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節
這些人所知甚少,自然猜不到點子上。要說這件事,還得從今日早間,王翰林被召入殿說起。 太極殿中,晉安先生的折子已經上達天聽。 王翰林本在翰林院值班,卻不知為何,被小太監火急火燎地叫到了太極殿。 一腳跨進大殿,王翰林便瞧見圣上手中拿著一個奏折,迫不及待地對他比劃著:“愛卿,快過來看這折子!” 第73章 當今圣上 王翰林接過奏折,卻發現是晉安先生呈上來的,寫得是黃河的治淤之策。 晉安先生本就是擅治水,是當世少有的水利大家。他的書,王翰林也全都看過,只是如今這奏折上的策略,卻從未在書中出現過。 王翰林笑了笑:“恭喜圣上,看來晉安先生又有良策了。若能成功,破黃河之患指日可待?!?/br> “不是讓你看這個?!被噬蠝惲诉^來,神秘兮兮地指著最低下那一行小小的字,“看這兒?!?/br> 王翰林目光落在那一處,上頭赫然是“鎮江府解元顧邵”七個字。 “顧邵……”說起來,王翰林已經許久沒有提到這個名字了。 當日鹿鳴宴一別,王翰林與顧邵便再沒有見過。前些日子聽說鄭家二老爺帶著顧邵回了京城,王翰林也只是聽聽就過去了,并沒有什么反應。 他雖看重顧邵,卻不想因為這份看重與他私交過甚,否則,于顧邵也沒有什么益處。 只是王翰林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在這樣的情況下再次聽到顧邵的消息?;叵敕讲趴吹降哪欠葑嗾?,王翰林心中感慨,他果然沒有看錯人。 這孩子不僅心懷天下,還博學多才,便是于水利一道也多有建樹。 王翰林不動聲色地放下奏折,回頭問道:“圣上特意讓臣過來,便是為了他?” 皇上點點頭:“朕記得,你對這顧解元挺欣賞的,還在朕跟前提過一次呢?!?/br> 王翰林也記起了這回事。 當日他從鎮江府回來,圣上閑著無聊,便問他此次出行可有什么趣事兒。王翰林沒有多想,就提了顧邵幾句,不曾想圣上請聽進去了,竟然還記下了。 “許久之前的事了,不曾想圣上還沒忘記?!?/br> 皇上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記下了這個名字,興許是王翰林頭一次夸獎一個他不認得的人吧,心里好奇,所以才沒忘掉。半晌,皇上又探頭問了一句:“那顧解元,生得什么模樣?” 王翰林笑了笑:“玉樹臨風,儀表堂堂?!?/br> 當今圣上喜歡好看的人,已然不是什么秘密。不過,愛美乃人之天性,本沒有什么錯處。 “那就好?!被噬蠐嶂乜?。三年前殿試他也是親自去監考的,當時一甲三人,兩個都生得丑,還有一個普普通通,可將他郁悶壞了。 他可不想讓自己的眼睛受罪! 王翰林等圣上說完,目光忽的又落在桌案上。上頭堆著的奏折好像一直沒有減少過,前日看是這么多,昨日看是這么多,今日亦然。 王翰林抬起眼,無可奈何地看了皇上一眼:“圣上,昨日的奏折批完了了嗎?” 皇上恍若未聞地移開了目光,自顧自地轉身重新坐好,并沒有回王翰林的話。 王翰林想勸幾句:“圣上您——” “好了好了!”皇上煩躁地轉過身,不讓他多說。 他心里也挺不樂意的。 催催催,每次宣他們進來都來催。他又不是不批,只是遲點批就是了。 可王翰林還沒走,皇上縱使心里不樂意,也還是裝著一副認真辦事的模樣,開始有板有眼地看起了奏折。 見此,王翰林方才準備退出去??伤排擦艘徊?,便聽到后面猛然傳出一聲重擊,似乎是拳頭落下的聲音。 王翰林詫異地回過頭,突然瞥見方才還一臉輕松的圣上,忽然寒下了臉。 “這些混賬東西!”皇上猛地站了起來,朝著外頭喊了一聲,“來人!” 太極殿外頭守著的小太監立馬小跑著進來,跪在大殿中間等候吩咐。 皇上仍是怒氣滔天的模樣:“去,給朕將那周——” 說到這兒,皇上忽然卡了殼,遂趕緊看了一眼折子后將那奏折扔到地上,再轉身盯著那小太監,仿佛那不是他跟前伺候的人,而是奏折里提到的那個罪魁禍首。他說得咬牙切齒:“去給朕將那周叔良押進宮來!” 在太極殿伺候的都是人精中的人精。 皇上的話一落下,小太監就立馬反應過來這周叔良是哪個——戶部郎中,日前被戶部尚書被派遣去修筑護城河的那位周大人。 也不知道這位大人是犯了什么事,竟然把圣上給氣成這樣。小太監一瞬間想了許多,可腳下動作卻一點都沒有慢,躬身退后,就這么出了大殿。 王翰林看了一眼火氣上頭的圣上,彎下腰將地上的奏折撿了起來,打開后仔細地看了起來。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王翰林雖然感慨戶部那些人膽子大,但是這些人膽子大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背后勢力錯綜復雜,也難怪他們敢在這種事情上做手腳。 將奏折看完之后,王翰林忽然注意到一件事。 這奏折上頭,也出現了顧邵的名字。 合起折子,王翰林心中頗有感慨,輕輕將其放回桌案上。 皇上還在那兒氣得兩頭踱步,嘴里不住地罵著周叔良。 氣成這樣,王翰林也可以理解。 當初圣上怕麻煩本不想修護城河的,是朝中那些人一直上書,將修河一事牽扯到國運上頭,這才讓圣上不得不松了口,派人前去修河。明明是他們鬧著要修,結果還修出了事,如何能叫人不氣? “朕要徹查!”皇上氣不過,猛得捶了一下旁邊的柱子。 說完這一句,他仿佛還覺得不夠,又陰測測地添了一句:“朕還要砍了他們的腦袋!” 王翰林默不作聲。 這句話,這么多年他已經聽膩了。 倘若勝上當真能這樣殺伐果決,那他們幾個也不必過得如此艱辛了。不過,圣上開了口,王翰林也還是不得不附和,且他也想將這件事徹底查清楚:“錢侍郎身處城外,必定查得不甚清楚,圣上不如將此事交由大理寺?” 皇上想了一下,似乎覺得這主意還不錯:“行,就交給他們吧,務必要給朕查清楚,一個都不要放過!” 王翰林點頭。 實則,他心里想的是能查多少是多少,希望那些人尾巴掃得不要太干凈。 正因為有了這么一出,所以遠在城外的周郎中,沒多久便被人押走了。 且還是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宮里頭的人押走的。 宮里來人時,邊上圍觀眾人都不敢問什么,可等人一走,這些人便議論開了。 “也不知周大人犯了什么錯,竟然就這樣被帶走了?!?/br> “看這架勢,似乎犯得錯還挺大的?!比缛舨蝗?,也不會讓一個朝廷命官就這么臉面著地地被押走。面子里子都沒了,往后可怎么做官啊。 有不知道的,自然也有聽到一些風聲的,遂壓低了聲音同其他的人解釋起來。 可還沒等到他們說完,便聽到一聲怒呵在耳邊炸開。 “哪來那么多廢話,都沒有事情做了嗎?真沒事情,就給我去下面挖土!” 錢侍郎扯著嗓子罵道。 沒誰愿意真去挖土,所以錢侍郎來了,他們便一哄而散了。 “丟人現眼?!卞X侍郎面露嫌棄。 顧邵這邊,自打看見周郎中被捉走之后,也一直心中有疑。等周圍安靜下來,他才瞧瞧找到了晉安先生,將心中疑惑問了出來: “先生,周郎中如今被押進宮,可是因為之前那件事?” 晉安先生微微點頭。 顧邵心道一句果然如此。隔了一會兒,他又問了一句:“那這件事,牽扯大嗎?” “這要看大理寺那邊本事如何了,還得看戶部那些人手段是否高明?!?/br> 晉安先生從不避諱在顧邵面前談論政事,甚至還會有意引導顧邵去思考。 這些日子,朝中需要顧邵了解的,晉安先生都與他明說了。大齊開國至今,雖說并不是一路風調雨順,但也未曾受過什么大災大難。盛世之景也有,只不過那都是幾十年前的事了。 如今雖也過得去,但是與當年文帝在世,著實相差太多。且時間愈久,科舉入仕的人愈多,朝廷上下的官員也愈多。 朝廷不僅得養著這些文官,還得養著數量龐大的軍隊,哪一樣,都開銷巨大。 官多,不僅費官俸,還費事。 明明是一個小事,可官署之類的諸多官吏卻每每相互推諉,不愿意出力。若是遇上能得利的,便又如蟻附膻,叫人生厭。 再說當今圣上。 這位也算是一位仁君,先帝在位時,因一樁冤案錯殺了不少人。晚年心中有愧,一心向佛,便對當時還是太子的圣上百般灌輸仁政,希望太子可以以仁治國。不得不說,先帝的教導還是頗見成效的。比起先帝,當今圣上確實是一位仁愛之君,無奈仁慈太過,也縱容太過,小事迷糊,大事更甚。 要下皇上春秋正盛,幾位皇子也相繼成年,朝中那些心眼多的,便伺機站隊,漸漸興起了黨朋之爭。 爭來斗去,才將這朝堂攪得烏煙瘴氣,臭不可聞。 顧邵正在跟晉安先生說話,卻不知錢侍郎什么時候走了過來,直接打斷兩個人說話。 晉安先生也不生氣:“錢大人可有事?” “確實有個事?!卞X侍郎摸著胡子,打量了顧邵兩眼。 顧邵被他看得瘆得慌,忍不住往晉安先生那邊靠了靠。 晉安先生笑道:“錢大人有話直說就是了,何必要嚇唬他?” “這點事情就被嚇唬了?他膽子可沒這么小?!?/br> 顧邵心中反駁,其實,他膽子可小了,哪兒大來著? 錢侍郎編排完了,又話鋒一轉,同晉安先生道:“我這番過來,是為了跟你借個人的?!?/br> 晉安先生指了指顧邵:“莫不是借他?” “正是!” 顧邵驚了,生怕自己又被坑得不知不覺,忙道:“可是我最近很忙的,每天要讀書,還是監工,都抽不開身?!?/br> “再忙也得將這件事辦妥了!”錢侍郎說得干脆,不容顧邵拒絕,“這周叔良和戶部的人都被弄走了,可錢糧總還是得有人來管著。朝廷一日未曾派人過來,這錢糧一事,你就一日得幫著分擔!便是累死,也得扛著?!?/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