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節
瞧見圣上的黑臉,不少人心知這回他們應該是噴錯了。 錯沒錯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接下來,這些主動出頭的人,都排著隊給圣上臭罵了半天。 不罵不知道,被狠罵了一番過后,眾人方才暈暈乎乎地想著,原來自己阻止出海,竟然是這樣十惡不赦的大罪。 這一次上朝,眾人幾乎沒有來得及說其他的事,全都聽著圣上在上頭無差別的罵人了。 那些反對的人,最后也因為圣上情緒激烈最終丟盔棄甲,不敢再說什么話了。 吏部尚書段大人站在邊上,心中竊喜。 這些天他看著眾人吵來吵去,吵得這么兇,結果連吏部改制的事兒都忘了。 這事看起來還得折騰好一段時間,既然這么著的話,是不是代表他們吏部也能高枕無憂了? 想到這里,段大人恨不得放一掛鞭炮慶祝慶祝! 顧大人這信,來得及時??! 出海一事因為有圣上壓著,所以這些不滿的人最后也沒有敢說得太多。 好在錢尚書也存留了一絲理智,知道這些人說得那些雖然沒有多大的用處,但有一點卻是對的。出海尋寶,的確有很大的風險,為了將這損傷降到最低,錢尚書又與其他人商議了一番,為了保險起見,他們決定只派兩艘船出去,偽裝成商船前去打探一番。 兩個月過后,兩搜商船從泉州出發,向東南行徑,船上裝滿了大宗的絲綢與茶葉,看著與別的商船并沒有什么差別。 這兩艘船出海之后,一開始還有消息傳過來,后來就跟斷了聯系一般,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什么消息。 朝中那些人看錢尚書都在像看一個笑話似的。早說什么來著,他們就說這事不靠譜,偏偏錢尚書還深信無疑,不僅自個兒信,還拉著皇上一道信,弄出了兩艘小船出海,最后一無所獲。 錢尚書知道這些人是什么意思,沒有生氣,也沒有發怒,只在半年之后,又派了兩艘船下去。 就像顧邵在信中說得那樣,這件事,急不得。 眾人聽到將兩艘船出海的消息之后,再次感慨錢尚書不靠譜。 只是圣上看著卻挺縱容的,不僅沒有呵斥,反而默許了錢尚書的所作所為。 看著圣上如此態度,他們也只能將到口的話默默地咽下去。算了算了,不就是四艘船么,只要動靜不鬧得太大,他們也樂得看錢尚書的笑話。 只是誰也沒有想到,派出去的那兩艘船,隔了半年之后也沒有了音訊。 這四艘船竟像是徹底失蹤了一般。 至此,也沒有多少人再將心思放在這上面了。 三年一晃即過。 對許多人來說,這三年并沒有什么太大的變化,可對于顧邵來說,這三年帶給他的變化實在是太多了。 原先他來淮安府,只是為了治水一事??扇缃裨谶@待了這么久,顧邵也漸漸待出了感情。 不管是桃園縣還是淮安府,只要他待過的地方,難免都會有些留戀。顧邵不想看著自己治下的地方民聲載道,只能盡己所能,一點一點去改變。 盡管能改變的地方并不是太多,不過,能改則改吧。 原先顧邵在金壇縣無所事事的時候便發現了一件事,雖然朝廷頒行了農書,但其實農戶里頭真沒有多少人能認得字。這淮安府的情況也差不多。 可那農書上寫的東西,恰恰是百姓務農所需要的。 顧邵閑下來之后,便帶著衙門里頭的書吏,一個村一個村地跑,給他們開農書課,讓這些書吏將農書上寫的東西教給他們。 聽不聽書上寫的是一回事,但是該有的東西,還是得教會他們。 除了務農,最讓顧邵上心的便是抓貪官了。 雖然上回解決了不少貪官,但這貪官么,本來就抓不完的。這世上能堅守本心的人本來就不多,即便一開始不貪,可后來真碰上錢糧的時候,卻也很難做到紋絲不動。動了,往后也就更難止住手了。 顧邵對這些貪官向來都是能抓則抓,不管他后頭有多大的后臺,也不管這事過后會給自己的名聲帶來什么影響。 因為這件事,顧邵在桃園縣境內漸漸有了包青天的名聲。 三年之間,顧邵跟著晉安先生沿著河道,在淮安府境內,甚至是淮安府以外的地方修建了不少堤壩。要說一開始只是試探著將那“束水治沙”的法子用上正途,那么如今便是徹底放開手腳地去治水了。 經過這么兩三年的試驗,顧邵和晉安先生還有工部的一干人等漸漸摸清楚了這法子的路數,不外乎是塞旁決用以挽正流,筑近堤用以束水攻沙,筑遙堤來防洪水泛濫。 除了這束水治沙的法子,顧邵跟晉安先生兩人還想出了另外一個辦法,便是在主槽以外的地方修建堤壩,保持較大的兩岸堤距,借以減輕河道與洪水對堤防的沖決,亦可以在河堤之外的灘地滯洪滯沙,一舉兩得。 這法子前頭束水治沙的法子并用,起初并不知道功效如何,等第三年黃河再次發了洪水卻未見潰決,眾人方知這兩個法子再好不過了。 這畢竟是一樁大事,歷朝歷代治河治了千百年,卻也未曾治理出什么門道來。如今朝廷只花了兩三年的時間卻能將水治得如此服帖,經此一役,眾人對工部還有晉安先生也是心服口服。 其實還有一個顧邵,只是京城的百官聽著圣上夸顧邵聽得太多了,實在是聽厭了,聽煩了。這回即便他們在圣上的念叨之下,知道顧邵在這里頭出了大力,可他們對著顧邵也依舊無動于衷得很,決口不提顧邵有多好,轉而將工部和晉安先生夸上了天。 為了這事,圣上差點沒被他們給氣死。 不過圣上生氣歸圣上生氣,并不影響治水這件事的進展。至此,工部也決定往后將這兩個辦法在各處容易決口的河道處都用上。不過,這些都與顧邵沒有什么關系了,他來淮安府只是為了試驗,如今法子都交給了工部的人,往后的事兒也不必顧邵和晉安先生再跟著。 三年任滿,顧邵跟著晉安先生一道回京。 晉安先生是回京歇息一段時間,往后若是無事便打算云游幾年。顧邵么,自然沒有這么瀟灑,他得回京述職,若無意外,顧邵覺得自己未來幾年只怕都離不開京城了。 從淮安府啟程的時候剛好是正月十六,過了年節,天兒也漸漸暖和了起來。原本是年前就能回京的,只是考慮到秀娘身子重,顧邵特意延后了半個多月。 返程那日,碼頭處竟然擠滿了人。顧邵過去的時候,差點被這場面給嚇了一跳。 “這……”顧邵指著碼頭上的那些人,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賀知府笑笑:“知道顧大人今日要回京,這些都是前來送行的百姓?!?/br> 顧邵一時被震得說不出話來。原來這些,都是過來給他送行的嗎? 賀知府接著道:“沒有人提醒他們,都是自行過來的?!?/br> 來得心甘情愿。 顧邵聞言,抬眼看了碼頭一圈。都是人,有些他面熟,譬如糖鋪子的掌柜,譬如羊rou湯攤子的老板娘,但更多的是顧邵不記得的,叫不出名字的人。他在淮安府做事的時候,許多都是順手一做,順手一幫,沒有考慮到結果,更沒有將這些事記在心上,但其實,這些百姓卻是記在了心上。 看到顧邵望過來,碼頭上百姓忽然興奮了起來:“顧大人看過來了!” 眾人揮手揮得越發賣力。 仿佛要將手揮斷一般。 顧大人今兒就要走了,往后說不定也難會來他們淮安府了,雖然舍不得顧大人走,可他們也知道,顧大人是要回京城做大官兒的,他們這個小地方,終究留不住顧大人。 第170章 我失寵了 官船離了碼頭,漸行漸遠。 顧邵站在船尾,盯著那邊朝他揮手的人,心中涌起許多感慨。 他一直覺得,自己做的那些不過是礙于淮安府通判的職位,是個不得不做的義務??稍瓉?,他做的那些事也是會被人看在眼里,記在心里的。如今,這些人便因為他做的那些,心中存了感激,特意前來送行了。 在他看來自己只是舉手之勞,可在這些百姓眼中,他卻是實實在在的好官。 做官做了這么久,顧邵忽然之間對好官兩個字,有了更直接的認識。 這般想著,再看岸上那些人,顧邵心里便軟和的不像話。說起來,他原本就不是一個無動于衷的人。 顧邵看了好一會兒,直到岸上的人已經看不見了,也再聽不到他們的聲音,才嘆了一口氣,準備回船艙。 這淮安府,也不知道看他后還會不會再來了。 但愿他還是能來吧,見一見故人,看一看熟悉的地方,也是好的。只是不知道,下一次過來,是五年后,十年后,還是三十年后…… 往后的事情,誰又能知道呢。 顧邵回了船艙。 如今秀娘身邊還只有一個紅香跟著。顧邵之前打算給她再添一個丫鬟,卻被秀娘拒絕了。秀娘想得也簡單,她相公到現在身邊都沒有一個人服侍,能做的事情都是他自己一個人做的,淮安府上上下下的官吏瞧著,誰人心里不佩服?秀娘自己不做官,可她也知道克己兩字對做官的人來說無疑是個好名聲。 相公自己身邊都沒有什么人,她又怎能多添什么丫鬟,平白耽誤了相公的好名聲呢? 船艙里頭,紅香正在給秀娘找果脯。上船的時候紅香特意拿了好幾包放在包袱里面,現在也好找,一翻就翻到了。 打開之后,還沒送到夫人面前,就看到后面忽然伸出來一只手,從里面拿了一個過去。 不用回頭,紅香也知道是誰來了。他們家姑爺吧,大事兒上都挺正經的,就是在這些小事兒上頭,容易孩子氣。偏偏他們夫人還樂意縱著。 顧邵對這些果脯本來也喜歡的很,看到紅香拿出來了這么一大包之后也嘴饞,所以忙不跌就拿了一個塞進嘴巴里。誰知道這果脯壓根就不是一般的果脯,不僅不甜,還酸得人牙都掉了。 顧邵被酸得實在受不住了,趕緊把嘴里的東西吐出來:“你這是在哪兒買的?” “留在縣衙對面的那條街上買的,聽說那兒賣的果脯最酸,最適合有身孕的人吃了?!奔t香說得還有點驕傲,畢竟東西是她買的么,她將東西往秀娘跟前遞了遞,“夫人您嘗嘗?!?/br> 秀娘吃了一顆。 紅香眼巴巴地問道:“味道怎么樣?” 秀娘將一顆吃完了,竟又拿了一顆過去,一面點頭道:“味道正好?!?/br> 顧邵看她吃的這么起勁兒,不自禁地多咽了幾口口水。 秀娘這胎懷得并不算幸苦,如今已經四個月,也漸漸鮮顯懷了。開始兩三個月的時候嗜辣,頓頓都得吃辣的,好在胃口不錯,只要有辣的吃著都還行,不怎么挑食。這幾天也不知道是不是辣的東西吃多了,有些膩了,竟然又改變了口味,喜食酸物,且越酸越好。 顧邵跟著她吃了幾天之后便放棄了,太酸了那些菜,他吃著都倒牙。 紅香見顧邵坐了下來,知道他們應該是話要說,便知趣地下去了。 她走之后,顧邵湊到秀娘身邊,手搭在她不算大的肚子上,費勁兒感受著。他聽說婦人家懷孕會有胎動,可他如今都等了這么多天了,怎么也沒看到自己家的小崽子有什么動靜? “才四個月呢,還早?!毙隳飳︻櫳鄣哪铑^心知肚明,“再過兩個月,說不定才能有動靜?!?/br> “這么遲?” “是相公太心急了,哪兒有那么早的?” 顧邵大失所望。 秀娘摸著自己的肚子,笑得很是滿足。來淮安府的三年,只除了先前遭難的那次,秀娘每天過得都挺平淡的。她性子溫婉,從不覺得這樣的日子過起來有什么無趣的,也不覺得顧邵在外頭辦事兒不能陪著自己有什么不對。 她知道,自家相公非池中物,他有自己要做的事。日子過得平平安安,沒有什么煩心事兒,只除了一樣,她嫁到顧家三年,卻遲遲沒有開懷。 京城公婆那邊的消息時有傳來,只是消息一直都是傳到她相公那邊的,相公不想讓她知道的,秀娘自然無從得知。只是有些事只要想想便能猜出來,譬如她這遲遲沒有懷孕一事,公婆必定是有意見的。不說公婆,就連她娘也在替她著急,讓她去找個大夫看看。 秀娘的確去看了,看了之后也沒看出什么毛病,只說是緣分未到。 既然未到,那便強求不來,她也就只能安安靜靜地等著。 等了兩年吧,偏偏在顧邵三年任滿的時候發現秀娘自己懷孕了。 秀娘本來就溫柔,如今懷了身孕,更溫柔了幾分。她將手搭在顧邵的手上道:“等咱們回京了之后,該置辦的東西都得置辦起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