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省得如他母親。 所以程瑜瑾本不必要追上來,現在聽到程瑜瑾說她連以后嫁人都成問題,程元璟竟然生出些稀薄的惻隱之心。罷了,就繞過她這一次吧。 程元璟自認今天自己已經是難得的好說話,沒想到走了幾步,突然聽到身后傳來女子的聲音:“九叔?!?/br> 程元璟忍無可忍地停住,側身看她:“你還有什么事?” 然而程瑜瑾卻什么都沒說,只是突然加速,從他身邊蹭的擦過去,如高傲的天鵝一般走在他前面。 侍衛們個個都露出驚愕惶恐的表情,一個面皮極為干凈的侍從低聲問:“九爺,這……” 程元璟都被她氣笑了,他按了按眉心,再抬頭時臉上已經絲毫無異:“罷了,一個小姑娘,走吧?!?/br> “諾?!?/br> 程瑜瑾氣不過,心想她可是侯府大姑娘,一輩子都該走在人前面,憑什么受程元璟的氣?所以她特意超過程元璟,一路端莊高貴地扔給他一個背影。 可惜程元璟個子高腿長,走路也比她快,等到程老夫人的壽安堂時,兩人竟然是一起進門。 程老夫人大清早經歷了一遭退婚,心情正糟,一抬頭聽到丫鬟稟報“九爺和大姑娘來了”,嘴角更是耷拉到底。 程瑜瑾走進程老夫人的屋子,精神明顯緊繃起來。女子不能過問外面的事,同樣,男子也不能插手內院。程老侯爺雖然是侯府最大的人,但是對程瑜瑾來說,遠不及程老夫人、慶??ぶ鞯挠绊懘?。 程元璟察覺到程瑜瑾的變化,輕輕瞥了她一眼。等到進了內室,程瑜瑾身上那種繃著的感覺跟明顯了,她笑著,給屋子里滿滿當當的女性長輩見禮:“孫女給祖母請安。母親安好,二嬸安好?!?/br> 程元璟的態度就簡單多了,他只是點了點頭,說:“侯夫人身體安康。大嫂,二嫂?!?/br> 程元璟有官職在身,聽小廝稟報已經升到四品了,官大一級壓死人,考慮到程元璟的年紀,那就更可怕了。所以程元璟行禮隨意,程老夫人臉色鐵青也沒有說什么,程老夫人都不敢追究,慶??ぶ?、阮氏這些平輩就更不敢了。 慶福雖然是郡主,還是世子夫人,但是程元賢現在不過是個掛名的五品閑職,一沒實權二沒油水,日后再有進益也難,所以慶福還真不敢得罪自己這位小叔子。四品就是一道坎,他們這些勛貴子弟靠著祖宗顏面和投錢,慢慢總能砸到五品六品,但是四品以內,就全靠真本事了。到了那個級別,根本不是花錢能解決的事。 所以聽到程元璟進來,慶??ぶ髂樕┝私?,也從座次上站起來,慶福都如此,遑論阮氏。滿屋子中只有程老夫人坐著,程元璟說完之后,慶福和阮氏都笑著給他回了半禮:“九爺回來了。九爺回來怎么不往家里遞個信,我們若是知道,就派人去城門接你了,哪用九爺自己cao心?!?/br> “有勞大嫂?!背淘Z淡淡笑了笑,“我在外漂泊慣了,區區小事,不牢大嫂費心?!?/br> 慶??ぶ鬟f了個好,對方卻完全不搭理的樣子,慶福一時有些下不來臺,抬手抿了下頭發,勉強笑道:“九爺自己有數就好?!?/br> 不可一世的慶??ぶ骶谷灰灿谐园T的時候,阮氏心里快意,偷偷瞥了大嫂一眼。 程瑜瑾和程元璟一同進門,兩人相繼行禮之后,程瑜瑾乖巧笑著,而程元璟和眾人寒暄,這一幕落在程老夫人眼里說不出的怪異。程老夫人猛不丁冒出一個荒謬的想法,這兩人的樣子,怎么看起來就和夫妻一樣? 程老夫人被這個想法嚇了一跳,反應過來之后,她自己也覺得她怕是老糊涂了。程元璟和程瑜瑾一個是叔叔一個是侄女,他們倆怎么可能。 不過不得不說,兩個人都外形出色,氣質卓絕,并肩站在一塊,還真挺搭配。 慶??ぶ骱腿钍闲⌒囊硪碛植恢圹E地拉攏程元璟,而程老夫人就要冷淡多了。她只是撩了下眼皮,淡淡說:“回來了?!?/br> 程元璟笑著,看不出一點點異樣:“是?!?/br> 程老夫人對程元璟實在擺不出好臉,她問了問程元璟這三年在外起居,仕途是否順暢,就沒話了。程瑜瑾見氣氛冷場,連忙笑著說:“祖母,九叔剛從祖父那里出來,祖父今日看著精神好了許多,我們才剛坐下,他就催著我們來給您請安呢?!?/br> 程瑜瑾這話完全就是在胡扯,程老夫人和程老侯爺做了一輩子夫妻,怎么能不知道自己丈夫是什么樣的人。夫妻多年,不曾有過絲毫溫情,臨到終老,怎么可能突然關心起她了呢? 然而知道歸知道,從晚輩嘴里聽到這樣的話,程老夫人還是忍不住喜笑顏開。人都喜歡聽好話,程老夫人就最看得上程瑜瑾這一點,處事周全,八面玲瓏,一舉一動也十分上臺面,帶出去實在給宜春侯府長臉。就比如剛才,眼看程老夫人和出息的庶子要冷場,她一句笑盈盈的話,既捧了程老夫人,又暗暗提點程元璟孝順,一回來就來給程老夫人請安,不動聲色地替程元璟解了圍。 程老夫人舒坦歸舒坦,但是心里的異樣感又來了。這樣怎么更像夫妻了呢? 第7章 解圍 程老夫人也奇怪她怎么會想到這些,她將雜亂的思緒扔出去,問程瑜瑾:“大姑娘,你和霍侯爺,是怎么回事?” 程瑜瑾臉上的笑淡了淡,剛才還熱熱鬧鬧的壽安堂一下子安靜了,眾人的眼睛都落到程瑜瑾身上。程元璟低頭掃了程瑜瑾一眼,難得生出些憐惜。 雖然他這個侄女心機深沉,處事不正,可是在退婚這一點上,她確實是全然的受害者。 就比如現在,明明是霍長淵來退婚,但是眾人都在質問她,問她是不是做了什么,霍長淵才會退婚。 程瑜瑾低頭,隔著纖長的睫毛看不清神色,過了一會,她才低聲說:“孫女也不知道?!?/br> “你不知道?”程老夫人將信將疑,“你不知道,霍侯爺為什么要來退親?你若真不知道,為什么要跑過去當著眾人的面,撕毀婚書?” 竟然是程瑜瑾自己撕毀婚書,程元璟意外地挑了挑眉。他想起剛看到程瑜瑾時的畫面,慢慢把前因后果都補全了。 阮氏一大早就聽人說霍家上門退親來了,當初程瑜瑾和霍長淵定下婚約,阮氏為大女兒高興了一小會時間,很快又開始心疼自己苦命的小女兒。明明是同胞姐妹,命運也該是相同的,偏偏因為程瑜瑾抱給了大房,她的墨兒就要什么都被壓一頭。連府外新送進來的錦緞,也要讓程瑜瑾先挑完了,才輪到程瑜墨。 程老夫人還美名其曰長幼有序,阮氏酸澀地想,分明是在偏心大房罷了。就因為大房娶了門娘家厲害的妻子,所以整個程家都要供大房吸血,二爺明明比程元賢勤勉聰慧,學問也好,可是程老夫人就是將全部的資源都供給程元賢,為程元賢買官,打點關系。而二爺都在一個清寒職位上待了五年,明明找對了門路很快就能升上去,程老夫人卻像看不見般,一心向著大房。 大爺畢竟是長兄,身上帶著世子的名,日后要接手宜春侯府的家業,程老夫人偏心,阮氏忍了。那墨兒呢?墨兒差了什么,憑什么要被壓一頭,什么都挑對方撿剩下的? 衣服首飾是如此,婚事也是如此。阮氏先前不知道多眼熱靖勇侯府的婚事,一心想,她的墨兒懂事乖巧,不爭不搶,做什么事都想著父母親,不知道有多可人疼。聽說霍長淵是從軍之人,這樣鐵血的漢子,不就該配墨兒這等溫柔嬌俏的嗎?程瑜瑾和她那個母親學的一樣,做什么事都端著,哪有墨兒活色生香,嫁過去,能討靖勇侯喜歡嗎? 阮氏先前不無牙酸地想,聽說是在山莊里救了霍長淵一命,程瑜瑾才撿到這樁好姻緣。他們墨兒當時也在呢,老天爺也偏心,這種事,怎么不落到墨兒身上? 阮氏就這樣又高興又酸澀地糾結了兩個月,結果今日一大早被人喊起來,說霍家上門來和程瑜瑾退婚了。 阮氏又驚訝又震撼,什么,退婚? 程老夫人和慶??ぶ鞫稼s到正堂了,阮氏不好過去,只能眼巴巴盯著,一看程老夫人回來立馬追到壽安堂,想聽聽到底是怎么回事?,F在聽到程老夫人說起退婚,還是程瑜瑾自己撕毀了婚書,阮氏心情一會緊張一會苦澀,都不知道該說什么為好。她“呀”了一聲,看向程瑜瑾:“大姑娘,你得了這么好的婚事,旁人羨慕還來不及,你怎么自己給撕了?” 程瑜瑾依然低著頭,身為一個女子,當著這么多人的面被問起這種事,實在難堪。慶??ぶ鞑辉谝獬惕よ趺礃?,但是阮氏問到大房頭上,慶??ぶ骶鸵欢ㄒ涑盁嶂S回去:“怎么就不能撕了?大姑娘身份不同,有的是人家可挑,不像別人,撕了就找不到這么好的婚事了?!?/br> 慶??ぶ髡f著若有若無地瞥了阮氏一眼,嘲諷之意十足。阮氏頓時火起,她暗自咬唇,最后只能虛弱地笑了笑:“大嫂說的是,大姑娘是你的女兒,身份高,當然不一樣?!?/br> 慶??ぶ骱腿钍厢樇鈱溍?,正暗暗咬牙的時候,外面傳來一聲細細弱弱的叫聲:“祖母,娘親?!?/br> 眾人回過頭,程瑜墨穿著藕荷色長襖,下巴尖幾乎和布料一樣淺淡。她低頭咳了咳,抬頭對眾人抿唇一笑:“我來的不是時候嗎?” “二姐兒來了?!背汤戏蛉说貟吡艘谎?,說,“你大病未愈,先坐吧?!?/br> 壽安堂的丫鬟搬來繡墩,程瑜墨看了程瑜瑾一眼,連忙擺手:“這怎么能行,大jiejie還站著,我怎么能坐?” “你身體弱,冬天那場病還沒好,快坐吧?!背汤戏蛉碎_口道。 程瑜墨又看程瑜瑾,程瑜瑾露出端莊大方的笑,說:“祖母都發話了,二meimei看我做什么?祖母疼你,快坐下吧?!?/br> 程瑜墨這才扶著丫鬟的手坐下,眼力好的丫鬟給程元璟搬來方木椅,一個嬤嬤笑道:“九爺怎么也站著,還不快去給九爺上茶?” 這就是高門大宅里的食物鏈,程老夫人一句話就能決定幾個兒媳、孫女的待遇,而程元璟從外地回來,即便是庶子不得程老夫人喜歡,也沒人敢讓他站著。 慶??ぶ骱腿钍弦呀浖奕耸嗄?,生兒育女,一把年紀,可是現在還要站在程老夫人身邊侍奉,無論家宴還是客宴,都沒有媳婦落座的道理。程瑜墨因為大病得程老夫人憐惜,也只是搬來一個繡墩,虛虛地坐半個,可是程元璟站在這里,都不消程老夫人說,下人就搬來了方正的木椅。 弱rou強食,一目了然。 程元璟瞟了一眼,依然站在原地不動,說:“不必。我來看看侯夫人,坐不了多久,不必折騰了?!?/br> 他個子在男子中都算高的,站在一屋子女眷中,越發清雋如竹,修長挺拔,顯眼極了。他一動不動杵在程瑜瑾身邊,程瑜瑾竟然奇異地感受到一種安全感。 程元璟不肯坐,女眷們尷尬了片刻,偷偷去瞄程老夫人。程老夫人臉色不好,但也沒說什么,今天從一起身,就全是糟心事。 女眷們不敢說話,這時候程瑜墨握拳咳嗽了兩聲,放下手笑道:“我進門時聽到娘親說什么一樣不一樣,這是在說什么?” 當然是慶??ぶ骱腿钍嫌衷趧e苗頭,程老夫人不悅地瞥了兩個媳婦一眼,嫌棄她們在姑娘面前說這些。好在程老夫人沒有當著眾人的面給兒媳沒臉,而是說:“沒什么大事,就是你大jiejie婚事退了,你娘和你大伯母感嘆兩句罷了?!?/br> “大jiejie婚事退了?”程瑜墨看向程瑜瑾,眼中帶上愧疚,站起來對程瑜瑾說道,“對不起,大jiejie我不知道……” 程瑜瑾心里冷冷翻了個白眼,面上依然溫柔大方地笑著,看向程瑜墨:“二meimei為什么要說對不起?你對不起我什么?” 程瑜墨支吾,正是因為她告訴了霍長淵真相,程瑜瑾才會被退婚,程瑜墨沒想到這么快,所以下意識說了對不起?,F在突然被程瑜瑾揪出來問,她一下子支吾了。 當著這么多長輩的面……她和霍長淵的事,怎么能說呢? 見程瑜墨不肯說,程瑜瑾心里說了聲果然。她并不知道程瑜墨和霍長淵的糾葛,如果前世程瑜墨在婚前和她說了實情,她未必非要當棒打鴛鴦的惡人,此事完全可以圓滿解決。但是程瑜墨死活不說,非得等到程瑜瑾嫁過去,懷了孕,才一邊痛苦一邊情不自禁地和她的霍哥哥你追我躲,虐戀情深。 這輩子程瑜墨重生,倒是利索地一開始就和霍長淵說開了,程瑜瑾啪塔一聲成了冒名頂替的惡毒jiejie?,F在程瑜瑾給她一個機會,讓她在眾人面前將她和霍長淵的事情說開,可程瑜墨突然膽怯怕羞起來,不肯說了。 程瑜瑾連理都不想理她,程元璟察覺到程瑜瑾的細微變化,又不動聲色地瞥了程瑜墨一眼,不期然想起今天他看到的,程瑜瑾對霍長淵說“你的墨meimei”。 原來,是這個墨。 程瑜墨被程瑜瑾那句話羞得滿面通紅,頭都抬不起來,其他人不知道程瑜墨昨天和程瑜瑾說了什么話,他們只當程瑜墨愧疚起了這個話頭,結果被程瑜瑾遷怒。阮氏臉色不太好,然而現在程瑜瑾是慶??ぶ鞯呐畠?,她沒有教訓的資格。程老夫人掃了眾人一眼,沉聲道:“都行了,少說兩句吧?!?/br> 然后她看向程瑜瑾:“大姑娘,你和我說實話,你真的不知道退婚內情?你當眾撕毀婚書,乃是大大得罪了靖勇侯府,后來靖勇侯追出去,和你說了什么?” 程瑜墨聽到這里一驚,什么,長淵哥哥竟然追著jiejie出去?不對,大jiejie竟然親自撕毀了婚書?不是說好了霍家來退親嗎,為什么看著,像是大jiejie完全看不上霍家一樣…… 被當著這么多人質問,實在不是件舒服的事。眾人眼睛都灼灼盯在程瑜瑾身上,程瑜瑾面色不變,說:“沒什么,就是霍侯爺對我說抱歉。能和宜春侯府結親,他十分榮幸,只是那天雪夜風大,他弄錯了救命的人,所以才誤會是我。他親自向我賠罪,還托我向祖母說對不住,他日后必登門請罪?!?/br> “真的?”程瑜瑾這番話說的漂亮,可是程老夫人十分懷疑,霍長淵如果要請罪,今日就不會是這個態度,而且霍長淵追出去時的臉色……也不太像是去賠罪的。 程老夫人皺眉:“大姑娘,你自小懂事,遇到這種事該怎么說怎么做,你應當清楚吧?” 程瑜瑾被連連逼問,她低頭,正打算用示弱來轉移焦點,突然聽到身邊的程元璟說:“大姑娘所言沒錯?!?/br> 程瑜瑾愣了一下,驚訝地抬頭看他。 程元璟神情還是清清淡淡的,看不出情緒來,卻聽到他嗓音清冽,不緊不慢地說:“我回府時正好撞到大姑娘和靖勇侯,情境一如大姑娘所言?!?/br> 程元璟聲音非常好聽,他說話不是鏗鏘有力、聲若洪鐘那種的,但正是這種從容不迫,帶來一種無形的威壓,讓人只想低頭臣服。他沒說到底發生了什么,只說程瑜瑾說的不錯,要撒謊也是程瑜瑾撒。 然而僅這樣一句話已經足夠了,慶福喜笑顏開,程老夫人也不好再問,只能對著程瑜瑾淡淡點頭:“既然沒事,那此事就罷了吧。以后不能這樣行事,你是女子,不可和外男獨處?!?/br> 程瑜瑾低頭:“是?!?/br> 程老夫人蓋章定論,沒人敢再嚼扯這些話。話題很快就翻篇,程瑜瑾悄悄地松了口氣。 程元璟只聽了兩句,就動身說告辭。他出門前,突然掃了程瑜瑾一眼:“侯爺交待給你的話,你不去做?” 程瑜瑾委實怔了怔,程老侯爺交待過她?程元璟說這話時聲音不小,現在眾人都看著,程瑜瑾只能裝作剛想起的樣子,說:“多謝九叔提醒,我差點忘了。祖母,母親,我先告退了?!?/br> 丫鬟們連忙活動起來,服侍程瑜瑾穿披風,換靴子。程瑜瑾在閣間做這些的時候,程元璟就站在門口等。等她穿戴整齊出來,程元璟淡淡掃了她一眼:“走吧?!?/br> 第8章 傾軋 程元璟身姿挺拔,容貌清雋,他站在門口等程瑜瑾,其他人都暗暗看他。程瑜瑾穿戴整齊后,兩人一同告退,掀簾子出去了。 二人走后,壽安堂仿佛空了一半。阮氏和慶??ぶ鞲饔行乃?,她們站了一會,看到程老夫人露出疲態,趁機告退。 兩個兒媳都帶著人走了,暖烘烘的屋里只剩下程老夫人。程老夫人這時候終于顯示出這個年齡老人的衰態,她靠在引枕上,疲憊地閉上眼。 程老夫人的陪嫁張嬤嬤輕手輕腳走近,給程老夫人腰后塞了個枕頭,輕聲問:“老夫人,您怎么了?” 沉默良久,就在張嬤嬤以為程老夫人不會說話的時候,程老夫人拖著長長的音調說:“他都已經十九了,一轉眼,十三年了?!?/br> 張嬤嬤也沉默,程老夫人雖然沒說姓名,但是張嬤嬤是三十多年的老人,哪里能不知道程老夫人的心結。這么多年下來,小薛氏幾乎成了程老夫人的一塊心病。 張嬤嬤停了一會,低聲勸:“老夫人您且放寬心,她就是再得寵,終究您才是妻,她終身都是外室。再說,小薛氏都死了四年了,您和一個死人計較什么。再多男人的寵愛,再出息的兒子,也要有命享受啊?!?/br> 程老夫人冷冷哼了一聲,睜開眼皮,一雙眼中滿是恨意:“我就是氣不過。當初她們薛家清名譽滿天下,而我娘家只是個暴發戶,要不是薛家卷入朝廷斗爭中被牽連,舉家流放,程家也不會看上我。侯爺和小薛氏青梅竹馬,十二三就定下婚約,只等著小薛氏及笄就成婚。結果,在成婚前夕,薛家出事了,公公婆婆不敢得罪楊家,就只能趕緊斷掉和小薛氏的婚約,匆匆向我們家下聘。我知道,從一開始,侯爺他就是不愿意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