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見到明若柳,她們同時一愣。 “你是誰?”撐著傘的少女仰頭直問,語氣頗為不善。 “玉溆,不得無禮!”另一個長相清麗端莊的少女連忙輕聲喝止。 “小姐!”名叫玉溆的少女委屈得小嘴一扁,倒沒再多話。 明若柳打量著門外的主仆兩人,這小姐身上穿的撒花裙是擷繡坊新出的樣式,頭上帶著的碧璽花蝠簪還是銜珠閣她想訂訂不上的。 那說話老大不客氣的小丫頭雖然沒戴什么名貴首飾,但一身衣裳裁剪得體,干凈整潔,比平常人家的姑娘穿得還要好。 想不到顧琢齋窮成這樣,還認識大戶人家的小姐。 那衣著精致的小姐對著明若柳婉轉一笑,溫柔問道:“在下姓白,是顧公子的舊友,敢問姑娘是……?” 一個漂亮女人遇到另一個漂亮女人,總會生出幾分鋒芒。 明若柳冷冷看著面前的白姑娘,語氣也頗冷然:“我姓明,名若柳,城東那家集芳堂就是我開的,顧公子是我雇的畫師?!?/br> 這白小姐一看就是養在深閨的大家閨秀,明若柳不過是將語氣放得冷淡了些,她的眼睛里就有掩不住的慌張。 “那顧公子……在家嗎?” “他病了,吃了藥才睡下。你有什么事同我說,我……”明若柳正想三言兩語把這姑娘打發走,話還沒說完,就見白姑娘眼睛一亮,將目光投向了她身后。 “婉寧?!?/br> 身后傳來的顧琢齋的聲音,明若柳回身一望,顧琢齋已不知何時被吵醒。他披著身外裳,手里拿著裝裱好的一幅畫,咳嗽著向他們走來。 “顧公子!”那叫玉溆的小丫頭頗是機靈,邊喊顧琢齋的名字,邊把明若柳攔在一旁,好叫自家小姐進門。 “琢齋!你怎么病了?”白小姐一臉關切地迎上去噓寒問暖。 顧琢齋連聲說沒事,兩人并肩走進書房,由始至終顧琢齋都沒看明若柳一眼。玉溆從明若柳身旁走過,半是挑釁半是得意地朝她挑眉一笑。 作者有話要說: 并不惡毒的女二出現! 洗火炭丫鬟就位! 第7章 顧琢齋和白婉寧在屋里說話,明若柳和玉溆兩人坐在客廳,誰都不搭理誰,除開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廳中寂靜得針落可聞。 氣氛尷尬得要命,明若柳想要一走了之,卻又覺得自己這樣未免氣短。好在沒過一會兒,白婉寧和顧琢齋就出了書房。 白婉寧手上拿著百花圖,有幾分失落地向顧琢齋告辭:“顧公子,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擾你休息了?!?/br> 顧琢齋點點頭,強撐著要將白婉寧送出門。白婉寧立在廳中,聲音溫柔得可擰出水。 “你我之間,何必計較這些虛禮。你既然病了,就快去好生休息。傷風可大可小,你是要多多保重,注意不要辛勞太過?!?/br> 這曖昧的口氣是怎么回事!明若柳心中警鈴大作。戲本子里的主角可全是孤身一人,從沒有過牽扯不清的紅線。 顧琢齋再三堅持,白婉寧拗不過他,只能讓他送到門口。顧琢齋直到看著白婉寧走出天寧巷,方關上了大門。 “別看了,人家走了?!泵魅袅焕洳粺岬卣f,心里莫名有種奇怪的感覺。 燒還沒退下去,又吹了陣冷風,顧琢齋比之前還要難受幾分。他咳嗽個不住,明若柳嘆息一聲,重新給他熬了碗姜湯。 她將姜湯遞到他手邊,順勢問道:“姓白,穿得又這么富貴,是城西白員外家的小姐?” 顧琢齋眼神一黯,可算作默認。 難道顧琢齋這個窮書生還能與那姓白的富家小姐有什么牽扯不成? “你和她……認識很久了?”她繼續問。 不會還是兩小無猜的青梅竹馬吧? 顧琢齋不是很想談這個話題,他將姜湯一飲而盡,將碗還給明若柳。 “明姑娘,今日多謝你的照拂。但是天色不早,你一個女兒家獨自走夜路恐怕多有不便?!?/br> 喲,這是還在給自己下逐客令了。 “我走之后,你晚飯怎么辦?晚間還有一服藥要喝,你病成這樣,難不成還能自己熬藥?” “我一人獨身過了這么多年,哪有那么嬌氣?要是一難受就躺在床上起不來,我也活不到這個時候了?!泵魅袅疽詾檫@話能問得他啞口無言,卻不想他回答得這般自然。 她想問他是不是以前生病的時候都沒人照顧,卻又覺得不必問。她走到顧琢齋床前,不由分說地替他掖好被角。 “晚間南煌會帶點清粥小菜來,等你吃了飯、服了藥,我再同他回集芳堂?!?/br> “你只管好好休息便是?!?/br> 顧琢齋覺得這樣太麻煩她,還想勸她早些回去,明若柳猜出他要說什么,搶先堵住他的話頭,“你不必覺得麻煩我,你早點將病養好,也能早點回來做事?!?/br> “這場風雨后,春來花盛,我養的牡丹芍藥都快開了。你不養好病,我找誰畫畫?” 顧琢齋知道這不過是明若柳找的借口,但他一人孤零多年,此時病中有人照顧,也不自覺貪戀起這份溫暖。 “既然如此,就麻煩明姑娘了?!?/br> “不客氣?!泵魅袅鴿M意一笑,笑容如雨后初霽的陽光,晃得顧琢齋眼花繚亂。 明若柳帶上臥室的門,從書房隨意翻了本書里打發時間??蛷d里昏黃的燭光透過門板暈暈照在臥室的地上,顧琢齋心里莫名升騰起一種安穩的情緒。 他昏沉睡去,迷蒙時外間偶爾傳來翻書頁的細微聲音,不禁讓他想起孩童時,他娘親教他念書的情景。 “小姐,那姓明的姑娘到底與顧公子是什么關系???”回府路上,玉溆為白婉寧撐著傘,忽然關心起明若柳的來歷。 白婉寧和順答道:“琢齋現在在集芳堂畫畫,明姑娘姑且算是他的老板吧?!?/br> “難怪我們溜出來好幾次,顧公子都不在家?!庇皲踊腥淮笪?。 想起明若柳對自家小姐那冷冰冰的態度,她不禁撅起了小嘴。 “小姐,那明姑娘長得就像一個妖精,你看她對顧公子殷勤輕佻的樣子,一看就是沒安好心?!?/br> 白婉寧不吭聲,玉溆說得更無顧忌。 “小姐,你要不然什么時候勸勸顧公子,不要在集芳堂做工了。顧公子就是缺錢,那又算得了什么?哪天他成了我們白家女婿,還會愁沒錢花?” “玉溆!你真是越說越不像話!”玉溆越說越粗鄙,白婉寧終于聽不下去。 玉溆噤聲不敢再說,白婉寧抱著百花圖,心中煩亂不已:今日顧琢齋將百花圖給她,不但沒有收她帶來的銀子,還還了上次她留給他的二兩銀子。 兩人走到白府后的一處小門,玉溆探頭探腦地往里望,再三確定花園里沒有人,方抬手招呼白婉寧趕快溜進去。 兩人溜進宅院,終于放下提了一路的心。不想才轉過游廊的一個轉角,就見到白老爺一臉怒色地守候在此。 “爹!”剛剛還和玉溆有說有笑的白婉寧嚇得一抖,立即斂了笑容垂手站在一旁。 白老爺一張肥胖的大臉黑得猶如鍋底。 “你跑到哪兒了?!” “我……”白婉寧嚅囁著,聲若蚊蚋。 “說!” 白老爺暴喝,白婉寧心虛地盯著地磚,眼里漸漸滲出眼淚。 白老爺目光射向白婉寧身邊乖巧得跟個鵪鶉一樣的玉溆,“玉溆,你說?!?/br> 玉溆背后一緊,趕忙跪了下來。她覷一眼白婉寧,橫了心地一咬嘴唇,磕首匍匐在地。 “好丫頭?!卑桌蠣斃湫?。 你不說,我有的是辦法讓你說! “來人??!把這丫頭給我拖到柴房,關個三天三夜!” 仆人一擁而上,架起玉溆就往柴房拖。玉溆面若金紙,抖得猶如篩糠,白婉寧攔在玉溆身前,淚如雨下。 “不關玉溆的事,是我要她帶我出去的!” 白老爺一揮手,仆人領會其意,放開了玉溆。 “小姐!”玉溆連滾帶爬地蹭到白婉寧身邊,白婉寧抱著玉溆,眼淚簌簌而落。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去哪了?你去找顧琢齋了,我說得是不是?”白老爺彎下腰,恨鐵不成鋼地指著白婉寧。 “你是什么身份,他顧琢齋又是什么身份?!你一個姑娘家,巴巴兒地去給一個男子送錢,也不怕這事傳出去給人笑掉大牙!” 白老爺氣得面色紅漲,青筋暴起。白婉寧無言以對,跪在地上哭個不住。 “你還哭?你還有臉哭?!” 白老爺揚手想要給她一巴掌,手抬了半天到底舍不得唯一的女兒。他余光掃到落到地上的卷軸,心頭一凜,立即讓仆人將那副畫撿了起來。 “這是什么東西?!”白老爺怒不可遏。 他想要展開畫幅,卻又生怕里面畫了些見不得人的東西。 “是我托琢齋為祖母大壽畫的百花圖?!卑淄駥幊橐卮?,眼淚淌了一臉。 白老爺展開圖冊,圖上百花盛發,鮮妍明媚,一望即知花了十分功夫。他陰沉著臉把畫一摔,“難不成顧琢齋以為他會畫一點兒畫,我就會把你重新許配給他?!” “要他趁早別做這個春秋大夢!” “爹!”白婉寧忍不住為顧琢齋分辨,“我幫他,只是因為我白家對不起他。我和他之間沒有半點私情,也沒有……” “對不起?”白老爺遽然打斷白婉寧,“你說我白家對不起他顧琢齋?我倒要問你我白家哪里對不起他!” 顧家獲了罪,他不與他們劃清關系,難道還等著顧家拖著白家一起下水?! “顧家族人三代不得科考,你告訴我你嫁給顧琢齋之后打算怎么過活?難不成你想要跟著他一起上街賣畫,為一文錢算計半天?!” “爹!” 白婉寧又羞又氣,起身往自己房中奔去。玉溆唯恐白婉寧一時想不開,做出什么傻事,慌忙跟了過去。 白老爺被晾在原地,氣得腦袋直發暈。 “氣死我了!”他朝著白婉寧跑走的方向咆哮。 他身旁的管家湊上前扶住他,好言勸道,“老爺,用不著氣。那顧琢齋不過是一窮書生罷了,想要收拾他,還不是易如反掌?” 白老爺瞥一眼管家,“你有什么辦法?” 管家陰陰一笑,“他不是想要為老太太祝壽么?白顧兩家世交,我們莫不如做個順水人情?!?/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