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
她仰起臉,死死地憋了回去。 她是定遠侯府的大姑娘,是先武國公的嫡孫女,是威遠大將軍的親侄女,秦家世代簪纓,滿門傲骨,秦家的女兒寧可流血,也不要在這些惡人面前流淚! 魏如安剛好回過頭,看到那滴晶瑩的淚珠勾在她卷翹的睫毛上,顫顫悠悠,將落未落,襯著蒼白的側臉、松散的發髻,難得褪去往日的傲然,顯出幾分柔弱。 魏如安竟然看癡了。 當年他家道中落,身無分文,僅有的只是一個“才子”的虛名,定遠侯府肯將嫡女許嫁,不知道紅了多少人的眼。 他喜愛她嬌美的容顏,喜愛她俏皮的性子,也曾期盼過花前月下、春宵帳暖。 若不是…… 魏如安閉了閉眼,一步步走向到秦莞跟前,伸出手,替她除了堵嘴的粗巾。 幢幡后的那人沒攔他,婆子也定定地站著,一副看好戲的嘴臉。 對上魏如安關切的目光,秦莞露出一個惡意的笑。她一偏頭,故意把皮rou外翻的左臉亮給他看。 魏如安驚得瞳孔一縮,連連退了三步,“這、這是怎么回事?誰做的?”他的表情不似憤怒,更不是心疼,反倒像是怕受連累似的。 婆子和暗處之人對視一眼,立即換上決絕的表情,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此事是老奴一人所為,與我家娘子無關,郎君若當真心疼秦大姑娘,要殺要剮只管沖著老奴一個人來?!?/br> 魏如安冷哼:“別急,待我稟明定遠侯大人,不愁沒人剮了你!” 婆子重重磕頭:“老奴死不足惜,只是我家娘子腹中已經有了您的骨rou,郎君千萬要顧念著些!” 魏如安一聽,果然遲疑了。 婆子抓住機會,努力游說:“朗君且安心,這賤人中了奇毒,活不成了,不怕她回去告狀?!?/br> 魏如安目光一閃。 婆子觀察著他的神色,繼續道:“今日安王府做法事,寺內的高僧悉數被請了去,剩下的不過是些饞果子打瞌睡的小沙彌。殿外有我家那小子守著,天黑之后我們將她悄悄地運出去,丟到亂葬崗,衣裳頭發悉數燒凈,再引幾只餓犬過去,待到骨rou吞吃入腹,任是天王老子也查不到咱們頭上!” 魏如安連連搖頭:“這、這未免太過惡毒了些……” 幢幡后的女子啞聲哭道:“安郎,還望憐惜我們母子!” 魏如安又遲疑了。 婆子咬了咬牙,道:“郎君,事已至此,沒有回頭路了!” 魏如安閉上眼,沉痛地點了點頭,“就按你們說的辦吧!” 秦莞心下冷笑連連,她當真是瞎了眼,不曾看清他竟是這么個虛偽怕事、耳根子軟的玩意兒! “魏如安呀魏如安,你若早已心有所屬,大大方方稟明父母退親便可,我秦莞再不濟也不會吊死在你這棵朽木之上,何苦來這一出?” “日月昭昭,佛堂之上,謀害勛貴嫡女,你們也敢!”秦莞氣息漸弱,依舊死命撐著,不肯輸了陣勢。 她看向幢幡之后,冷冷道:“她是誰?至少讓我死個明白!” 魏如安沒由來地有些慌,下意識地開口:“她……” “郎君休要犯糊涂!”婆子急急地打斷他。 幢幡無風自動,似是有人情急之下扯動。 魏如安閉上嘴,不肯再說。 秦莞中了毒,又和婆子一翻推打,此時已撐到了極限。她卻不肯認命,狠狠地咬破舌尖,拼著最后一絲力氣朝魏如安撲去。 魏如安一個不察,真讓她撲著了。 秦莞雙手被縛,身無寸鐵,只能用頭重重地磕在魏如安腦袋上,直把他撞得慘叫連連。 ——反正她是活不成了,撞死一個算一個,亂葬崗里不能只有她一個人被狗啃! 婆子驚呼一聲,撲上來把她掀翻在地。 秦莞暗笑一聲來得好,逮住一塊rou就狠狠地咬了下去,腥臭的血噴了滿嘴。 婆子一聲怒喝,撿起固門的青磚發狠地拍在她頭上。 秦莞倒在地上,卸去最后一絲氣力。 幢幡后那人仿佛剛剛反應過來,尖叫一聲,急急奔出。 秦莞視線模糊,只看到石榴紅的羅裙肆意翻飛,露出底下精美的繡鞋,鞋頭的東陵玉珠急急抖動,閃過道道瑩潤的光。 作者有話要說: 啦啦啦~開坑啦! 溫馨提示一下下: 1.朝代架空,社會背景、地名、風物大體參考兩宋,服飾、稱謂混用,還有一丟丟作者菌不要臉的“自創”,寶寶們看故事就好,其他的請不要放在心上。 2.作者菌寫的是自己心目中的人物和故事,而不是某些人想像中的,如果有不合心意的地方,還望見諒! 3.歡迎友好地提出寶貴意見,但不要人身攻擊,給大家鞠躬啦! 第2章 重生歸來 秦莞仿佛做了一個夢。 周圍盡是nongnong的白霧,隱隱傳來濤濤的水聲,“奈何橋”三個字仿佛長了腿,無論她轉向哪里都會穩穩地出現在眼前。 就在秦莞想要抬腳上橋的時候,迷霧中突然伸出一雙手,溫柔,輕軟,牽著她的力道那般熟悉。 “母親……”秦莞喃喃出聲。 “莞莞回去?!?/br> “回去罷?!?/br> “……” “母親!” 秦莞被那只手輕輕一推,只覺得腳下一空,一陣天旋地轉,猛地驚醒過來。 細密的汗珠從額頭滑落,耳邊傳來驚喜的聲音:“姑娘醒了!” 話音剛落,便有數位丫鬟魚貫而入,后面跟著一個穿著體面的中年婆子。 有的端著藥,有的抱著果脯匣子,有的托著漱口的清茶,有的搭著擦手的布巾,所有人都圍到床前,看向秦莞的目光滿是驚喜。 “果真醒了?” “天爺爺,可算醒了!” “姑娘可還難受?” 秦莞逆著光,看到了兩個意料之外的人—— 彩練不是嫁人了么?為何又回來了? 還有喜嬤嬤,不是已經過世了嗎? 秦莞壓下心頭的訝異,任由眾人圍著她喂藥、漱口、塞蜜餞,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屋內的擺設。 外面黑著天,屋內燃著風燈,身下是寬大的彩漆圍屏床,床側放著四四方方的透雕花牙椅、竹木楔成的高腰花幾……這里是一方居? 秦莞驚詫萬分。 她記得很清楚,一方居在她十六歲那年起了火,眼前的一切早已在那場突如其來的大火中化為了飛灰。 莫非……是在做夢? 口中殘留著蜜餞的清甜,眼前晃動著一張張鮮活的臉,晚風透過窗欞撩得床角的流蘇緩緩波動,若真是夢,也太過真實了些。 秦莞垂下眼,狀似不經意地問:“我這是……病了么?” “姑娘這是怕挨罵,故意忘了?”喜嬤嬤板起臉,“誰家姑娘會在笄禮上喝醉酒,還掉進湖里?幸好主君不在,不然非得捶您一頓不可!” 秦莞一愣,“笄禮?嬤嬤是說……我剛及笄?” 喜嬤嬤拿手往她腦門上輕輕一戳,“這回裝傻也別想蒙混過去,老奴得好好念叨您兩句!” 四個大丫鬟站在床前,紛紛掩唇輕笑。 秦莞只覺得難以置信。 死時的情景猶在眼前,滔天的恨意深深地印刻在腦海中,怎么都不像假的。 她記得自己的魂魄離了體,渾渾噩噩地去了陰曹地府,將將要過奈何橋的時候,一雙熟悉的、溫暖的手推了她一把。 秦莞猛地一顫——是母親! 難道說,是母親把她送了回來? 看著秦莞驚疑不定的神情,屋內之人面面相覷,姑娘這是怎么了?瞧著不像平日里耍心思逗人的模樣。 就在這時,門外跑進來一個小丫鬟,脆聲道:“稟嬤嬤,主院的大郎君來看姑娘?!?/br> 秦莞又是一怔——大哥哥?大哥哥還活著?! 她不由地坐直身子,急聲道:“讓大哥哥進來!” 話音剛落,屏風后就繞過來一個高大的身影,濃長的眉毛斜飛入鬢,深黑的星目如漆似墨,微抿的唇時時透著威嚴,正是秦莞的大堂兄,秦耀。 “大哥哥!”秦莞起身,撲向秦耀。 秦耀大步上前,將她扶住。 屋內眾人皆向兩側退開,屈膝見禮。 秦莞抬頭,看著記憶中至親的臉,一時間遭人虐殺的憤慨、被人背叛的委屈、臨死之時的無助齊齊涌上心頭,眼淚再也止不住,嗚嗚地哭了起來。 秦耀素來性子冷淡,少見溫情,唯有這個相伴長大的meimei讓他真正放在心上。此時見她哭成淚人,心疼之余不免慍怒。 “你家姑娘因何落水?可與三郎君有關?還是二姑娘?如實道來!”威嚴的氣勢,驚得眾人噤若寒蟬。 喜嬤嬤上前提著小心道:“回大郎君的話,姑娘是自個兒飲了酒不小心跌到了湖里,當時并無其余郎君或姑娘在場——都怪老奴看護不周,請郎君責罰?!?/br> 說著,便屈膝跪到了地上。 “郎君罰我們罷!”四個大丫鬟急急跪下,外間的二等丫鬟也跪了一片。 喜嬤嬤是秦莞母親的陪嫁嬤嬤,自秦莞幼時便悉心照料,最忠心不過,尤其是秦莞的生母韓瓊去世后,喜嬤嬤更是把她當成了眼珠子,寸步不敢離。 她說的話秦耀自是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