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張嬤嬤跪在程老夫人手邊,嘆氣道:“老夫人……” “沒事,這么多年了,我早看開了。這些情情愛愛都是虛妄,趕緊生下兒子立足才是正事。成婚后他對我雖然不冷不熱,但好歹給我顏面,沒往家里領那些鶯鶯燕燕。兩兒一女都是從我肚子里爬出來的,這就夠了,我也不和他心里的青梅爭??墒俏覜]想到,都過了二十年,他竟然硬是找到了小薛氏,還把她領回來了!” 程老夫人冷哼,建武九年,程瑜瑾程瑜墨這對雙胞胎剛出生不到半年,程老夫人還沉浸在當祖母的快樂中,四月一天,程老侯爺突然從外面領回一個孩子,說那是他和小薛氏的血脈,剛剛六歲,還要給那個孩子上族譜。程老夫人看到時十分懷疑,那個孩子長得極好,手上一點繭子都沒有,舉手投足比她的親生兒子還有規矩。這樣的孩子,會是流放邊疆,舉目無依的小薛氏能養出來的? 程老夫人懷疑,她有私心,再加上怕程老侯爺中了仙人跳,便壓著不肯讓那個孩子上程家族譜??墒浅汤虾顮攨s難得強硬,一口咬定那是他的血脈,他在外面偷偷養了許多年,孩子雖然衣食無憂,但不能總是流落在外,故而帶回來認祖歸宗。 程老夫人這么多年一直懷疑程元璟的身份,他是小薛氏的兒子沒跑,但是不是程老侯爺的,未必。小薛氏長得好看,一個弱女子流放到邊疆那種地方,能有什么好遭遇。指不定這是誰的兒子,被小薛氏栽到程老侯爺身上。偏偏程老侯爺還傻,當真將母子二人都接到京城,替別人養兒子。 時隔多年,程老夫人見到了小薛氏,小薛氏的臉頰和手不復細膩,可身上那種溫雅寧和的勁,一如往昔。程老夫人因為嫉妒和懷疑,死活不肯讓小薛氏住在侯府,程老侯爺只能將母子二人養到外宅,一應用度都從自己的私賬走。程老夫人這些年拼命克扣程老侯爺的銀錢,也是見了鬼了,小薛氏那個兒子依然養的光明磊落,舉手投足都是富養起來的氣度,還請了西席,一路科考考中了進士。 程老夫人想到這里就恨得牙癢癢:“這個葬良心的,這些年不知道他哪里來這么多錢,供了一房外室不說,竟然還將外室的兒子供成進士。我兒從七歲就壓著他讀書,平時沒少打也沒少罵,結果連給童生都考不上!” 程老夫人罵的是世子程元賢,張嬤嬤不好多說,只能寬慰:“老夫人您急什么,科舉是給沒門路的寒門子弟準備的,世子爺有爵位在身呢,何苦去受那份罪!再說我們是勛貴家,自有祖宗留下來的蔭蔽在,何必轉而投文?” “文不成武不就,就知道每天和那些小妾廝混,氣死我了?!背汤戏蛉苏f起大兒子就忍不住罵,然而張嬤嬤也只是聽聽罷了。別看程老夫人罵的厲害,慶福堂堂一個郡主,房里怎么能有那么多通房小妾?還不是程老夫人心疼兒子,塞過去的。 張嬤嬤笑道:“世子爺還年輕,玩心大,等他再大些就懂事上進了。再說,您不是還有二老爺嗎?!?/br> “老二確實勤勉,從小就比他哥哥聽話,這么多年也勤勤懇懇的?!背汤戏蛉苏f到二兒子臉上有些笑,可是很快又皺起眉,“就是他那個媳婦,走路柔柔弱弱的,說話也有氣無力,看著就不上臺面。連她養出來的女兒也是,瞧瞧大姑娘,不是一樣的雙胎姐妹,可是在慶福膝下養,就是比老二家的大氣懂事。唉,可惜,這么好的一顆棋,這次一退婚,多半毀了。枉我捧了她這么多年,就指著她長臉,嫁個好人家,日后提攜父親弟弟。靖勇侯多好的前程,可惜了?!?/br> 這話張嬤嬤就不好接了,大姑娘這些年是標桿一樣的存在,凡事只有有大姑娘在,不必多想,第一絕對是大姑娘的。相比之下,二姑娘程瑜墨就平易近人許多,更受兄弟姐妹們歡迎。 然而這些和張嬤嬤一個家奴是沒什么關系,依她看無論大姑娘還是二姑娘,都是她高攀不起的存在。程老夫人不知道想了會什么,說:“靠女兒是行不通了,莫非以后,當真讓程元璟成為程家頂梁柱?他一個外室子……” 程老夫人想起這個就氣不順,然而子弟出息不出息,一冒頭就能看出來。程元賢人已到中年,官職還不如十九歲的程元璟大,就連阮氏時常念叨的功課出眾的程二爺,和程元璟一比,也差遠了。 程家全族男子打包起來也比不上一個程元璟,程老夫人當然不甘心,然而這能有什么辦法。張嬤嬤苦口婆心勸道:“老夫人,您年紀也不小了,孫女都要成婚了,您還糾結年輕時的事做什么?小薛氏已經病死許多年,曾經的外室子也成了程家官職最高的人,您就是不籠絡他,也不能把九爺往外推啊?!?/br> 程老夫人嘆氣:“我何嘗不知道。小薛氏在建武九年病死的,她也是能熬,硬是撐著看到程元璟高中進士,才肯撒手。說來也巧,就是那一年,薛家案平反了。小薛氏死前聽到兒子高中,聽到娘家平反,實在是死而無憾。若我那兩個兒子能有程元璟這等際遇,讓我死,我也甘心?!?/br> “哎呦老夫人,您這是說什么呢!”張嬤嬤連忙沖地上呸呸了兩聲,說,“老夫人可不興說這種喪氣話。要老奴說,您要想控制九爺,有的是法子。別的不說,九爺如今還沒娶妻呢,他再怎么難耐,還不是要仰仗您來說親?!?/br> 程老夫人冷笑一聲:“這可未必。若我想拿捏他的婚事,恐怕侯爺就第一個不允。不過說來也奇,侯爺把這個半路來的兒子當眼珠子一樣疼,為什么沒張羅著給他娶妻納妾呢?他今年都十九了,別人在他這個年級,兒子都該有了?!?/br> 說到這個張嬤嬤也不知道,程老夫人奇怪了一會,說:“罷了,等改日侯爺在,我去試探試探侯爺的意思吧?!?/br> 張嬤嬤應了一聲,她有些猶豫,問:“老夫人,那大姑娘的事……該怎么辦?” 程老夫人目光沉沉地盯著一旁的香爐,過了一會,說:“再看看吧,先放出是霍家毀約的消息,看看有沒有好人家上門向大姑娘提親。如果沒有……那這個孫女,只能當做白養了?!?/br> 實在是殘酷,多年尊貴的嫡長孫女待遇,說倒塌就倒塌。然而張嬤嬤除了在心底嘆息一聲,也不打算做些什么。高門大院里各有各的前程,說到底,大姑娘和她有什么關系呢? 程瑜瑾被“有事”,早早出了門。她走在程元璟身后,實在無聊,抬高聲音問:“九叔,你把我叫出來,到底有什么事?” 程元璟淡淡朝后瞥了一眼,說:“你看起來一副精明相,依現在看,腦子也沒多好使?!?/br> 這一句話就刺激得程瑜瑾想罵人,她想到面前之人是她九叔,好歹算是個長輩,只能勉強忍?。骸爸x九叔夸贊。不過九叔憑什么說我腦子不好使?” 程元璟心想簡直愚不可及,他難得發善心,沒想到話都說到這個地步,程瑜瑾竟然還沒反應過來。程元璟神色淡淡的,連語氣也是漫不經心:“那些女眷個個存了刨根問底的心思,你留在屋里,還能做什么?” 短短一個照面,程元璟對程家內宅已經了解的七七八八。慶??ぶ魇虏魂P己,阮氏圈圈繞繞另有心思,而程老夫人還是個一心買女兒的。她們的惡意幾乎毫不掩飾,這種情況,還有什么可留的? 這些話程元璟不會說,他是個非常在意界限的人,換言之,生來冷漠。別人如何,與他何干?他剛剛對程瑜瑾說的那句話,已經是多年來僅有的提攜。 程瑜瑾立即聽懂了程元璟的意思,程元璟一眼就能看出來的事,她怎么會不知道呢。 程瑜瑾低頭,看著雪花一粒粒飄到大紅斗篷上,又很快消融。程瑜瑾安靜了一會,突然說:“有時候我覺得,我就像這雪一樣,遠遠看著潔白漂亮,可是走近了,什么都沒有?!?/br> 程元璟訝異,停下來看她。程瑜瑾扭頭看著回廊外浩浩蕩蕩的風,將雪粒吹的四處飛舞。她的側顏映著雪,幾乎比雪都要晶瑩剔透:“我當然知道留下來會很難堪,但是能有什么辦法。我不好好籠絡母親和祖母,不用日后,明天我就會過不好了?!?/br> 程瑜瑾伸手去接雪,她大紅的披風映在灰蒙蒙的回廊上,出奇耀眼。程瑜瑾回頭對程元璟笑了笑:“九叔恐怕沒法理解吧,你雖然是庶子,但一出生就有父母愛護,事事為你打點,等你長大,你還可以通過科舉改變命運。所以你怎么能理解,那種無路可走,卻必須走出一條路的心情呢?!?/br> 程元璟聽到心中細微的碎裂聲。 無路可走,卻不得不走。 他怎么會不懂呢? 第9章 往事 程瑜瑾站在回廊前,背后朱門森嚴,冷風浩蕩,將隔夜的雪吹得飄飄灑灑,她伸手去接柱子外的雪,那一節手腕比雪都要白皙。 雪落在手掌,很快就化成一汪水。程瑜瑾收回手,自嘲地笑了:“算了,我和你說這些做什么。你怎么會懂?!?/br> 程元璟一手負后,默然不語地望著檐上的積雪。他怎么會不懂呢? 他出生在最尊貴的皇家,父親是九五之尊,母親是原配王妃兼皇后,論出身,天底下大概不會有人比他更高??墒悄怯惺裁从?,他的母親早早病逝,給權臣之女騰開了位置,他的父親最大的反抗就是為妻守孝一年,立他為太子。程瑜瑾說她雖然父母雙全,但實則根本沒人管她,程元璟又何嘗不是如此? 程瑜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和程元璟說起這些來,或許是今天發生了太多事,或許是程元璟已經見過她最糟的模樣,又或許,今天發生這么多糟心事,唯有程元璟一直在她身邊。 程瑜瑾收回手,她走了兩步,突然回頭目露兇光:“你今天已經在祖母面前承認了我的話,我們倆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誰都跑不了。早晨的事,你不許和別人說,更不許反口!” 突如其來的脆弱很快消散,程瑜瑾又恢復成理智得體的宜春侯府大姑娘,臨走還不忘威脅目擊證人。 程元璟沉沉地看著程瑜瑾,那種目光不知為何讓程瑜瑾害怕,仿佛有深不見底的威壓。她有點發虛,不敢面對此刻的九叔,可是才撂下狠話就示弱顯得很丟人,程瑜瑾只好示威般地瞪了他一眼,裝作自己還有其他急事的樣子,飛快走了。 她走了兩步,正要松口氣,忽然聽到背后說:“你走錯了吧?!?/br> “嗯?” “那是回我院子的路?!?/br> 靖勇侯府里,霍薛氏坐在黃花梨雕花圈椅上,過了許久都覺得氣不過。 她砰的將茶盞砸在桌上,茶沫子濺在桌角,深紅色的錦墊洇出深淺不一的水?。骸罢媸瞧廴颂?,他們自己家做了那么多腌臜事,有什么臉面和我兒說退親?更氣人的是那個大姑娘,不知好歹,竟敢當眾撕毀長淵的婚書!” 霍薛氏在宜春侯府里就氣得不行,霍長淵只想退親,不欲節外生枝,就攔著霍薛氏不讓發作?;粞κ溪氉該纹痖T戶十來年,在外人面前亦十分強硬,可是一遇到獨子,那就是百依百順,什么都聽霍長淵的話。 比如今日退婚,霍長淵說不喜歡了要退,那就退;比如程瑜瑾撕婚書,霍長淵說不要追究,霍薛氏即便氣得肺都要炸了,也還是什么都沒說。 霍薛氏身邊的得臉丫鬟琴心用帕子把水滴擦干凈,然后跪在地上給霍薛氏順背:“老夫人,您是什么身份,程家是什么身份,您和她們置氣什么?程家連著兩三代人都沒在朝中擔過要緊職位,只掛著虛銜吃餉,而我們侯爺卻少年英才,年紀輕輕就立了軍功,還在圣上面前露了臉,掛了名。那些文官寒窗苦讀十載,為的就是有幸面見天顏。就算是萬里挑一考中了進士,想在圣上面前混成臉熟,還得再奮斗二三十年吶。而侯爺今年才二十,便被圣上點了名,問了話,還特意關照了侯府的爵位。這種恩寵,放眼京城獨一無二,豈是宜春侯府那種空架子能比的?!?/br> 聽琴心說起霍長淵,霍薛氏的臉色明顯好看許多?;粞κ蠁史騺砩钗ㄒ坏闹匦木褪腔糸L淵,別人夸她的兒子,比夸她自己都開心。 霍薛氏說:“可不是么,長淵去年突然說要娶宜春侯府大姑娘,我那時就覺得程家配不上長淵,但是看在他們家姑娘美名滿京華,我就同意了。誰能想到,他們家竟然金玉其外敗絮其中,連姑娘都不守本分。這樣的人,就是長淵不說,我也不能讓她進我霍家的門?!?/br> 琴心自然接連應是,琴心在霍薛氏身邊侍候了許多年,她比霍長淵還大三歲,這些年幾乎是看著霍長淵從少年長成偉岸的男子?;粞κ祥e聊時說過放琴心出府,琴心都委婉拒了,她的心,一直都在霍長淵身上。 琴心和霍薛氏一邊說霍長淵的好,一邊將宜春侯府奚落了一頓,兩人都非常愉快?;粞κ显掝^一轉,突然想起另一樁事來:“今天程大姑娘將婚書撕碎后,長淵不知怎么回事,竟然追出去了。他也真是,這種心機女子有什么好的,怎么值得他特意去追?” “啊,侯爺還追程家大小姐到外面?”琴心莫名生出一種危機感,女人的第六感總是非常精準,她隱隱感覺到,霍長淵對程大小姐,可能是不同的。 霍薛氏對霍長淵追程瑜瑾出去做了什么耿耿于懷,琴心也異常警惕。琴心隨便攛掇了兩句,霍薛氏就順從本心,讓人將霍長淵從練武場叫過來了。 霍長淵一頭熱汗從外面進來,他本以為有什么急事,結果聽到霍薛氏的話,霍長淵狠狠皺了皺眉:“母親,你叫我回來,就為了這么些小事?” “這怎么能叫小事呢!”霍薛氏不滿,握住帕子道,“那個程大小姐心機深沉,不是善類,你以后不能和她靠近,小心被她巴到身上,甩都甩不掉?!?/br> 在霍薛氏眼里,大概全天下女子都想勾搭她兒子?;糸L淵嘴邊浮現出一絲苦笑,程瑜瑾巴結他?他想起程瑜瑾毫不留情的那一巴掌,沒有應話。 霍薛氏問:“長淵,她勾著你到外面后,和你說了什么?你都和娘說說?!?/br> 霍長淵心里閃過隱秘的不悅,他都已經二十歲了,他和前未婚妻的私人談話,告訴母親像什么樣子?而且,霍長淵莫名不想和母親談程瑜瑾,仿佛這是一個秘密,他并不想被別人窺探。 霍長淵心底隱約生出不痛快,但很快就消散了,快的仿佛沒有發生,霍長淵也不覺得自己對母親有怨。他敷衍,道:“沒什么,這是我的事,娘你就別問了?!?/br> 霍薛氏捏著帕子的手指收緊,一種兒子要被奪走的危機感涌上心頭。她很快掩飾住,笑了笑,說道:“好,長淵你說不問,那娘就不問了。唉,都怪你父親走的太早,我一個寡婦不好出門,將你婚事耽擱下來了,后來你又去了戰場,不好說親,等到現在,你都二十了,親事竟還沒定下來。要是我早些年就開始相看,怎么至于讓你現在都沒有家室,還險些上了程家大小姐的當?長淵你放心,為娘這些天便托人去問,總能給你找一門高貴淑賢、不驕不妒的賢妻?!?/br> 聽到說親的事,霍長淵皺了皺眉,說:“娘,你今天怎么沒和程家說我要娶墨兒的事?” 霍薛氏和琴心都狠狠嚇了一跳:“什么?” 霍長淵的眉頭皺得更緊:“我今天早晨和你說了,你沒有注意嗎?” 霍薛氏還真沒注意,那時候她聽到霍長淵要退親,全部心思都被吸引過去了,哪能聽到霍長淵順口說了句要娶程瑜墨?;粞κ闲睦锊粣?,京城的女子死光了不成,長淵怎么就盯住了程家,挑完jiejie挑meimei。 還沒照面,霍薛氏對程瑜墨的印象已經不好了。她的兒子是不會有錯的,一定是那個狐貍精給長淵灌迷魂湯,哄騙長淵退親去娶她。 霍薛氏心里不樂意,但是對著霍長淵,她依然是一派慈母模樣,笑著說:“長淵你放心,程家的事為娘去說,你只管安心看朝堂的事就行了?!?/br> 霍長淵對自己的母親孝順又信任,霍薛氏這樣一說,他就放了心。明明說的是程瑜墨,霍長淵眼前卻不期然閃過程瑜瑾的面容。 雪山洞里那一眼,驚心動魄,恍若天人。就連今日她扇他巴掌,一雙畫一樣的眼睛被怒火燃得黑亮,竟然美得不可思議。 霍長淵猛地意識到自己出神了,他發現自己竟然在想那個蛇蝎女子,心中又驚又詫。然而理智說停止,腦子卻不受控制,霍長淵不由想起今日看到的,站在程瑜瑾身邊的另一個男子。 她叫他九叔。 霍長淵問:“娘,你知道程家排行第九的那個男子是什么來路嗎?” “九?”霍薛氏愣了愣,剛想說程家本家哪有行九的,猛不防想起一樁往事來。 霍薛氏臉色變了變,說:“程家九爺,我還當真知道些。他是外室子,生母和我還有些親緣?!?/br> 霍長淵著實意外了:“什么?” “他的生母也姓薛,薛家沒出事之前,我和她也見過一兩面,只不過已經出了五服,并不親。后來薛家流放,她正巧沒出閣,還是薛家女,就跟隨父兄去邊疆了。我怕被他們家牽連,這么多年沒有探尋她的下落,沒想到二十年后,竟然又在京城看到了她?!被粞κ峡粗糸L淵的神色點頭,“沒錯,那時候她已經成了宜春侯的外室,生了一個六歲的兒子,就叫程元璟。真是世事難料,這樣一個外室子,竟然也能考中進士,改頭換面。雖說外室子不光彩,但朝堂上多一個人就是多一分助力,你和他不妨接觸一二?!?/br> 霍長淵心里意外極了,程元璟氣勢渾然天成,說是某個王爺他也信,沒想到,竟然是個不上臺面的外室子。 霍長淵生出些不以為意來,心頭莫名其妙的氣也散了。他點點頭,說:“娘你放心,看在你的面子上,有機會我會提攜他的?!?/br> 第十章 公府 程元璟回京的消息不知道怎么傳到了昌國公府,沒過幾天,姑奶奶程敏就帶著子女回來了。 程老侯爺有三子一女,其中長子、次子和長女都是程老夫人所出,程老侯爺對兩個兒子平平,但是對于唯一的女兒倒十分疼愛。 程敏從小錦衣玉食,她如其他程家人一般,容貌不錯,所以到了年齡竟然定給了昌國公府。同樣是勛貴,侯府和公府可差太遠了,京城里侯爵遍地跑,可是公府說的上名的,也就那么幾家。 昌國公府亦是鐘鳴鼎食,已經富貴了好幾代人,家族浩浩蕩蕩,其下旁支不知有多少。程敏嫁給了昌國公府的二公子,如今昌國公的同胞弟弟。以宜春侯府的家底來說,已經算得上高嫁了。 故而姑奶奶回府十分熱鬧,程老夫人老早就念叨起來。慶??ぶ鲿r刻緊繃著神經,生怕哪里做的不妥當,得罪了姑奶奶,便是得罪了婆婆。 程瑜瑾一大清早就換上自己見客的新衣服。她穿著玉紅對襟襖,下面搭著四幅馬面裙,因為未出閣,頭發上不好太過華麗,就簪了一對銀鎏金花邊簪,頂端用白色和紅色的玉鑲成寶蝶戲花模樣,花柄處嵌了一顆晶瑩剔透的紅寶石。發髻頂端插入一根挑心,一樣的風格,只不過紅白色調對換了一下。程瑜瑾換成這套打扮,當真是金相玉質,美人如畫。 程瑜瑾去給姑姑請安。程敏這次回娘家,把自己房里的幾個孩子都帶回來了,十三四的姑娘少年們齊聚一堂,隔著老遠就能聽到歡鬧的聲音。門口丫鬟稟報“大姑娘來了”,程敏回頭,看到門口走進來的那個姑娘,眼睛著實亮了亮。 程瑜瑾進來給程敏請安,聲音不疾不徐,行禮時的動作也規范極了,蹲身下去時,裙角到頭上的簪子,一點點都沒晃。程敏看了嘖嘖稱奇,她回頭對慶??ぶ髡f道:“大嫂是怎么教的姑娘,我看著真是要羨慕死了。若是我們家那個能有瑾姐兒一半的懂事,我就是少活幾年也樂意?!?/br> 慶??ぶ餍χ妻o,程敏口中的對比組徐念春不服氣地哼了一聲,噘嘴道:“娘你總是埋汰我。你要是這么喜歡大表姐,干脆領她回去當女兒得了?!?/br> 程老夫人聽了哈哈大笑,指著徐念春對旁人說:“瞧瞧,這還是個拈酸吃醋的?!?/br> 程敏沒好氣地擰了徐念春一把,佯罵道:“就你話多,你不說話沒人當你啞巴。我倒是想搶你大表姐回去當女兒,就怕你大舅母不愿意?!?/br> 慶福笑道:“她能得姑奶奶看重是她的福氣,要我看,念春活潑嬌憨,我倒很愿意多一個這樣的女兒?!?/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