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
就算這樣,官家也只是私下里把二皇子罵了一頓,責令他在郡王府禁足三個月。明面上卻沒有任何處罰。 據當值的宮人私下里議論,說是二皇子出御書房的時候腦門腫了個大包,半邊衣裳都被墨汁染黑了。 若放在從前,賢妃獨掌后宮,哪有人敢這般議論? 如今風向變了,賢妃被撤去了掌宮之權,由三皇子的養母淑妃代管。不管賢妃如何哭求,都沒讓官家收回成命。 至于魏如安,下場就更慘了。 這次二皇子不僅沒保他,還把那些壞事一骨腦栽到了他身上。 依大昭律法,魏如安當是斬立決之刑,只是今年正逢官家五十整壽,不日便會大赦天下,是以免了魏如安的死刑,改為刺字流放,遇赦不赦,并責令其秋后離京。 *** 汴京府衙是臨時關押重犯的地方,院墻上封著鐵網,墻面用極堅硬的青石砌成。 牢房十分低矮,成年男子關在里面腰都直不起來,且地方狹小陰濕,蟲鼠肆虐,氣味難聞。 魏如安被關進來后,沒有一個人來看他。 從前那些念著“茍富貴,毋相忘”的同窗,那個說要保他飛黃騰達的二皇子,還有平日里對他溫柔如水的秦萱,一個都沒露面。 只有秦薇,千方百計想見他一面。只是她的身份到底尷尬,只得私下里借著秦萱的名義悄悄地托人賴臉。 中秋這日,秦薇終于買通了守衛,進入大牢??粗铑^垢面的魏如安,她還沒說話,眼淚先掉了下來。 魏如安表現得十分冷淡,只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便立即把頭扭開,看到她滿臉的淚痕,竟沒有一絲一毫的感動。 他恨秦薇。 他始終認為,自己之所以會落到今日這般境地,第一個要怪的是秦莞,第二個就是秦薇——如果秦薇不糾纏他,他那天就不會去南巷,更不會入了秦莞的套。 若不是隔著一道鐵柵,魏如安保不準會掐死秦薇。 秦薇對著他冷淡的臉,哭得更兇:“魏郎,都是我不好,我沒用,這么久才來看你……你受了很多苦吧?我帶來一些酒菜,還有點心,能多放幾天,魏郎你快用些,剩下的留著慢慢吃……” 魏如安支著一條腿靠坐在墻面上,聲音比冰冷的墻磚還要刺人,“蠢貨,沒聽見我那天的話嗎?我是哄你的,現在結束了,識相的就趕緊滾!” 秦薇眼中閃過一絲痛色,繼而很快露出一個溫柔的笑,說:“我、我對魏郎有用的,我還能給魏郎送飯對不對?等你吃完這些,我再給你送……” 魏如安似是想到什么,露出一個殘忍的笑,“你確實有點用,替我殺了秦莞,能辦到嗎?倘若你能殺了她,我便繼續疼你,好不好?” 秦薇一怔,連連搖頭:“我不能殺人,我、我懷了身孕,我要為腹中的孩兒積德……魏郎,這也是你的骨rou??!你放心,我會生下他,將他撫養成人,告訴他他的親生父親是誰!” 魏如安面上終于現出一絲動容,審視般盯著秦薇,一字一頓地問:“你真有了身孕,沒騙我?” 秦薇繃緊了衣裙,將微鼓的小腹挺給他看,“魏郎,事到如今我還有必要騙你嗎?你知道的,我從來沒跟盧生……這就是你的骨rou??!” 魏如安咬了咬牙,道:“你發誓,發誓我才信?!?/br> 秦薇心內一陣酸澀,然而想到這個男人當初對她的好,她還是抹了抹眼淚,鄭重地發了誓。 魏如安終于信了。 他瞇了瞇眼,說:“放心,我不會死。老天生我一場,給了我經天緯地的才華,絕不會讓我這么白白死去!” “對,魏郎說得對,只要活著就有希望?!鼻剞泵Φ?。 魏如安握住她的手,一改方才冷淡的模樣,言語間滿是溫情:“薇兒,辛苦你了,好好養著我們的孩子,等我回來?!?/br> 秦薇重重點頭。 接下來,魏如安細細地叮囑著她照顧好身體,別再奔波,不許再瘦,在他回來之前不能有任何閃失…… 秦薇感動得哭了。 兩個人就像回到了從前那些幽會的時刻,一個百般體貼,一個溫柔小意,就像一對彼此深愛的伴侶。 殊不知,有人站在拐角處把他們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 第89章 9.26(修) 在牢房拐角處偷聽的不是別人, 正是秦萱。 不得不說, 魏如安是個哄女人的高手。他相貌英俊, 深諳人心,對用得上的人又肯下十二分心思, 未經人事的小娘子難免入了他的套。 比如秦薇。她在侯府時常常怨恨命運不公, 既沒有嫡女出身, 又不得秦昌寵愛, 是以養成了自卑又自傲的性子。 魏如安就是看出了這一點, 對她百般柔情,萬般疼寵, 讓秦薇體會再了從來沒有體會過的被寶貝、被重視的感覺。 即便后面知道了魏如安的真實目的,她依舊抱有最后一絲幻想。與其說她不肯放棄魏如安,倒不如說是不愿意承認這一切都是虛假的。 至于秦萱。她當初無奈之下嫁給了魏如安, 原本對這樁婚事沒抱多少期待,只是把他當成一級翻身的臺階罷了。 沒想到, 魏如安為了間接討好二皇子和賢妃,對秦萱極盡體貼,處處為她著想, 日日哄她開心,在房事上更是用足了心思。 秦萱心機再深, 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娘子,沒幾天就對魏如安死心踏地了。 近來,秦萱的心情很復雜。 她對魏如安有情,會擔心他在牢里受苦, 但是她又怕受到連累,不敢去看他。 聽說秦薇借著她的名頭四處尋求門路,秦萱憤怒的同時又有種說不出來的羨慕,羨慕秦薇比她豁得出去。 今日聽說秦薇終于買通了牢頭,秦萱沒忍住,也跟了過來。 牢頭不知道秦薇和秦萱的真實身份,只以為秦薇是魏如安的妻子,秦萱是因為擔心而跟過來秦家姑娘,因此并沒在意。 秦萱隱在拐角處,聽到秦薇說她有了魏如安的骨rou,第一反應是恨。 她恨秦薇搶了自己的丈夫,恨她懷了魏如安的骨rou,恨她可以這么勇敢、這么無所顧忌,更恨她用這種手段贏得了魏如安的心。 那一瞬間她腦海中閃過無數惡毒的念頭,她要毀了秦薇的期盼。 轉眼過了大半個時辰,牢頭前來催促,秦萱先一步走了。 秦薇戴上帷帽出了牢房,在馬車里換回了自己的衣裳——她不知道秦萱來過。 說起來,這輛馬車還是當初她出嫁時兄弟姐妹們湊錢給她打的,雖然不像秦莞那個精致獨特,卻也用料十足,很是寬敞結實。 當初秦薇嘴上連連道謝,心底卻暗暗怨恨。她覺得兄姐們是在同情她,也許還有嘲笑,笑她夫家貧窮,連駕馬車都買不起。 是以,每次秦薇看到這輛車心情都不會太好,同時又不得不裝出十分喜愛的樣子,時時乘坐。 她沒有回盧家,而是去了城南的一家醫館,請大夫診脈。 關于腹內的胎兒,秦薇已經向盧生坦白了,她算準了盧生不敢把事情鬧出去。 結果正如她所料,盧生想讓母親安心,同時又想保護那個相好,因此考慮了半日便認下了這個孩子。 只是有兩個條件:第一,孩子出生后不能寫入盧家族譜;第二,將來兩個人一拍兩散,秦薇必須把孩子帶走。 秦薇求之不得。 她從醫館出來,手里提著三副安胎藥,又去了對街的點心鋪子買了些杏脯、蜜餞。 早上出門時用的是回娘家的借口,是以她又挑了幾樣徐小娘愛吃的點心,差心腹丫鬟趕著馬車去了定遠侯府。 秦萱正在小院門口等著她,看到她手上提的安胎藥,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四meimei好福氣,成親不過三個月便懷上了?!?/br> 秦薇并不知道秦萱已經知道了她和魏如安的關系,更不知道秦萱知道她肚子里的胎兒是魏如安的。 因此,她鎮定地行了個禮,溫溫軟軟地說:“不知二jiejie也回來了,小妹失禮了?!?/br> 本是一句尋常的話,卻叫秦萱生出極大的怒氣,“怎么,就連四meimei都要諷刺我嗎?確實,我已經被秦家除了名,沒資格回來?!?/br> 秦薇并不像從前那樣戰戰兢兢,只不軟不硬地回道:“二jiejie多慮了,你能回來是伯父親自開的口,誰敢說個不字?” ——魏如安剛出事那會兒,蕭氏為保下秦萱,千方百計叫人給定遠侯遞了一封信,不知說了什么,轉天定遠侯就把秦萱接回了侯府。 秦萱冷哼:“你知道就好?!?/br> 話說到這里,原以為會不歡而散,沒想到秦薇隨意寒暄了句“二jiejie要進去坐坐嗎”,秦萱真就跟進去了。 長這么大,這還是秦萱第一次踏進秦薇的屋子。 唯一的感覺就是寒酸,就像秦薇這個人一樣,她從小就看不起,瞧不上,只把她當成一個隨意使喚的丫頭,根本沒放進過眼里。 若是從前,秦薇必對她百般討好,現在卻不然。當著丫鬟們的面,她言語間并未失了禮數,卻也說不上多熱情。 秦萱坐著不走,秦薇也不特意招呼,只叫丫鬟們拿著安胎藥去煎。 秦萱聽到這話,暗地里給貼身丫鬟使了個眼色。 丫鬟借著出恭的借口出去了,秦萱照例拖著秦薇東拉西扯。 秦薇把她的反常歸結為失勢后不得不收斂了性子,是以并不覺得奇怪。 期間,秦萱的丫鬟回來了,暗地里沖著她點了點頭。秦萱借著茶盞的遮擋,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 姐妹兩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了好一會兒話,眼瞅著日頭漸漸西斜,藥也煎好了。 秦萱親眼看著秦薇把藥喝下,這才心滿意足地整了整衣裙,告辭了。 秦薇沒留她,也沒遠送,只象征性地走到臺階上,瞧著她出了月亮門,便回屋歇著了。 歪在榻上的那一刻,她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舒暢。 她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可以這般冷淡地對待秦萱——這個從小高高在上,對她頤指氣使的人。 *** 再說秦莞這邊。 聽松院近來的氣氛十分詭異。 一切的起因要歸為那個調皮搗蛋的小四郎從洛陽回來了,剛好趕上秦莞單方面和“梁大將軍”鬧別扭。 說起來,年前小四郎在崔管事的挑撥下給秦莞找了不少麻煩,梁楨為了讓他學道理,給他請了個才德兼備的學究開蒙。 剛入春時汴京濕冷,學究身子不適,回洛陽老家休養,一并把小四郎帶走了。 這次過中秋節,闔家團圓的日子,梁楨派人把小家伙從洛陽接了回來。 半年不見,小四郎長高了,也白了,小臉蛋rou嘟嘟,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一轉,鬼靈精怪的。 說起來也是巧,梁家男人個個生著一雙鳳眼,偏偏小四郎是桃花眼,誰都不像,單像秦莞,倒像是她親生的。 丫鬟們看著親切,把好吃的好玩的一骨腦地往他屋里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