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節
“定遠侯府的二姑娘因嫉恨長姐,竟買通賊人試圖燒毀長姐的院子,被發現后還要殺人滅口!” 更讓人驚愕的是,這件事并非出自婦人之口,而是在京城官員圈子里傳出來的,說得有板有眼,甚至有人見到了賊人的供詞。 到后來竟然還傳到了官家耳中。 他暗中派人調查了一番,這才知道原來蕭氏和秦萱犯下了這樣的過錯,暗自愧疚了好一會兒。 于是,他讓賢妃把蕭氏和秦萱送回去,并嚴令她不許再插手定遠侯府的家務事。 賢妃無法,只得照做。 接下來的事異常順利—— 看在三皇子的面子上,蕭氏沒被休掉,而是移居到那個沒人住的偏院,算是變相關押;秦萱徹底壞了名聲,徐家主動退親,定遠侯和秦昌允了。 徐家還算地道,退親之后沒有聲張,只到官媒司掛了個號,為的是盡快給徐郎君再尋一門好親事。 饒是如此,京城貴胄圈該知道的還是知道了。 說起來,秦萱在人前的形象一直不錯,流言剛傳出來的時候很多人都不大信。如今徐家一退婚,由不得他們不信了。 于是,秦萱也體會到了流言纏身、身敗名裂的滋味。比當初的秦莞更甚。 然而她的心態遠遠比不上秦莞。秦莞始終無愧于心,而秦萱明明是咎由自取,卻只會怨天尤人。 她從宮里回來后,關上門,把屋里的東西砸了個稀碎。 “一定是秦莞,是她害我!” “把我毀了,想來她正在笑吧?” “反正我是活不成了,她也別想好過!” “我要去找她,和她同歸于盡!” 說著,就要往外沖。 一個丫鬟擋在她面前,和瘦小的身形不搭的是她駭人的氣勢:“我勸姑娘安心些,外面都是定遠侯的親衛,你要怎么出去?” 秦萱怒道:“難道我就要被關在這里等死嗎?” 丫鬟眼中現出一絲譏笑,“姑娘說得未免太過嚴重了,如我這樣的螻蟻尚能茍且偷生,姑娘堂堂高門貴女,怎么就活不下去了?” “我的名聲都毀了,親事也黃了,現在整個汴京的人都在笑話我,你叫我怎么活?”秦萱歇斯底里地哭道。 “姑娘忘了娘娘的話嗎,不到最后一刻永遠不要認輸?!?/br> 秦萱聞言渾身一震,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緊緊揪著丫鬟的袖子,“賢妃娘娘沒放棄我,她還會幫我的,對不對?” 丫鬟輕輕一笑,什么都沒說。 秦萱卻以為她是默認了,眼中閃過希冀之色,隨即便是鋪天蓋地的憤恨。 ——終有一天,她要把今日所受的屈辱一一奉還! 與此同時,花小娘安安穩穩地坐在屋子里,緩緩轉動著手上的銀簪,嬌媚的臉上露出一個滿意的笑。 是的,她才是那個始作俑者。 那日她根本沒去銀樓,而是喬裝打扮去了紅綃樓。 紅綃樓是她當年賣唱的地方,如今管事的是她最好的姐妹。樓中往來的皆是自詡文雅而又沒什么大本事,只會談談風月、嘮嘮閑磕的小官。 花小娘稍稍用了些銀錢就買通了樓中的歌伎,陪酒賣唱的工夫便把定遠侯府的閑話傳了出去,那張所謂的“供詞”自然是花小娘偽造的,可是誰在乎呢? 花小娘不像秦莞一樣顧全大局,更不在意侯府體面,她只想讓蕭氏母女付出代價。 誰叫她們敢利用她的女兒,利用她! 不久之后,當秦莞查明了真相,最大的感觸就是—— 永遠不要小看一個混過三教九流的人,他們看似出身低微,卻有著所謂“正派人士”永遠無法想象的詭譎手段。 *** 眼下秦莞正在一方居,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暗自慨嘆。 如今,她的心情很難說是喜是憂。 雖然蕭氏母女如她所愿受到了懲罰,可是定遠侯府也因此受到了牽連。被嘲笑的不止秦萱一個人,而是他們全家,甚至宋丹青和趙攸寧都受到了連累。 這是秦莞無論如何都不想看到的。 這次的事算是給她提了個醒,今日她特意回來是想把自己的東西歸整一下,能帶走的就帶走,不能再白白占著娘家的地方,讓某些人心生怨恨,做出傷及侯府體面的事。 秦莞想著,家人越是無條件地寵她、信任她,她越要知趣,不能給親人添麻煩。 然而,這么多零零碎碎的東西,一時間又不知道應該放去哪里。 有那么一瞬間,秦莞想過要不要帶回將軍府,只是很快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雖然她和“梁大將軍”相處得不錯,然而心底一直有個聲音在提醒她,她們不是真正的夫妻,她不屬于他,也不屬于梁家,終有一天她會離開。 思來想去,秦莞只得把那些零零散散的物件裝到箱子里,想著先放到城外的莊子上——就是種木耳的那個。 往外搬東西的時候,她特意挑了個定遠侯和秦耀都不在家的時候,免得讓他們看見了心里不痛快。 車輪轆轆滾動,窗外的景物緩緩后退,秦莞趴在望窗上,心里有種說不出來的失落感。 就仿佛……無枝可依。 對于侯府來說,她已經是嫁出去的女兒了,再回去府中必得高接遠送,拿她當客人對待。至于梁家,盡管旁人不知,秦莞自己卻清楚,她只是一個外人,是梁楨找來陪梁大將軍演戲的。 何時這場戲落幕了,何時她就要離開梁家。 那時候,她要去哪里呢? 秦莞第一次深切地認識到,她竟然無處可去。 突然,窗外跑過來一匹黑色的駿馬,馬上之人彎下腰,微微一笑,占據了她的全部視線。 “大娘子這是要去哪兒?” “安置些東西?!鼻剌笡]料到他會突然出現,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 梁楨挑了挑眉,“莫非這些東西不是你的?” “自然是我的?!鼻剌告偠ㄏ聛?,笑著回道。 “既然是你的,為何不帶回家去,反而要往外送?”梁楨板著臉問,“莫不是大娘子有了外心,急著轉移財物?” 秦莞被他無賴的說辭氣笑了,“胡說八道,我哪里就有了外心?” “哦?沒有嗎?”梁楨湊近,捏了捏秦莞的臉。 “當然沒有?!鼻剌复蜷_他的手,“大將軍莫不是入戲太深,忘了當初的約定?” 秦莞的意思很清楚:咱們的夫妻關系本就是假的,這樣的玩笑不必開。 梁楨目光一沉,回道:“你在梁家待一天,便有一天是我梁家的大娘子。大娘子,為夫來接你了,隨我回府吧!” 說著,便扯住駕車的馬韁,生生將馬車掉了個頭。 秦莞差點磕到腦袋,氣道:“將軍,你這是做什么?沒聽見我方才的話嗎?我要去安置東西?!?/br> 梁楨輕笑,“既是我梁家的主母,大娘子的東西自然要拉到梁家?!?/br> “這些是要用一輩子的,梁家可有地方放下?”秦莞一語雙關。 “大娘子放心,早就給你準備好了!” 梁楨將馬鞭高高一揚,清清亮亮地在半空中抽了個響兒。 駿馬長嘶一聲,噠噠地向前跑去。 作者有話要說: 吶,船已經準備好了,就等著壞人一個個踩上來,然后……一鍋端掉。 話說,你們還記得大明湖畔的魏如安嗎? 第76章 9.11(一更) 聽松院南邊有個空閑的院落, 叫“明暉院”, 地方不大, 不足聽松院的一半。 院中有一泓清泉,是原主人建園時從金水河引來的, 取名為“朝夕泉”。泉水在院中沖積、匯聚, 造就出一片彎月形的小湖泊, 便叫“月牙湖”。 明暉院被朝夕泉與月牙湖分割成兩部分。 西南邊是一方狹長的小渚, 渚上遍植夕霧花, 花開時節一片嫣紅淡紫,溫溫軟軟的花團挨挨擠擠, 如云似霧,小渚因此而得名“軟云洲”。 東北邊地方稍微大些,用山石和圓木搭著幾間屋子, 屋頂鋪著茅草,沒有圍墻, 只用紫藤花架圍了一圈,頗具野趣,這處便叫“尋芳汀”。 如此詩情畫意的地方, 是真正的梁大將軍特意請了能工巧匠為丹大娘子修整的。只是,丹大娘子嫁進梁家的第二個月便隨梁大將軍去了西北, 幾乎沒住過。 這幾日梁楨覺察出秦莞不大對勁,便把彩練叫到書房,三兩句就套出了實話。 聽說秦莞要從一方居往外搬東西,梁楨便叫人把明暉院收拾出來, 給她當作新的“一方居”。 “雖然地方不如一方居大,好在有水有花,那邊還有一片空地,改天叫人把你那些牡丹苗移過來……”梁楨給秦莞指著各處,細細地說著。 秦莞好半晌沒有言語。 她有點感動,不,確切說是很感動。就在她覺得無處可去的時候,“梁大將軍”給了她一個新的“一方居”。 這個地方她非常喜歡,一見鐘情的那種。然而想到它最初的主人,秦莞又猶豫了。 沉默了許久,她還是忍不住問:“丹大娘子不會有意見嗎?” 梁楨頓了片刻,說:“想來不會?!?/br> “楨哥兒呢?”秦莞又問,“我明目張膽占了他母親的地方,他會不會怪我?” 梁楨輕咳一聲,笑道:“那莞莞便不要太過‘明目張膽’,稍微裝著點兒?!?/br> “我可裝不來?!鼻剌该蛑煨π?,抬腳踏上小拱橋,輕輕盈盈地往院子里走,“曲子里唱得沒錯,‘古來男子皆薄性’,如將軍般的大英雄也不例外?!?/br> 梁楨失笑:“好心給你收拾院子,我怎么就負心薄性了?” 秦莞往院子里指了一圈,酸溜溜地說:“你看這里的一草一木,無不用心,想來都是當初你對丹大娘子的愛重。這才過去幾年,便如此輕易地給了我,不是負心是什么?” 梁楨挑挑眉,笑道:“大娘子這醋吃得當真別致?!薄贿厺姶滓贿呌譃樵鞅Р黄?。 “我才沒吃醋?!鼻剌副持滞刈?,“指不定哪天我就搬出去了,這么好的地方可不好禍害?!?/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