不得不贊嘆一句“好風采”。 傅寶箏心底一哼,人面獸心的東西。 太子快走兩步,笑得一臉溫和:“堂姑姑,堂姑父,知道你們快到了,晚輩特來迎接,先給你們拜個年?!?/br> 堂堂太子哪里用得著等在風雪里接人?這般作態,自然是做給傅遠山夫婦看的,代表他迎娶傅寶箏的決心。 與傅遠山夫婦說話時,太子一直等著傅寶箏像以往那般沖上來粘著他,甜甜叫他“太子表哥”。哪曾想,他都與傅遠山夫婦說了兩三句話了,還沒等到傅寶箏的主動。 很是詫異。 太子不由得偷偷瞟了眼傅寶箏,只見她安安靜靜立在蕭氏身旁,靜得過分了。 不過下一刻,太子明白了,這表妹昨兒生他氣了,怪他光顧著與蘇家表妹聊天,沒及時去搭救她。驕縱,脾氣大,為了昨兒的事故意晾著他,也正常。 傅寶箏走在蕭氏右手邊,感覺到太子掃來的目光,只覺得惡心,若是可以,她真想不動聲色悄悄兒后退半步,讓站在前頭的娘親擋住視線,不讓他看。 可顯然不行,總避著他,還怎么唱戲? 是以,傅寶箏非但沒后退半分,還干脆前進半步,將自個小身子整個兒暴露在太子眼皮底下。 太子注意到了傅寶箏的動作,但顯然弄錯了她的用意,還以為跟曾經一樣,驕縱的她見他沒及時哄她,又忍不住搞出小動作博取他關注了呢。 私心里,太子真不喜傅寶箏這樣的驕縱姑娘,遠遠比不上他的嫣兒,大方端莊又懂事,事事都為他著想,從不給難堪。 但在蕭氏和國公爺跟前,太子該給的面子都得給,是以目光柔柔地望向傅寶箏,盡量語氣真誠地夸贊她道: “箏表妹,這條大長裙果然非你莫屬,進貢上來時,孤就在想,除了你,別人怕是都穿不出它的仙氣和飄逸?!?/br> 蕭氏的笑臉卻微微一僵,但只是很短暫的一瞬,短暫到太子都沒察覺到。 傅遠山沒妻子敏感,一時半會沒聽出問題來。 傅寶箏卻是心底樂壞了,但一時沒揭穿太子,反倒小手勾起月白色大長裙的裙擺,故意顯擺似的扇動兩下,再朝太子偏頭笑道: “太子表哥,還是你有眼光,一大清早就挑選好這般漂亮的裙子送了來?!?/br> 太子沒想到她今日這般好哄,才隨意夸了一句,她就笑靨如花了。但太子沒多想,只當是她在爹娘跟前扮乖巧,隨后太子就陪著他們往慈安宮走,主要與國公爺傅遠山說話去了。 蕭氏心底卻很是生氣,太子對她的箏兒也太敷衍了事了,連今早送來的大長裙是海棠紅,還是月白色,都能搞錯? 兩種顏色差別巨大,太子卻絲毫沒看出來箏兒身上這條不是他送的那條。還一副深情款款的樣子,稱贊箏兒穿出了仙氣? 蕭氏心底很不舒服,決定再多觀察太子幾次,若他每次都對箏兒如此敷衍不上心,他這個女婿,她可要不起。 傅寶箏掃一眼娘親眉眼,就知道娘親在琢磨什么,忍不住心頭一松。方才她就是故意誘.導太子掉入陷.阱的,目的,自然是挑起娘親對太子的不滿。 太子對她的敷衍,她上一世婚前不是沒有察覺,但是每次鬧情緒后,太子都會很耐心地哄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