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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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著將茶杯放入父親手中,問道:“阿蘅有騙過您嗎?” 溫父立時嘩嘩搖頭,溫羨含笑道:“所以,她一定會平安回家的?!?/br> 溫父聽了這一句,琢磨許久,終于心安下來,點點頭道:“你說的對,我等著,我等阿蘅回來?!?/br> 溫羨扶喝完茶的父親再次回房安寢,人走出父親房門,見原先為云遮蔽的明月,又露了出來,清輝柔攏,照向大地,無聲仰望片刻,終忍不住在心中為阿蘅祈月求安。 ……平安,萬事重中之重,是她的平安…… 溫羨重責在身,對月禱畢,即再回書房奮筆疾書,月落日升,一日日時光飛逝,如東流之水不回,轉眼間,御駕于紫宸宮避暑已有兩月余,案件暗查終有重大進展,阿蘅身孕也有八月,離臨盆之期越近,關于龍裔男女的猜想,越是議論如沸,從后宮前朝,到民間鄉野,無數人巴等著聽圣上的第一個孩子,究竟是男是女,是何模樣。 第173章 噩夢 楚國夫人懷胎八月,再過一兩月就將臨盆,隨侍宮人自是人人懸心,盼著夫人平安生產,生怕夫人與龍裔有個好歹,每日里加倍留心伺候,個個都小心緊張得很。 然一眾宮侍的緊張小心,全加起來,也比不上當朝天子一人,圣上每日里除了召見朝臣、給太后娘娘請安后,其余時間,俱與楚國夫人一處,就連批看奏折,也要守在楚國夫人身邊,每批閱上兩三道,就要同楚國夫人說說話,問問夫人可餓可渴、身體如何、心情如何等等,但凡夫人似有不適,便急傳鄭太醫來看,以至鄭太醫一天要往御殿跑上七八回,回回都被急吼吼地召來,炎炎夏日,一把年紀,跑得氣喘吁吁。 按醫理,楚國夫人腹中胎兒五個月左右時,即可把脈預判胎兒性別,想來圣上那時候,應也早命御前太醫把脈探看過,但直到現下楚國夫人孕有八月,圣上仍未對外透露,楚國夫人腹中懷的,究竟是位小皇子還是小公主,以至一眾盼做皇長子養母的妃嬪,只能每日邊暗自揣測著,邊提前做好準備,努力修身養德,以求在圣上與太后娘娘面前,留個可為良母的好印象。 一眾妃嬪之所以會如此想,自是認為大梁朝皇長子的母親,怎可為犯下謀逆大罪的罪人之后,按律,楚國夫人誕下龍裔后,就該立遭誅殺,就算圣上顧念舊情,留楚國夫人一條命,也不可讓堂堂皇長子,認這樣的罪人為母,養在罪人膝下,為皇長子未來計,為大梁聲譽計,都必得為皇長子選挑一位身家清白的養母才是。 諸妃嬪如此想,自是合情合理,甚至她們背后的世家,見自家之女入宮數年淡寵無所出,也想著如能平白得一個皇長子,那真是再好不過,遂前朝后宮,許多雙眼睛盯看著承明殿,既盼著這位獨占圣心、令圣上冒天下之大不韙、長情盛寵的楚國夫人,生產完即丟了性命,又盼著她在丟了性命前,能生下一位健健康康的皇長子,好成為他們手中獨一無二的砝碼。 但在當朝天子心中,這孩子是他的骨中血,怎可做了別人的砝碼,孩子的母親,更是他的心尖尖,怎可與孩子分離,他們一家,該一生一世長相守才是,誰若真敢將這心思動到這里來、將手伸到承明殿里來,那天子一怒、流血七步,可不是玩笑話。 皇帝如今心里,總只盯著三件事,第一件當然是溫蘅孕事,第二件為督令溫羨統查的定國公府謀逆案,第三件則是另一種可能下的雷霆準備,這三件事,俱與溫蘅有關,溫蘅,自也是他的重中之重,他每天幾與她形影不離,算著她的臨盆日子,離那預產日越近,便越是期待兼緊張,以至夜里一時做美夢,一時做噩夢,在冰火兩重天里,來回顛倒不停。 而很不幸,今日夜里,皇帝做的是噩夢,還一重接著一重。 夜寂無聲,寢殿沁爽幽涼,皇帝卻一身大汗淋漓地驚醒,一睜眼醒神,便在微弱的燈光中,去尋看身邊人,等看到她正闔目靜睡、睡顏安然,一顆兀自驚顫的心,猶是不能全然落入腹中,回想那夢中可怕情形,仍是心有余悸,暗擦了擦面上細汗,復又在她身邊躺下,輕將她摟入懷中。 然溫蘅臨近臨盆,身子越發沉重,夜里睡得淺,皇帝這般輕輕一摟靠,她便烏睫微顫地醒了過來,微側首看去,見皇帝正雙目漆亮地凝看著她,眸光微微閃爍著,面頰還似留有汗意,幾絲烏發因汗貼在鬢側,像是剛驚醒不久,倦沉地問了一聲:“怎么了?” 皇帝悶聲道:“……就……熱醒了……” 殿地上青甕里的冰山,默默淌融滴水,白日里幾不可聞的聲響,在這靜寂的幽夜里,如山泉流濺,輕靈地滴送涼意,令這本該熱意蒸騰的暑夜,如秋夜幽涼,溫蘅靜默不語,只微垂眼簾,重又轉臉向里,皇帝在后小心問道:“朕是不是吵醒你了?”看她不說話,又問,“還是腿腳腫得難受,睡不安穩?” 因為孕期已長,身子越發沉重,本就體虛的溫蘅,又在這漫長的孕期里,數次歷驚,長期心神郁結不解,盡管后期有加重調理,但在這臨盆之期日近時,還是有些調理恢復不足,近來腿腳處都微有浮腫,有時夜里為此難受難眠。 皇帝看在眼里,自然焦心,跟著太醫嬤嬤學了一手好按摩,夜里見她腿腳難受時,便為她輕柔按按,助她安眠,此時看她似不舒坦,便欲坐起身來,“朕幫你按按……” 溫蘅微微搖頭,“不用”,她輕聲問,“陛下是又做噩夢了嗎?” 皇帝默了默道:“……沒有,夫人別多想……朕是做了一個好夢,夢見和孩子們捉迷藏玩,孩子們太聰明,朕躲得雖隱秘,可還是就要被找到了,心里著急,一急就出汗了,不為旁的?!?/br> 他低身輕吻了下溫蘅的臉頰,道:“一切都好好的,夫人安心?!?/br> 溫蘅沒再追問,夜醒難眠的她,問起另一件事來,“范汝是不是快被押送至京了?” 范汝此人,乃密州長史,二十年前,在京為官,雖看似與定國公府謀逆一案毫無關聯,但卻被溫羨抽絲剝繭,查出其中隱情,可由此人撬動整樁大案,牽一發而動全身,為免打草驚蛇,溫羨暫未宣告天下其與定國公府謀逆案關聯,只向圣上請旨,以貪贓枉法的罪名,將范汝押送至京,秘密訊問。 這件事,是先前皇帝召溫羨議事時,溫蘅走至屏風后聽見的,侍守在外的御侍,當時雖未敢攔圣上的心尖子,但后來,也按規矩告訴了皇帝,皇帝知道溫蘅心憂此案,對她這等僭越之舉,并未多說什么,只是此時聽她問起這事,想起心中的另一番計較,不免有些難答,只含糊安慰道:“這些事夫人不必勞心,朕都會處理好的,夫人安心養胎就是?!?/br> 溫蘅道:“我想知道?!?/br> 皇帝聽她這樣說,只得如實回答:“是快被押送抵京了,大概五六日即到吧?!?/br> 他這般答了后,再一次道:“這些外事,有朕處理,夫人安心”,因鄭太醫私下道說,溫蘅的胎相,并不十分安妥,皇帝生怕她萬一因希望落空,再受刺激,致使她與胎兒不安,又緊著補道,“定國公府謀逆案,朕定會給夫人一個交代的,縱是這范汝無用,亦有其他‘李汝’、‘王汝’會被查出,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夫人莫急?!?/br> 他輕抱住她道:“當下重中之重,是夫人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旁的,朕替夫人擔著,縱是天塌了,也有朕替夫人和孩子頂著,夫人安心睡吧?!?/br> 皇帝一直看著溫蘅再度睡去,自己卻一直睜眼難眠,夢中情形,浮在他心頭長久不散,一晃眼,淋漓的鮮血,難產的溫蘅掙開他的手,痛呼“明郎”,又一晃眼,他只聽到嬰兒啼聲,卻遍尋不著溫蘅與孩子,眼前大霧迷茫,他發瘋般地尋來尋去,一回身,卻猛地見到了一襲白衣的明郎,明郎一手抱著襁褓中的嬰孩,一手攥拿著那柄篆有“斷金”的烏金匕首,有鮮紅的血液,順著他的掌心手指,一滴滴地濺落在地,洇沒塵埃。 縱是在荒誕的夢中,他也深信,明郎不會傷害溫蘅半分,不會傷害孩子半分,可他心底還是害怕,如置身冰天雪地,周身嚴冷,不知在怕什么,只是無來由的恐慌,就像明郎手中的刀子一般,幾要將他的心,生生地挖空了…… “……明郎……” 他這樣喚他,骨血皆冷地,顫著聲問他:“……明郎,阿蘅人呢?” 明郎不答,只是眼神悲憫,也不知是在悲憫旁人,悲憫自身,還是在悲憫他,一言不發地走近前來,將懷中的嬰孩抱給他。 那真是一個可愛極了的孩子,唇紅齒白,眸若點漆,在被抱到他懷里時,終止了響亮的啼哭聲,雪藕般的小手小腳,輕輕地揮舞著,眉眼彎彎,笑起來,隱有幾分似他她的母親。 他輕撫了下孩子的臉頰,再抬眼看去,卻見明郎已走遠了,急切地追上前問:“明郎,你要去哪里?阿蘅又在哪里?” 明郎人明明就在他身前,可聲音,卻縹緲地似從天際傳來,“我去找她,找到她,帶她一起去見六哥,我和六哥約好了的,遇見了心愛的女子,會請六哥為我們主持……” 他在夢里亦急得滿頭大汗,“六哥在這里!朕就是六哥!” 可明郎恍若未聞,身影還是隱入霧中漸遠了,只留下那把染血的烏金匕首,落在他的腳邊,茫茫大霧,隨著明郎遠去的身影散去,他猛地發現自己原站在奈何橋邊,一個激靈醒來,冷汗直下,直到現在,還緊貼在衣裳上,濕膩難受得緊,一如他的心,像被人用力攥在手里,難以呼吸。 皇帝因這噩夢,遲遲難以入睡,直至將近凌晨時,才勉強闔眼,故而總是早起的他,翌日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身邊枕空無人,他忍著昏沉的頭痛感,邊盥洗更衣,邊問趙東林夫人何在,得了答案后,向外間走去,見溫蘅正站在書案旁,手捧著一道奏折,靜靜地看著。 第174章 橫死 按規矩,她這般行止,極為僭越,若是后宮妃嬪如此,定遭貶位治罪,若是一母同胞的meimei嘉儀如此,也是要受他狠狠斥責的,但皇帝面對溫蘅,生不出這些心思來,只走上前去問她,“夫人用過早膳沒有?” 溫蘅微微點頭,眸光仍落在手中奏折上,皇帝看她看的是溫羨遞來的折子,握住她的手道:“鄭太醫說夫人該少食多餐,夫人再陪朕用一點吧,這折子上的事,朕講給夫人聽就是?!?/br> 他攜溫蘅至膳桌旁坐下,邊用著薏仁膳粥,邊同她講著定國公府謀逆案的調查進展,看她聽得專注認真,猶怕她會因希望突然落空而受刺激,畢竟此事極為復雜,什么樣的枝節突然橫生都有可能,遂在言至末尾時,小小地潑了一點涼水,道此事龐亂復雜,可能一時之間難以徹底查清,讓她莫要心急,真相需要時間,也定有一日,會大白于天下,冤情得雪,善惡有報。 言罷,皇帝將一碟她近來愛吃的玉芙糕,拿放到她面前,勸道:“夫人再吃一些吧?!?/br> 他聽人說,生孩子是一件力氣活,再看溫蘅除了腹部隆起,身上并無多少豐腴,一如從前清瘦,心中擔心,頗想將她喂得精神健壯一些。 但溫蘅卻輕搖了搖頭道:“我吃不下了,陛下慢慢用吧,我出去走一走?!?/br> 這“走一走”,也是鄭太醫囑咐過的,皇帝忙讓云瓊等人跟著小心伺候,又溫聲囑咐道:“時候不早了,夫人略走走就回殿歇著吧,小心外面日頭曬著?!?/br> 已是日上三竿了,平日里,皇帝這時候該正召見朝臣議事,昨日令傳今日面圣的朝臣,也已等在御殿之外,溫蘅在春纖的攙扶下,走出殿門,朝外走了十來步,便望見了候在御階之下的陸崢。 陸崢亦望見了她,與其他佇立不動、直接無視她的朝臣不同,朝她這個無名無份的罪人之后,躬身行禮。 自那日太后壽宴后,溫蘅再未見過陸崢,此時乍然相見,背負著天下皆知的風月丑事,以一個按律當誅的罪人身份,再不是從前身為“辜先生之女”時,可與小陸將軍隨意閑談的時光,與他近交,怕還會壞了他的聲名,遂微垂眼簾,欲掠走離開。 但,小陸將軍卻當著其他朝臣的面,直接朝她走了過來,在她身前不遠處站定,再一躬身行禮,自袖中取出一方雪白絲帕道:“稚芙知道微臣今日入宮面圣,便央求微臣,將這帕子,轉交給夫人,微臣原想著面見陛下時,道出此請,既已先見著了夫人,便斗膽當面獻給夫人?!?/br> 溫蘅接過那方雪帕,見那帕子一角繡著青碧的蘅蕪花葉,繡工瞧著稚嫩得很,雖似極力認真刺繡了,但針腳仍不免有些歪歪扭扭,手撫著問道:“這是稚芙親手繡的吧?” 陸崢含笑道“是”,“稚芙近日在家學女紅,央著教導嬤嬤先教她學繡蘅蕪,便是想將親手所繡的第一件繡品,送與夫人?!?/br> 稚芙上次在紫宸宮住了七八日后,便被她姑姑陸惠妃派人送回家去了,溫蘅與稚芙許久不見,心中也是想念,收下這方雪帕道:“煩請將軍替我謝謝稚芙?!?/br> 陸崢道:“怎敢擔夫人一聲謝,該是微臣與稚芙,謝謝夫人才是,那道攢心梅花絡,規整精美,若無夫人相助,稚芙可編不出來?!?/br> “只是舉手之勞罷了,將軍不必言謝”,溫蘅看向陸崢肩臂,問,“將軍身上的傷,可都好了?” 陸崢再一拱手,“早已大好了,多謝夫人關心?!?/br> 溫蘅忙虛扶陸崢直身,“將軍是為救我傷的,我關心是應該的,將軍如此言謝,倒使我越發慚愧了”,她言至此處,不由面露歉意,“……將軍為我,兩三月拿不得刀劍,我該多多上門探望的,只是……” 陸崢見她如此,立道:“夫人不必掛懷,夫人善意,微臣心知心領”,微一頓,又道,“人生在世,常有許多不得已,夫人先前與微臣不得相見,如今卻可在此相談,可見人世際遇常變,一時不代表永久,今時身陷低谷、仰見陰霾,明日或可就見海闊天空,夫人萬事當放寬心才是?!?/br> 溫蘅聽他這話,似有深意,沉默不語,又見陸崢深望著她道:“前路或還將有坎坷,萬望夫人切莫低沉,萬事寬心為上,養好身體,平安誕下龍裔,迎等來日?!?/br> 承明殿內正用早膳的皇帝,原正喝著碗內的薏仁粥,不經意間一抬眼,透窗瞥見陸崢那廝,竟正站在溫蘅身前,與她深深四目相望,抖著張破嘴皮子,不知在說些什么,只把溫蘅似聽怔了,亦深深地凝望著陸崢,看得他登時一口粥嗆在喉嚨里,抖肩直咳。 趙東林忙上前為圣上拍背,拍了沒兩下,就被圣上一把推開,止住咳嗽的皇帝,匆匆漱了個口,就大步向外走去,人還沒走到他二人跟前,就先高喊了一聲:“陸崢!” 陸崢聞聽圣音,自是立刻回身跪拜,恭呼萬歲,皇帝走至溫蘅身前,見她手里拿著一方簇新的雪帕,帕子上還繡著一角蘅蕪,本就微皺的眉頭,登時皺得更深,唇角也跟著微微抽搐。 ……敢情陸崢這廝,還敢在御殿之前、在他眼皮子底下,贈帕挑逗溫蘅,與溫蘅私相授受??! 心頭醋火,立在皇帝心中翻攪,可攪得再厲害,也不能在溫蘅面前,顯露出太多不快來,皇帝只能微咬著牙,涼颼颼道:“這帕子,繡得……挺別致啊……” 跪在地上的陸崢回道:“這是微臣小女稚芙為夫人所繡,今晨微臣臨出門前,小女稚芙央求微臣,將這繡帕獻與夫人?!?/br> ……呸??! ……又拿女兒做幌!還打量著蒙他呢!別以為他不知道他打的什么心思??! 皇帝忍住從溫蘅手中將那帕子抽走扔了的沖動,只和聲對她道:“朕聽人說,疏雨榭那里的重臺蓮開了,夫人可慢走至那里,坐歇賞看一番?!?/br> 他吩咐云瓊、碧筠等人好生伺候夫人離去,望著溫蘅清裊的身影漸遠,面上的笑意立如云煙散去,轉看向垂首跪地的陸崢,雙目凜若寒劍,直似要在陸崢身上戳倆窟窿出來,冷聲冷氣道:“隨朕來!” 陸崢人被傳進御書房,再次如儀跪拜,上首的皇帝,也不叫他平身,只在御案后坐看了半晌,忽地一笑,“陸崢,你這鰥夫已做了數年,可有想過續弦?” 陸崢恭聲回道:“微臣并無此心?!?/br> 皇帝“欸”了一聲,“縱是你自己并無此心,你也得為你女兒想想,她現在還小,還覺不出什么,等她漸漸大了,方方面面,是離不得母親的,譬如女紅詩禮、琴棋書畫,這些事,豈是你一個舞刀弄槍的大男人教得來的,依朕看,你當娶繼妻了,既是為你自己,也是為你女兒找位好母親?!?/br> 陸崢不語,聽皇帝繼續道:“這樣吧,你那位先夫人,是朕指給你的,你這樁繼婚,也由朕給你做主,再給你指一位名門閨秀?!?/br> 陸崢聞言朝地磕首道:“陛下龍恩浩蕩,微臣感激涕零,只是微臣實無續娶之心,不敢耽誤名門閨秀……” 皇帝靜望著朝地叩首的年輕男子,問道:“為何?是因你正如傳言一般,對先夫人情深難舍嗎?” 皇帝看跪著的陸崢不說話,淡淡一笑,慵懶后靠御座椅背,隨手把玩著腰間懸系的一塊古佩道:“可你先夫人去了幾年,朕也未見你替先夫人,對岳丈家略盡孝道?!?/br> 陸崢道:“岳父岳母因為內子難產而死,深怨微臣,不許微臣再進葉家大門?!?/br> 皇帝嘆道:“怎能不怨?葉家門庭煊赫,葉四小姐,是家中最受寵的女兒,她嫁給你時,是何等金貴身份,那時你陸崢,又是何身份……” 陸崢低道:“是微臣高攀……” 皇帝微微傾身,“朕為何讓你高攀?” 陸崢再次磕首道:“陛下隆恩,為微臣指下這樁顯赫婚事,是希望微臣一介家世落魄武人,能借與葉氏聯姻,立穩朝堂,重振家風?!?/br> 他嗓音低啞,似隱著無盡悔意,“微臣奉旨娶妻,卻未能護好內子,為人夫,辜負了內子,為人婿,辜負了岳父岳母,為人臣,更是有負陛下圣恩,自內子離世至今數年,日夜自責愧悔,未曾消退半分……” 皇帝道:“……先夫人難產而逝,乃是上蒼無情,此事,就莫要過多自責了?!?/br> 陸崢“是”了一聲,又聽皇帝語含笑音,“這繼室,真不想娶?” 陸崢恭聲道:“微臣確實無意續娶?!?/br> “既然心意已定,那朕也不會勉強”,皇帝凝望著陸崢道,“人皆道你陸崢是專情之人,朕也信你陸崢專一忠誠,于先夫人如此,于大梁朝更是如此,不是那等朝秦暮楚之徒,切莫讓朕失望?!?/br> 華美莊嚴的金龍藻井下,陸崢朝地重重叩首,“是!” 六月二十三日,密州長史范汝,死于押解途中,京郊官道,天子腳下。 第175章 生娃二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