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
潼安道與青羽門相隔并不多遠,在天色完全昏暗下來之前,他們便已經到達了目的地。 青羽門與陸家山莊不一樣,這里就是個坐落在山谷里的巨大別院。四周也不需要什么守衛,都是懸崖峭壁,可謂是易守難攻的典范了。 溫疑不知道該去哪兒,她現在身邊除了那一盒她不愿變賣的假裝,也沒幾個銀錢。況且她還得等趙沛兒。 悄悄的嘆了口氣,溫疑想著,暫時住在青羽門也無妨。 云端在到了青羽門后,便去做自己的事兒去了,畢竟一門之主,也不是整天都那么閑。 溫疑被帶到了一處小院兒里落了戶,一開始,周圍的丫鬟下人們,還當溫疑是青羽門的貴客,可過了兩天以后,眾人見門主將人晾在這兒便不聞不問了,便又怠慢了很多。 在青羽門的這兩日里,溫疑也聽了一些說法,自然都是來自青羽門這些下人的。據聞門主自從淮南回來以后,胃口就一直不太好,再加上最近天氣變化大,眼看著都瘦了一大圈兒。 溫疑聽得直想翻白眼兒,就云端那體格,還能被你們看出來瘦了一大圈兒?他之前得是個什么噸位? 不過這也算是解釋了,云端為何對她另眼相待的原因。 ……其實也沒有另眼相待多久,除了最初帶回來給她安排了個別院,之后便沒了消息,一看便是已經將她忘在了腦后。 不過這樣也好,等沛兒姐找來,她就跟她走就行了,他要再敢跟她提什么‘救命之恩’,她就一打銀票糊他臉上! 可是在等了兩天以后,溫疑有些穩不住了。那只商隊的人,都看見她被青羽門的人帶走了呀,這應該也不是什么難打聽的事兒,沛兒姐為什么還沒找來? 雕花的窗前,裊裊幾縷青煙從黃銅香爐里溢出。溫疑坐在窗下,無意識的勾動著手下的琴弦,彈出來一些不成調兒的音符來,殊不知,這樣稀稀落落的琴音,落在那些嘴碎的下人耳里,又成了怎樣一副傷情的畫面。 云端這幾日是確實忙,忙得他吃飯睡覺,都不能按時進行。 看著桌上的一桌子素材,云端便感覺舌根泛苦,可再怎么說,也比看見rou食泛吐強。 他與陸凜自□□好,可以說是穿同一條開襠褲的交情。這些年來陸凜大江南北的跑,四處與人約戰,將輪回山莊的名頭打了出去。其實云端知曉,他不過是在尋一個人罷了。 一個,他幼時的救命恩人。 同樣也是為了避開家里的兩個女人。其中一個,便是他那庶母,總是不厭其煩的催他娶妻納妾,說是家族規矩,二十五前不娶妻,會遭劫難之類的,催得他頭疼。 另一個,便是他的妻子,嗯……現在算前妻了。他自覺對不住人家姑娘,卻又不樂意見她,便只能整日里不落家了。 想到那個溫疑,云端便不由冷笑一聲——溫庭也不知是怎么教導出這么個蛇蝎女兒的,還想著要他娶她過門?讓她去和陸老夫人斗吧,反正都不是什么好東西。 那時陸凜來找他商討怎么打消他庶母讓他娶妻的念頭,他腦子一動,便想到了他娘在世時給他指的這門婚事,就打定了注意,把那溫疑塞到陸家后院兒,陸凜先前還猶有顧慮,最后在他的勸導與分析下,才答應了下來。 要知道,當初若不是那溫家女兒心腸歹毒,將那陸凜的白月光攆出溫庭,他現在也不用平白遭這些罪了。 云端夾起一根兒青菜,味同嚼蠟般隨意咀嚼兩下,便囫圇吞了下去。 他也不是什么大毛病,之前接到陸凜的消息,說淮南那邊發現了酷似他那救命恩人的女子,但他那邊正在處理一起生意,暫時過不去,便委托他幫忙去淮南看看。 云端那時也沒什么要緊事兒,便應了他的要求,去了一趟淮南,結果好好的人兒去了,回來卻奄奄巴巴的了。 那接到消息的地方,是淮南再往南的一處小城,因為前幾個月化雪太猛,漲了一波洪水,淹了良田和一些普通百姓的家園,還帶來了瘟疫。云端去的時候正巧便是疫情最險惡的時候,路邊兒都能見到潰爛的尸骨。 要是看見普通尸體倒也沒什么,青羽門也不是什么自詡正義的門派,他云端自武功大成以來,手上也沒少見血,只是再看著那些個難民竟然啃食路邊的腐尸時,他是徹底受不了了,急忙逃回了安康。 那日里救下的那批商隊,好像便是前往淮南以南的災區的,云端知道那邊的慘狀,便只是收了些錢財,便放他們離去了。 想到那批商隊,云端終于后知后覺的想起那天一時腦熱,擄回來的小姑娘了。 小姑娘蠻有趣的,就是有點兒兇,好像還有點兒不待見自己。 這般想著,云端又摸了摸自己的臉——難道是最近氣色不好影響了他的魅力? …… 溫疑有些迷茫,她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悄悄離開。其實她并不知道該去哪兒找趙沛兒,明明是一同出行,最后卻又莫名分散。 入夜以后,溫疑就躍上了房頂。 廂房旁邊有一棵大樹,樹冠正好蓋住屋頂,溫疑這般沒有形象的躺在其上,因為有樹冠的遮掩,也不會被人發覺。 佇立在暗處的人瞧了她半晌,最后還是一個跳躍,翻身上了屋頂。 溫疑被突然出現在身邊的人給嚇了一跳,又怕被人瞧見自己私上屋頂,便只能硬生生的將那聲尖叫咽了回去。 “你是誰?為何住這里?”來人身形挺拔,上來之后,便饒有興致的圍著她轉了兩圈兒,最后才發問。 溫疑聽到這聲音,卻是兀的一震。 這三年,她雖未明白的與陸凜單獨相處過,但也曾暗里見過他幾次,自然也是識得他聲音的。 溫疑此刻心情復雜,這人竟然問她是誰。仿佛賭氣般的抬起頭來,定定的望著他,好似非要他看出個端倪來一般。 “哦……我知道了,你是那個,云端的金屋藏嬌?”陸凜一拍手,恍然大悟的說到。 溫疑無端感覺胸口一疼。 眼前的年輕男子身材挺拔修長,穿著剪裁簡單的長衫,劍眉星目,容貌極盛,是那種少見的俊與邪氣的糅合體。哪怕是在這樣的黑夜里,似乎也能瞧出些光彩來。他是江湖女子心中的良配,是她溫疑曾經的夫君。 “我不是,我只是云門主撿回來的孤苦女子?!睖匾纱瓜卵鄄€,藏住眼里的紛亂與不知所措,故作冷淡的道。 “你不是?你不是為何住在青風樓里?”陸凜一副不相信的模樣。 青風樓?這里是青羽門的青風樓? 溫疑垂下的表情有些恍惚…… 青風樓在青羽門里的存在,就像后宮在皇宮里的存在差不多。這樣說或許也不妥,但大抵就是那么個意思,青風樓是門主一家后院兒,日常生活起居的地方。 云端為何把她安排在這里?溫疑想不通,也不敢多想。 “你抬起頭來,讓我看看?”溫疑思索間,那人又提出了要求。 溫疑十分隱晦的翻了個白眼兒,卻不知,這些小動作全落在了陸凜眼里,“既然公子都說這里是青風樓了,那您又為何出現在這里?莫非……您也是云門主藏的嬌?” 陸凜一愣,隨即回復道,“自然不是,我與他是摯友?!?/br> “我與他也只是萍水相逢?!睖匾蓮娜莸?。 陸凜還是不信,萍水相逢能直接把人安排在自家后院兒?青羽門那么多弟子居,什么地方住不得? 溫疑卻懶得與他多說,麻利的一個翻身,下了屋頂,只留下一句,“小女子困了,先睡了?!?/br> 徒留陸凜一人站在屋頂,獨自吹著冷風。 “有趣的丫頭?!?/br>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32959433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6章 打算 雅致清幽的會客廳里,陸凜歪歪斜斜的坐在寬大的客椅上,目光打趣的望著身邊的友人。 “你怎么一副縱欲過度的鬼樣子?難道還真是金屋藏嬌了?” 陸凜身邊的云端倒是坐得端正,不過他臉上蒼白,眼下一抹黛色,雙眸有些無神,還真有那么點兒縱欲過度的意思。但其實他只是吃不好,吃不好就很餓,特別是半夜,總是餓得睡不著。這吃不好睡不好的,再是鐵打的漢子,也堅持不了幾天的。 云端面上是不怒不惱,還端起了手邊兒的茶盞,吹了吹水面的茶葉,實則心里各種小九九。 既然自己是為了給陸凜辦事,才落得這么個下場的,兄弟就得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他打算把陸凜也忽悠去感受一下自己的感受,不過話題不能這么開,還得先例行關懷一下對方才行。 “你怎么半夜過來了?急事兒?” “也不多急,我這不是聽說你回來了嗎?!闭f到這個,陸凜還是有些尷尬的。 他只是不想回家而已,這幾年里,他甚少歸家,除了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的妻子外,更因為不想見到自己那庶母。如今雖是放了那有名無實的妻子離去,但家里還有個最讓他頭疼的女人,所以辦完事兒回來,就直奔這兒來了,卻顯得自己好像多心急似的。 “聽說我回來了,第一時間不是去我的院子找我,反而先拜訪我的客人,這是何道理?”云端是個記仇的,剛剛陸凜打趣了他,他自然是抓著機會,也要損回來的。 想起剛剛那一幕,云端總覺得那場景有些莫名。 他本是想起了自己后院兒里還擄了人來,便想著去慰問一番,那姑娘也是個安靜得沒形兒的,明明就住在自己不遠的地方,這么多天來卻一點兒存在感都沒有,害他還真把這人給忘了。 云端心中有些愧疚,他本就不是真打算強留人家,只是確實是給忘了。這般想著,云端便打算去看看那叫趙明夷的姑娘,給她道個歉,沒想到剛走到院子門口,便看見陸凜站在人家姑娘樓下,跟個望夫石……不是望妻石似的,而且,最關鍵的是,樓里一片漆黑,那趙姑娘明顯已經休息了,這樣一來,陸凜就更像個奇怪的癡漢了。 “行了,先不說別的,我拜托你的事兒怎樣了?”陸凜也不愿再跟他扯些有的沒的,實在無聊,索性問起他托付云端去辦的那件事兒來。 云端眼珠一轉,便開始瞎扯,“有消息了啊,你要找的那人,似乎真在淮南以南出現過呢,只不過我過去卻沒查到啥消息,要不我們再一起過去看看?” 陸凜沒聽出有什么不對,只是想了想最近的安排,發現也沒什么特別重要的事兒,便點頭答應了。 這陸凜一答應后,云端便是心滿意足了,開始在腦子里幻想著陸凜也跟他一樣食難下咽的情形。 不過這個幻想又瞬間勾起了他不好的回憶,臉色兀的又白了三分。不過好在陸凜正在專心致志想著自己的事兒,并沒有發現好友的異常。 云端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他這是折騰好友呢,還是折騰自己呢?這厭食的后遺癥還沒治好呢,又要巴巴的趕上去再遭一番罪? 可要讓他白白便宜了陸凜,他又有些不甘。這般思來想去,云端無端的,又想起了那個叫趙明夷的女人。 或許可以帶上試試? 人性的惡劣處就在于,往往沒幾個人能懂得什么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 于是被陸凜這一打岔,云端原本打算道歉放人的計劃破滅了,改成了坑人坑一雙。 打定主意后,云端第二日便去找了溫疑,彼時溫疑也正在打算向他辭行。 溫疑雖然沒有明確的目的地,但好歹還有個明確的人要找。雖不知趙沛兒那邊是發生了什么情況,以至于兩人失散。 云端進入閣樓的時候,便見溫疑在收拾東西。 其實也沒什么好收拾的,就她一個包袱一些衣物,和她那箱子嫁妝而已。 嫁妝也不是多金貴的東西,就是一些普通的首飾什么的,但那是她從溫庭里帶出來的唯一的東西了。 “姑娘要走?”云端這廝雖沒打好主意,但表面上還是得裝得人模人樣。 溫疑看著眼前的紫袍男子,端的是貴氣俊朗,可溫疑心中卻覺得無比陌生。這人竟是她心心念念盼了十年的夫婿,真是可笑之極。 而他現在又來問她是否要走?要是他知道,其實她便是他百般嫌棄的那人,是否還會這樣問? 溫疑倒也沒有自怨自艾的意思,她只是看著眼前這男人,感覺他像個傻子。順帶質疑了一番自己曾經的品味。 奇差! “當然該走了,明夷已經叨擾多日,心中實在有愧,今日便辭行了,希望門主答應?!睖匾梢环捳f得是格外的冠冕堂皇,等說到這兒的時候,又頓了頓,接著補充道:“至于門主所說的恩情,我相信門主不是挾恩圖報的人?!?/br> 云端看著她一副老成的模樣說了半天,心中甚覺有趣,明明只是個普通的人,說的話也挑不出什么不對的地方,但云端就是感覺特有意識,總是想拿話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