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看著漂亮的紅繩上下翻飛,秦莞不由想到了飛云。那丫頭最會打絡子,總能想到新奇樣式,每年冬月半,家家戶戶的馬車垂著紅色的絲絡,唯有他們家的最顯眼。 秦莞嘆了口氣,飛云的事,差不多也該收尾了。 廊下傳來幾聲稚嫩的犬吠,是小毛球在和小四郎一起玩。 不知哪里對了路數,小毛球第一次見到小四郎就很喜歡,總想黏著他。 小四郎在邊關時見過披著灰毛的野狼,見過半人高的軍犬,就是沒見過這種毛絨絨一小團的獅子狗,心里自然也是喜歡的。 秦莞不在的時候,他會新奇地抱著小毛球一起玩。然而,此時對上秦莞調侃的神色,小四郎不知哪里來的一股戾氣,突然伸出腳把小毛球踢了出去。 旁邊就是假山,山上怪石嶙峋,小毛球不知磕到哪里,嗷的一聲慘叫,好半晌爬不起來。 小丫鬟們心疼得圍攏過去,好幾個都忍不住掉了淚,甚至大著膽子瞪向小四郎。 小四郎也有些擔心,卻故意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梗著脖子不肯認慫。 秦莞檢查了一下小毛球的骨頭,確認了沒事之后才叫丫鬟們抱起來,送到城東的獸醫鋪。 彩練也顧不上曬書了,點了兩個小丫鬟一起出門。 秦莞叫明月把裁衣裳的木尺拿出來。明月猜到她的意圖,雖然眼圈依舊紅著,還是強忍著求情:“大娘子,他畢竟是個孩子,不如好好教教……” 秦莞板著臉,“我就是為了好好教他?!?/br> 清風低聲道:“去拿吧,放心,大娘子有分寸?!?/br> 明月這才去了。 看著秦莞手里的戒尺,小四郎不僅不怕,反而炸了毛,“你敢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我是你的嫡母,教訓不聽話的幼子,怎么就不敢了?” 秦莞使了個眼色,小丫鬟們一窩蜂地沖上去,聯手把小四郎押到石頭上。 磚頭嚇壞了,想要救小主人,卻被明月拉住,“這事你別管,大娘子是為了小郎君好?!?/br> 這些日子磚頭沒少吃明月做的點心,最喜歡、也最信任她,聽了這話不由地糾結起來。 就在他猶豫的工夫,小四郎已經被憤怒的丫鬟們扒了褲子,“大娘子,打吧,重重地打!”——誰叫他傷了一方居的“團寵”,最會撒嬌賣萌扮可愛的小毛球! “你們都是壞人!我要告訴兄長!叫兄長拿劍殺了你們!”小四郎扯著嗓門大喊。 秦莞原本存了三分氣,聽到這話,直接飆到了七分。 她并非氣小四郎傷了毛球,而是氣他的暴虐。多大點兒的孩子就張口閉口的殺人,等他長大了,有了本事,有了依仗,那還了得? 秦莞從來不計較他對自己不敬,也不在意他每次吃飯都偷偷往她碗里撒鹽,三次里總有那么一兩次,秦莞會故意把那碗咸得嗆嗓子的飯喝下去,就是為了哄小家伙高興。 然而,她無法縱容他無緣無故打罵他人、虐待動物,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長成一個內心陰暗的暴.力狂。 所以,秦莞狠下心,撿著rou厚的地方重重地打了三下。 小四郎氣得直抽抽——疼倒是其次,更讓他無法忍受的是在這些小丫頭片子們面前被秦莞打,他丟不起這個人! 是以,剛一得了自由,他便捏著拳頭向個小牛犢子似的朝著秦莞沖了過去。 丫鬟們嚇了一跳,連忙把他攔住。 秦莞板著臉,握著戒尺一下下拍在掌心,“別攔他,我倒要看看他今天敢不敢殺了我!” 到底是個不足五歲的小孩子,小四郎被秦莞的樣子震懾到了,憤憤地跺了跺腳,一拳打斷一棵小梅樹,氣哼哼地跑走了。 ——那是“梁大將軍”親自從洛陽買回來的雙瓣臘梅,秦莞親自照料了半個冬天。 丫鬟們面面相覷,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秦莞冷冷地說:“把花盆抬到四郎屋里,叫他養著去,若救不活就讓他賠!” 有人小聲道:“四郎君會賠嗎?” “若不賠,那就扣了他的月錢,連磚頭的一起扣!” 秦莞聲音不低,清清楚楚地傳到了西廂。只聽屋內乒乒乓乓一陣響,不知摔壞了什么東西。 磚頭cao著nongnong的方音苦勸:“可、可不能了,不然又要賠!” 清風掩著嘴笑笑,配合地說:“小郎君和磚頭才有多少月錢?恐怕攢到他們娶娘子都不一定夠買那個花盆的?!?/br> 秦莞揚聲道:“那就連大郎君的一起扣!” 小四郎幾乎要氣死了,一屁股坐到床上,緊接著便“嗷”的一聲慘叫起來。 當真是傷身又傷財。 *** 自打梁楨給了崔氏和姚氏難堪,二房、三房便徹底恨上了秦莞,千方百計地想要抓她的把柄。 秦莞打孩子的事被她們添油加醋地告到梁老夫人跟前。 平時也沒見梁老夫人多重視小四郎,如今聽到秦莞打了他,反倒上了心,特意把秦莞叫到榮養齋訓話。 崔氏和姚氏在旁邊幫腔。 姚氏本就心直口快,這會兒更是口無遮攔:“可憐的四郎,雖說親娘不是好人,到底是大兄的種,大嫂剛嫁過來沒多久,就這么要死要活地打他,若傳出去人家不說侯府貴女規矩大,反倒會編排咱們梁家媳婦不容人?!?/br> 秦莞似笑非笑地說:“三弟妹這是親眼瞧見了?可否跟我說說,怎么打才叫‘要死要活’?” 姚氏冷哼:“你少避重就輕!” “再說了,若沒人往外傳,外面的人又怎么會知道咱們府里的事?”秦莞勾了勾唇,朝著梁老夫人躬了躬身,“母親放心,我院里的人都向著我,也是護著小四郎的,沒人往外傳。至于其他人……媳婦就不敢保了?!?/br> 姚氏一聽,頓時拍起桌子,“你這話什么意思?” 秦莞笑笑,低頭喝茶。 拍吧拍吧,拍得越大勁越表明你心虛。 梁老夫人沒訓秦莞,反而瞪向姚氏,“不會說話就閉嘴!” 姚氏氣憤又委屈,明明是在討伐秦莞,怎么她反倒成了挨罵的? 秦莞愉悅極了,恨不得哼一首小調才好。 梁老夫人看似耳根子軟,實際再清醒不過。她可以不喜歡梁楨,卻依舊把他當成梁家的繼承人培養;她可以不重視小四郎,卻不允許秦莞這個“外人”欺負。關上門吵得再兇她都可以偏著心處理,只是若到了外面,任何傷及梁家體面的事她都不會容忍。 可惜了,姚氏這個指哪兒打哪兒的槍尖子,永遠想不通這樣的道理。 眼瞅著她敗下陣來,崔氏只得暫時褪去那張佛系的面皮,裝腔作勢道:“大嫂想來沒明白三弟妹的意思,她不是笑話你,更不是威脅你,只是想著府里人多嘴雜,唯恐有人亂傳……” 秦莞笑笑,說:“傳吧,把事情完完整整地傳出去了才好,千萬別說兩分,藏三分,再夸大五分,也叫人知道知道我到底是在教育兒子,還是在虐待他?!?/br> 梁老夫人一愣,皺眉道:“老大家的,你這是何意?” 不用秦莞說話,清風便上前不急不緩地把當日的事原原本本地說了一遍。 梁老夫人面露恍然之色,“原來是這樣?!薄还芩钦嫘胚€是假信,既然說了這話,就代表這件事到此為止,誰都別再說了。 崔氏和姚氏急急地交換了個眼色。 又是姚氏跳出來打頭陣:“母親,您瞧,媳婦也只是聽了兩嘴,沒成想是這么回事。那個,媳婦這不也是關心小四郎么,您千萬別覺得我是為侯府大郎君的事心存怨懟……” ——她故意提起秦耀,就是為了讓老夫人想起那天受的氣,繼而遷怒秦莞——哪怕讓她挨頓罵都好! 崔氏瞅了秦莞一眼,直白道:“恕我無知,從未見過哪家出嫁的女兒和娘家兄弟拉拉扯扯的,還挑撥著繼子替自個兒出頭?!?/br> ——梁楨可是梁老夫人的逆鱗,崔氏明里暗里地編排他和秦莞,這一招不可謂不狠。 果然,想到梁楨那日口口聲聲對秦莞的維護,梁老夫人面上又現出怒色。 不待她發話,秦莞便笑盈盈道:“二弟妹想來不是無知,只是沒有要好的兄弟姊妹吧?拉拉扯扯算什么,我家meimei及了笄還吵著讓哥哥背呢!沒辦法,侯府里大伯父掌家,最是看中一家子和睦,不僅兄妹之間,就連夫妻、妯娌們也從未紅過臉?!?/br> 眾人聞言,皆是一愣。 這話就像一把鹽,撒在了梁老夫人心口上。 二房、三房數次找秦莞麻煩,不正是因為妯娌之間關系不好,又挑著大房夫妻不睦嗎?秦莞話里話外豈不是在說她這個掌家人不稱職? 梁老夫人是個極要面子的人,怎么能受得了這個?偏偏還無法反駁,只能將那一口悶氣梗在心頭。 姚氏急急地想要分辨,卻被梁老夫人冷冷地打斷:“行了,我累了,各回各院吧!” 崔氏低著頭,沉下臉。 秦莞再次拿下一局,卻不見半分開心,反而氣得要死。 她終于知道梁楨那天為何會到榮養齋大鬧了,原來是有人拿她和長兄說事!她和長兄,那是血濃于水的親情,竟然、竟然被她們如此編排! 秦莞只覺得一陣惡心,恨不能跑到二房、三房指著她們的鼻子大罵一通。 清風陪了她這些年,自然知道她最在意什么。心里也跟著氣,卻不能讓秦莞沖動之下做出不好的事,只得抓著她的手低聲安慰。 秦莞不想白白地吞下這顆惡心果子,當天晚上便拉著“梁大將軍”一通說。 從崔管事挑唆小四郎,到崔氏、姚氏三分五次到老夫人跟前告她黑狀,包括她和秦耀的事、她打小四郎的事,秦莞沒有半點隱瞞,全說了。 梁楨撐著絡腮胡,笑瞇瞇地聽著。直到她說完,才問:“還有別的嗎?” 他的了如指掌,看在秦莞眼里就是漫不經心,她更氣了,“這還不夠嗎?早知道你們家有這么一籮筐的糟心事,我就不嫁了!” 瞧著炸毛媳婦的可愛樣子,梁楨好脾氣地順毛擼,“不嫁怎么行?別急,為夫都給你解決了?!?/br> “不是給我解決,是給你自己解決!” “嗯嗯,都聽你的?!?/br> “你不要這樣,倒顯著我無理取鬧!”秦莞絲毫沒有被安慰道,反而氣得扯他胡子。 梁楨一手護著臉,一手將跳腳的小妻子圈進懷里。 秦莞不期然撞到他硬實的胸膛,鼻子一酸,憤憤地踩了他一腳,掙扎著跑走了。 梁楨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面,隨著她進了書房,瞧著她鋪開宣紙,由著她無視自己。 小娘子假裝用心畫畫,實際心思早就飄遠了,一不小心就把駿馬畫成了小驢子,英俊又能打的男主人公也畫成了梁大將軍的模樣。 這一切都看在了梁楨眼里。 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有一丟丟存稿的人,就是這么嘚瑟! 今天的萬更完成啦,明天見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