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節
并非故意不理會,而是真給忘了……王氏便是這么個性情中人,多半時候精明強干,卻偏偏有個關心則亂的毛病,對子女、對夫君皆是如此。大約是因了感情,一葉障目,她會因對夫君的愛而無視其多年冷漠,也會因女兒的傷忘乎主母之則,實在是既可憐、又可愛。 卻說陳庭峰,此刻正為這亂麻樣的事頭疼欲裂,他在書房中煩躁地走了幾圈,終于下定決心,吩咐候在一邊的陳彥華道:“派個人,去請你姑母來,我倒要問問她,為何這樣作踐自己娘家!她嫁上了高枝,看不上娘家侄女,不結親便罷了,為何要用這腌臜手段謀害?我好好的侄女,嫁給親妹子的庶子,人家只會說我為了攀附權貴糟踐侄女,叫我往后如何在同僚好友中立足!” 第35章 忙嫁 上 “你說什么!” 陳彥華面色沉郁,低聲將話重復了一遍:“姑母說,家中瑣事繁忙,一時脫不開身,便不過來了……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話以后再說罷?!?/br> 陳庭峰怒極反笑:“好,好,好!”順手拿起件物事便往地上砸去,卻是方端硯,摔在地上滾了幾圈,墨汁灑了一地。 有幾滴濺在陳彥華月白色繡竹葉紋的長袍角上,他卻渾然未覺,依舊站得筆直。 陳庭峰仿佛還未解氣,又狠命踹兩腳黑漆大書案,才怒氣沖沖道:“行,她不來,我親自去江家找她總行了罷,我倒要問問她,是怎么對待一家人的!”說著,一拂袍袖,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卻被陳彥華一把攔?。骸案赣H,木已成舟,您現在去,除了和姑母鬧得更僵,又有什么意義!”見他雖面色鐵青,到底停了腳步,才緩過一口氣,道,“如今鬧得這樣,大meimei已不得不嫁給江臨平,但他們那樣陷害大meimei,她心中對江家人必然已深惡痛絕。大meimei又是個倨傲性子,往后行事只怕多有不妥。而姑母做下這等傷天害理之事,心中定有愧疚,想必會對她多些容忍,如此,大meimei在夫家的日子方能好過些……若您與姑母撕破了臉皮,我們倒沒什么,叫大meimei往后如何過活?” 逞一時嘴上痛快,卻叫姑娘受一輩子苦,又是何必。且如此等丑聞,自是早早息事寧人最好。若不慎走漏了風聲,一傳十十傳百,鬧得京城上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到那時陳家顏面掃地不說,婧綺是定活不成了,便是婧怡,恐也再難找到好人家。因此,這一番話說得實在既中肯,又在理, 哪知陳庭峰聽了卻只是冷笑:“愧疚?她若當真有愧疚之心,便不會做下這腌臜事!她可曾想過,若遇上個性子烈的女兒家,一根白綾抹了脖子……”說到此處,忽語聲頓住,像是想起什么,一時便面露沉思之色,神情間卻仿佛透著一股戾氣。 陳彥華見狀,心中不由一跳,莫名生出種不祥預感來,忙略提了聲音叫道:“父親,您怎么了?” 陳庭峰回過神,微微搖頭道:“無事,”復接了方才的話題,道,“還有綺姐兒,你以為她是個什么好東西,今日江家請的分明就是怡姐兒,為何去的是她?那繡袋中的糕點我已請大夫看過……謀害起親姊妹來倒是一套一套的!枉我往日看在她父親面上,對其多有偏頗。她素日欺負怡姐兒我也只睜眼閉眼。臨了臨了,卻原來是養了只白眼狼!”又氣道,“好好一個黃花閨女,在外頭被人糟蹋,她倒得意猖狂上了,還以江家人自居,”嗤笑一聲,“人不定當她是只破鞋……” 這話說得就有些難聽太過了。 陳彥華忍不住再次打斷父親:“她畢竟還是陳家的女兒,您就給她留些體面罷。再說,我們家的姑娘可不只她一個……怡姐兒還沒說人家呢?!?/br> 說到此處,便不得不提陳庭峰此人,其實為人十分狹隘偏私,又是個火爆脾氣,偏他平日就愛擺飽讀詩書、風流文士的款兒,自是不能出口成臟的,這多年來實已憋得內火燥盛、不得疏散。 然此番進京,卻叫他得了機遇……朝堂之上波譎云詭,以黃閣老為首的清流黨彈劾武英王手握重兵、佞臣弄權,逼沈穆交出虎符;一眾學子更是聯名萬言書,直達天聽,請圣裁“除jian佞、清君側”。一時間滿朝風雨,彈劾沈穆、沈貴妃的折子雪片一樣,皇上雖都留中不發,但沈穆已接連十數日稱病未上早朝。早便有風聲傳出來……皇上龍顏大怒,只是顧及郎舅之情,默許沈穆自清辭官榮養,從此卸甲歸田,再不可插手朝堂之事。 皇上顧念與沈貴妃的夫妻之情,武英王府屹立不倒,但榮華勢必再不復從前。而黃閣老便將成為這次政斗中的最大贏家。 陳庭峰是黃閣老多年的忠實追隨者,此番又出力甚多,早已得了許諾,待一切塵埃落定,黃閣老便會在六部中為他謀個實缺。他是兩榜出身,又曾供職翰林院,若能在六部里穩扎穩打地慢慢升遷,入閣拜相也是指日可待的。 這樣想想,一時便得意忘了形,言行舉止上就難免露了真性兒。 聽見兒子的話,才猛然意識到言行失態,不由輕咳一聲,掩飾道:“是為父妄言了,實在是關心則亂?!闭f著,走至書案后坐下,自顧看起書來,嘴里只道,“若無事,你便先下去罷?!?/br> 陳彥華本想再勸解兩句,見他只是低著頭,一副勿言勿擾之態,到嘴邊的話便再難出口,暗暗長嘆一聲,自出去了。 …… 卻說婧怡,昏昏沉沉睡了這一日,直至掌燈時分方悠悠醒轉,才睜開眼來,便見昏黃燈下一個熟悉人影正伏在她床邊,面色憔悴、雙目通紅。 “母親?”她想驚喜地呼喚,話出口才覺聲如蚊蚋,幾不可聞。 王氏猛見她醒轉,自是悲喜交加,忙撲上前去,欲要噓寒問暖,卻是未語淚先流。還是碧玉機靈,拿銅簽子撥亮了燭火,上前柔聲勸慰一番,又伺候王氏拭了淚,才叫她略略穩了心神。 綠袖得了消息,忙端來吃食,卻是碗熬得稠稠的米湯。因婧怡腹瀉至脾胃虛空,正是五臟六腑最為孱弱之時,受不得生硬、受不得油葷,只可進那好磕化的流食……這米湯便是王氏親自往廚房熬的,一直溫在灶上,只等她醒了便可服用。 碧玉將婧怡扶起,叫她靠在自己身上,王氏則端了米湯喂她,每一勺皆試了溫度方送至她唇邊,眼含憐惜、神情溫柔無比,動作更是小心翼翼。 婧怡一向自覺乃是鐵石心腸之人,不止對他人,也對自己……這世道何曾對她有過什么情誼?她不知情為何物,自然無情。 便如在相國寺廂房之中,那一刻心念電轉,仍是蔣那點著迷香媚藥一類的香爐放回原處。她已做好打算,若婧綺尚顧念姐妹情分,并未在糕點中下得重手,她便能保持神志清醒,到時自會設法示警于她;若當真下了重手,那她也不必自作多情,讓婧起求仁得仁便罷。 就是如此公平,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然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來自母親的真切關懷,卻讓她鐵一樣的心有了一絲裂縫……她只覺眼圈發熱、鼻頭發酸,終是哽咽道:“母親……” 王氏見她那樣,哪里還忍得住,早落下兩行淚來,抱住女兒心肝rou地哭起來。 母女倆便抱頭痛哭了一回,好半晌才算止了,各自梳洗一番后才接著靠到一處說話。 因一場痛哭疏散了心中大半郁氣,婧怡只覺精神一振,便將進京后發生種種,揀緊要的說了,例如陳錦如之所作所為,陳庭峰與毛氏的互通款曲,既不夸大、也不簡略,只平鋪直敘地說給了王氏。 王氏便咬牙切齒地道:“我當她真心與我家結親,哪知是存著這等齷齪心思……”撫了婧怡的臉,心有余悸道,“好在老天有眼,叫你躲過這一劫……都是母親思慮不周,害你遭此大罪。瞧這臉都瘦得脫了形兒……”說著,既愧疚又心疼,幾乎又要落下淚來。 對陳庭峰收傭毛氏之事,卻像是沒聽見一般,絕口不提。 婧怡便已知曉她的心意,心下長嘆一聲,面上卻未露分毫,道:“您舟車勞累了一路,想必累得很,女兒這會子已好了,您還是快歇著去罷……與父親多時未見,也有許多體己話說的?!?/br> 王氏有些猶豫,半晌仍搖頭道:“不,我不放心你,今兒就陪著一道睡在這屋?!?/br> 婧怡卻命綠袖叫王mama進來,問道:“父親現在何處?” 王mama忙回道:“老爺方才一直呆在書房……這會子去了大姑娘房中?!?/br> 婧怡和王氏互望一眼,眼中皆露出深思之色……雖說都是一家人,但黑天半夜的,叔叔去侄女房中也不像話,有什么話不能等到明天再說? ……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陳庭峰此刻確實正在婧綺房中……婧綺披頭散發坐在床上,他則正襟危坐于太師椅上。 房中是詭異的沉默。 也不知過了多久,陳庭峰長嘆一聲,道:“你可是怪二叔太過狠心?” 婧綺轉過臉,并不作答。 陳庭峰也不在意,接著語重心長道:“家中只你和怡姐兒兩個女孩兒,你心中應是明白的,二叔一直更偏疼你些,只因怡姐兒雖聰明活潑,卻遠不及你乖巧懂事;她只愛針線女紅,你卻在讀書寫字上極有天賦。你六歲那年,是二叔為你開的蒙,《百家姓》、《千字文》、《論語》、《詩經》哪一本不是我手把手教的你?你雖是個女子,我對你卻是寄了厚望的,”說到此處,不由神色黯然,“你卻做出這種事,可知‘愛之深、責之切’?” 婧綺抬起頭來,大聲道:“我說過了,是婧怡設計陷害我,我才是受害者!” 陳庭峰搖頭:“不論如何,清白誒毀的人是你……你可想過,這樣不清不白地嫁進江家,你在江家又能有何立足之地?” 第36章 忙嫁 中 陳庭峰搖頭:“不論如何,清白被毀的人是你……你可想過,這樣不清不白地嫁過去,你在江家又能有何立足之地?” 話中意思,竟仿佛是在規勸她不可草率嫁娶。 這卻正對了婧綺的心思……江臨寧是三房唯一的嫡子,將來必定會繼承絕大部分家產,雖只有個秀才功名,但年紀尚小,總有那出頭之日,的確算是良配。她百般費盡心思,要嫁的自是這位表哥。 可結果…… 江臨平不過是個婢生子,且前頭已有過一位正室。再娶的便是繼室,在先夫人的排位前是要執妾禮的,這叫心高氣傲的婧綺如何忍得?再說,江臨平不僅早有了庶子庶女,花名更響亮了半邊京師,婧綺久居深閨,也是聽說過的……就算不求夫君通達顯貴,對自己一心一意總是起碼的。 眼前閃過江臨平掛著邪笑的面孔,瞧那手段,便知道是個久經風月的,想著便渾身上下的不舒服。因再按捺不住,跳下床撲倒在陳庭峰面前,大聲道:“江臨平喪心病狂,竟如此羞辱于我,我便是死,也絕不嫁他!”又抬起臉滿懷希冀地望著陳庭峰:“二叔,江家如此相欺,不過是看我們家勢孤力薄,不敢與他們相抗罷了??晌译m為女子,也知氣節二字,又怎會為強權折腰?還請您為我做主,拒了這門婚事!” 陳庭峰聞言,面露贊賞之色,扶起婧綺道:“說得不錯,我陳家雖非高門顯貴,但世代詩書傳家,又豈能屈從他人之yin威?你姑母幫著夫家算計娘家,二叔往后只當沒有這個妹子,至于江臨平,總不能叫他得意猖狂……便是告到順天府、告到皇上面前,二叔也會為你討回公道?!闭f著,又嘆息道,“方才我聽了下人一面之辭,又見你蓬頭垢面、形容狼狽,一時驚痛交加,不分青紅皂白便要重罰你,是叔父錯了?!?/br> 一番話說得婧綺半天回不過神來……和陳錦如斷絕關系也就罷了,陳庭峰竟然要為她討回公道,將江臨平告去順天府? 如此一來,她被江臨平玷污一事豈不變得人盡皆知,若當真如此,還會有哪個人家愿意娶她這不潔女子進門? 婧綺一向就是個心思活泛的,即便遭此大變,也并未一味沉浸在驚惶之中。相反,她已在最短時間內想到了出路……請陳庭峰出面拒婚,再過個一年半載,等事情平息,就遠遠地嫁出京城。江南富庶,湖州邊上的杭州府就很不錯,再有嘉興、余杭都好,只要對方家世人品出挑,不定過得比在京城滋潤自在。 可陳庭峰卻要將這件事情鬧大…… “二叔,”婧綺的表情有些僵硬,勉強控制著語氣,道:“我知道您是為我好,可若當真鬧起來,侄女恐怕要一輩子遭人恥笑,您和二嬸面上也無光……以侄女拙見,還是息事寧人為好,至于江臨平……惡人自有天收,沒必要為了給我出氣,壞了陳府的名聲?!?/br> 她小心斟酌著語句,并不敢直接說出自己的打算,只將話往陳府的體面上帶,希望陳庭峰能看透其中利害。 可陳庭峰混跡官場多年,早煉成了人精,這等小心思怎么瞞得過他?只聽他長嘆一聲,道:“我哪里能不知道輕重?只是你寧死都不愿嫁入江家,我卻不能眼看著你平白送了命,”說著,轉開臉去,悵然道,“你是個好孩子,為了陳家名聲愿以死自證清白,叫二叔如何舍得?不如就在府中設一庵堂,雖落發出家,但仍在家里住著,一應吃穿用度皆由二叔奉養。便是往后你大哥當家、你大哥的兒子當家,少了什么,也不會短了你這一處。傳到外面,大家自然就明白你的貞烈,那江家再是權勢滔天,也不能平白多生張嘴來空口白牙。到那時,我非整得江臨平那小子脫一層皮不可,總能叫你解氣?!?/br> 婧綺有點傻眼,半天都回不過神來……分明在說告江臨平的事,怎么講起了出家不出家的話。 她何時說過要出家? 為了解氣,出家當一輩子的尼姑,陳庭峰是真將她當傻子不成? 望著他一張一合的嘴,婧綺忽然反應過來,什么為她討回公道,什么唯恐她嫁入江府無法立足……陳庭峰就是要誆她說出不愿嫁給江臨平的話來! 寧死都不愿嫁進江家……這不過就是隨口一說呀! 如今倒變成她欲以死明志,叔父百般勸阻,并許一生供養嫁不出去的侄女;陳家遭人陷害,然高風亮節、不為強權折腰,又兼母慈子孝、兄友弟恭,實乃大齊朝第一有節之家。陳庭峰作為一家之主,治家有道,定能受到朝廷嘉獎,從此官運亨通、步步高升。便是婧怡那小賤人,說不定都能攀上個高門大戶。 只要她落發出家,青燈古佛一生,這一切便都有可能。 婧綺的腿在前次江府生辰宴上受了傷,一直未得痊愈,今日更是傷上加傷,且自回府至今,并沒有人請大夫來為她看傷。不僅如此,因侍畫關進了柴房,她被婆子送回污后,便一直獨自坐在床上,連個掌燈點燭、伺候茶水的人都沒有。 而此刻,她正撐著地面緩緩起身,一瘸一拐走至陳庭峰面前,自頭上拔下支簪子來,冷笑道:“與其在江家受人白眼,還不如絞了頭發做尼姑自在……我知道,二叔都是為了我好。不過,我已是殘花敗柳之身,與其茍活在世上污人家的眼珠子,還不如自我了斷了干凈?!闭f著,高高舉起手中簪子…… 重重劃向了陳庭峰! 二人站得本近,陳庭峰見她欲尋短見,根本沒有阻止的意思,又怎料到她會有此一招,自是閃躲不及,只下意識地一側頭。 說來也巧,那簪子既細且長、尖而鋒利,陳庭峰側頭避讓,簪子自下而上,正好刺進了他的耳朵。 刺耳之痛,自非常人可以忍受,只聽陳庭峰痛嚎一聲,耳中鮮血長流,雙目早變得赤紅,原本清癯的面容因疼痛變得扭曲猙獰,兇相畢露,飛起一腳將婧綺踹翻在地,扯下腰帶便套住了她的脖子。 “好你個賤人,竟然傷我……不是想死么,今兒便成全了你!” 王氏打開門,看見的便是這樣一幕……夫君滿臉滿手的鮮血,狀若瘋魔,正用腰帶死死勒住侄女的脖子。 再看婧綺,早被勒得臉色青紫,兩眼翻白,嘴巴大張,只有出氣兒、不見進氣兒的了。 王氏乍見此景,嚇得連連后退,左腳絆住右腳,終于一摔坐在地上。好在一邊的陳彥華還算鎮定,一個箭步奔進房內,一把推開陳庭峰,將已幾乎去了半條命的婧綺給救了下來。 原來,陳彥華自與陳庭峰在書房說完話后,左思右想,總覺父親神色有異,唯恐他做出什么來,便著人留意他的去向。得知他去了驚奇屋里,一顆心立時怦怦亂跳起來,哪里還坐得???趕忙忙過來瞧瞧可有出事。 王氏卻是從婧怡處直接過來的……聽說陳庭峰在這里,婧怡便勸母親:“深更半夜的,父親到大姐屋里能有什么,不過為了今兒的事。您不知道,父親自打進京后脾氣見長,只怕大jiejie討不了好,鬧將起來,府里又到處是流言蜚語……您還是去看看罷?!?/br> 王氏雖聽話來了,想的只是叔侄女兩個深夜共處一室于禮不合,對婧怡所說卻不以為然……丈夫多少年來一直偏疼婧綺,不論她做了多大錯事,說一會子軟話、掉兩滴淚,什么事都不會有。再說,她也并非第一次悔婚,還不是雷聲大雨點小、重重拿起輕輕放下?說一千道一萬,陳庭峰終究是個心軟的人,至少,對婧綺、柳氏母女是。 因此,她怎么也想不到,會看到一個人間地獄,而地獄中收人魂魄的厲鬼,竟是她二十多年的枕邊人! …… …… 婧綺的婚事終究還是定了下來,短短兩三月間,這句話已說了兩遍。 只這回絕不會再反復,婧綺與江臨平已有夫妻之實,兩家人唯恐他們珠胎暗結,婚期定得太晚,孩子生養的時間對不上,又要惹出一堆閑言碎語。因此,婚期是越快越好。 當然,還有陳庭峰的因由在里面……婧綺那一簪子既狠又準,請遍京城名醫,都沒能救下這只耳朵來。為此陳庭峰將自己的書房砸了個稀巴爛,仍不解氣,隨便找了理由打了好幾個下人,才算消停下來。 只是,再不肯見婧綺的面,也不能聽見關于她的任何事情,否則,就免不了一場無名火。 這卻也怪不得他,要知道,在陳庭峰心中,沒有什么比仕途更為緊要。而大齊律法明令,身有殘疾者不可入朝為官……前一日還做著入閣拜相的美夢,結果,不僅夢醒成空,還挨了當頭一棒,怎能不跳腳? 倒是那個黃閣老,拍著胸脯應承了他,只是單耳有疾,并不影響聽力,到時候仍給他謀個好缺,只要此事不傳揚出去,半點問題不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