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看到四殿下被侍衛押出宮門,要登上馬車前往西北,傅寶箏再也控制不住,一路追過去哭著喊: “四殿下,四殿下……” 傅寶箏哭著想攔下四殿下,不讓他走。 可是她虛無的雙手,怎么揮舞,怎么阻攔,都只是一次次穿透他身體,壓根觸碰不到他。 傅寶箏急得一聲比一聲高:“四殿下,四殿下……” 可是她的聲音誰也聽不見。 追他出了宮門,待虛無的身子被結界禁錮在城門口,再出不去一步時,傅寶箏望著他逐漸遠去的背影,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撕心裂肺。 再沒什么比看到好不容易有人為她討公道而被罰,更痛,更苦,更絕望。 “四殿下……”傅寶箏用盡一生力氣呼喊,尾音綿長,里頭全是悔意。 若時光可以倒流,她絕不會那般傷他。 ~ 三年后,傅寶箏飄蕩在皇宮上空,坐在四殿下曾經住過的千璽宮屋頂,雙手合十,替遠在西北的四殿下祈福。 愿他一切安好。 過了這么些年,她心境已經平和,如今唯一的牽掛,便是四殿下的安危。 忽的,傅寶箏身子被一道強力擄走,在漩渦中走馬觀花看到一系列惡心事——太子蕭嘉干掉幾個兄弟,登基為帝,隨后力排眾議,忤逆皇太后,舍棄繼任太子妃不管,一意孤行要捧嫣側妃坐上皇后寶座。 “你瘋了,你瘋了,為了個妾,連江山穩固都不要了?”太后拍著桌案與兒子叫板。 蕭嘉吼叫聲更大:“嫣兒是怎么做的妾,母后忘了?當年是誰執意要娶傅寶箏為太子妃,害得嫣兒只能是個妾?” “不都是母后您嗎?若非如此,兒臣的嫣兒早就該正位東宮,是堂堂正正的太子妃,哪能只是個妾呢?” 聽到這話,傅寶箏身子一僵。 他話中是什么意思? 蕭嘉繼續吼:“為了母后口中的妻族助力,兒臣已經委屈自己娶了兩任高門之女,也委屈嫣兒做妾多年了!還不夠嗎?如今朕都登頂天下,還不能給心愛的女人該有的名分和地位嗎?” “連自己的皇后是誰都決定不了,還當什么皇帝?”新帝蕭嘉瞪紅了眼眶,氣急敗壞。 太后氣得渾身顫抖:“你以為皇位這么好坐?沒有各方勢力支持,你能坐得多穩?沒有母后處處替你謀劃,給你源源不絕拉來妻族助力,你能順利登基?到頭來,你竟然責怪母后虧待了你的心上人?委屈她做了妾?” 蕭嘉懶得在與太后爭執,直接放言:“母后怎么想朕管不著,但日后,朕絕不會再虧待嫣兒母子半分!” 說畢,甩袖就走。 太后氣得摔了杯盞。 半個時辰后,冊封嫣側妃為皇后的圣旨就頒布了出去,一同出去的還有冊封庶長子為皇太子的,引起舉國軒然大波。 看到這里,原本磨平心境看淡一切的傅寶箏,再次情緒激動到憤怒! 難怪她身子不受控制,被強逼著飄到這渣男跟前來,竟是為了讓她死也死個明白,看清當年“移情別戀”的真相呢。 呸,什么移情別戀? 從來就沒戀過! 太子婚前對她的體貼柔情,情意綿綿,山盟海誓,全都是在她跟前演戲,騙她心甘情愿帶上家族勢力嫁了這狼窩呢。而她像個傻子似的,竟信了他的深情。 可事實呢? 太子心頭的白月光是她的好堂姐,傅寶嫣啊。 從他們母子的對話來看,當年太子棄了白月光,求娶她傅寶箏,是因為白月光背后勢力不行,而她傅寶箏有親王爵位的外祖父和戰功赫赫的國公爺爹爹。 傅寶箏笑出了眼淚。 難怪,當年她外祖父和爹爹一死,她還沉淪在喪親之痛里出不來,太子就立馬“移情別戀”,納了堂姐為側妃寵上了天,因為她這個太子妃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不值得再演戲了啊。 此刻驟然知道了真相,傅寶箏殺人的心都有。 她最美的年華,最純真的初戀,最炙熱的深情,連同她花瓣一樣嬌嫩的身子,全都毫無保留地給了太子,到頭來,全是騙局。 全是騙局! 太子從頭到尾就沒愛過她! 這遠比“愛過她,又移情別戀”更殘忍,更無情,更讓她難以承受! 傅寶箏憤怒地尖叫,胸腔憋悶地發狂,沖過去要抓花太子惡心的臉! 可她憤怒的指甲一次次抓過去,透明的手卻一次次穿透他臉龐,穿透他腦袋,絲毫落不到實處。 傅寶箏內心的狂躁無處發泄,整個人抓狂得要瘋。 第2章 太過憤怒,太過抓狂,傅寶箏雙眼驀地失明,揮舞雙手,什么也抓不到,整個人陷入癲狂狀態。 她受不了被欺騙,情緒激動到失控,不能平息。 不知在漆黑的上空飄蕩了多少個日夜,耳邊忽的傳來沖殺聲,似乎在鬧宮變。 “老四,你怎么敢?”蕭嘉雙目赤紅,瘋了般撲向被砍掉頭顱,身首異處的皇后傅寶嫣,抱起她鮮血直涌的頭顱,瘋了般瞪向蕭絕,“你怎么敢?” 蕭絕嗤的一笑,睥睨他一瞬,隨后手中長劍如飛躍的白蛇,一劍穿透蕭嘉心臟。 “你們敢那般傷害箏兒,就沒有我蕭絕不敢的事?!?/br> 男人聲音不大,傳入傅寶箏耳中,卻一下子平息了她心中的憤怒和不甘。 事到如今,他已是那個一句話,就能讓她從容而立的人。 情緒穩定下來,重新平和,傅寶箏雙眼又漸漸開始復明,待她能徹底看清眼前的一切時,只見蕭絕一身明黃色寢衣,坐在龍床上低頭撫摸著一把小木劍,眼神溫柔如水: “箏兒,總算為你報完了仇?!?/br> 一句話,讓傅寶箏紅了眼眶。 她一步步朝他走去,那把小木劍傅寶箏有些眼熟,認出是小時候玩過家家時,她胡亂削出的一把,粗糙又難看。 沒想到,他一直帶在身邊珍藏多年。 蕭絕修長的食指拂過小木劍,一滴淚跌落劍身:“可你卻永遠回不來了?!?/br> 這話擊在傅寶箏心扉,擊出了她滿臉的淚花。 “對不起,四表哥,對不起?!彼c他對坐在床沿,伸出纖細的食指覆蓋在他食指上,兩人一塊拂過木質劍身。 她的淚滴也與他的疊加在一塊。 蕭絕像有心靈感應似的,忽的抬頭朝她望來,久久凝視她。很久后,似乎確信看到她似的,企盼道: “若有來生,你一定要找到我……” 傅寶箏沒明白這句話的涵義。 也沒時間給她去想明白,下一刻她視線模糊,他深情凝視她的樣子陡的消失,眼前一片黑暗。 ~ 傅寶箏墜入漫長的黑暗,待一道刺眼的亮光襲來,她睜眼一看,清晨的曦光從窗戶透進來,頭頂是粉嫩嫩的床帳,明顯已不在方才的寢殿里。 可入目之處,萬分熟悉,傅寶箏猛地翻身爬起,環顧周遭的擺設,她竟回到出嫁前的閨房了? “三姑娘,你怎的了?”一個身穿綠比甲丫鬟睜大雙眼,一臉不可思議地看向床榻上的傅寶箏。 四肢撐在被褥上,像只突然爬起,到處嗅的小奶狗。 傅寶箏絲毫沒察覺自己姿勢的怪異,看到小丫鬟后,還雙眼綻放出亮光,試探地叫了聲:“折枝?” 折枝“哎”了聲,總感覺姑娘這聲“折枝”叫得古怪,竟像是久別重逢后不大敢認她似的。 傅寶箏確實不大敢認她,因為折枝已死了多年,如今卻又好生生地活在她跟前。 真真是神奇極了。 傅寶箏想到什么,趕忙低頭看向自己,雙手雙腳都不再是透明虛無的,小手怕打兩下床板,還能敲擊出“咚咚”聲。 傅寶箏飛快跳下床,沖到穿衣鏡前,里頭的小姑娘梳著齊劉海,小臉白凈,眼神清澈,一看就稚嫩年歲不大。 她這是重生到出嫁前了嗎? 腦海里響起四殿下最后對她說的那句:“若有來生,你一定要找到我?!?/br> 莫名的,萬分篤定,她這是來到下一世了。 “折枝,今年是慶嘉幾年???”傅寶箏反頭問。 “???”折枝越發疑惑了,這是什么問題?但還是老老實實回答,“慶嘉十五年?!?/br> 傅寶箏雙眼再次發亮,果然回到她出嫁前了,她記得慶嘉十七年春天才嫁去的東宮。 等等…… 傅寶箏忽的臉色一變,她是慶嘉十五年,正月十五元宵節那晚賜婚給太子蕭嘉的。 傅寶箏慌忙推開窗戶,窗外皚皚大雪,廊檐下大紅燈籠隨風搖曳,紅綢到處垂掛,再小跑到自個房門口,上頭正貼著一副對聯,入目處皆是nongnong的春節喜慶。 眼下正是嘉慶十五年春節。 糟糕,她別是已經賜婚給太子了吧? 傅寶箏臉都綠了。 “折枝,今日是大年初幾?”問出這話時,傅寶箏舌頭都在打顫,圣上一旦賜婚,可就沒有轉圜余地。 折枝一臉懵逼:“三姑娘,大年初一啊?!?/br> 自家姑娘這腦子是怎么了?難不成真被昨日的事嚇傻了?嚇得失憶了? “呼,還來得及?!备祵毠~長長吐出一口氣,只要還沒賜婚,一切都還來得及。小手一下又一下地拍著胸口,給自己順氣:“差點嚇死了?!?/br> “???”折枝越發聽不懂了。 傅寶箏自然不會向丫鬟解釋,重生后的第一個艱巨任務,就是拒婚。這一世,打死她也不可能再嫁給太子那個惡心男了。她這一世,也絕不會再傷四殿下的心,他曾經給過她的溫暖,她會用一生一世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