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節
地圖上大好山河,而上面卻有美人,這一副畫像,隱有美人坐江山的深意,時隔七百年后,呈現在他的面前。 子安深深吸了一口氣,這確實是一幅衣服都穿在身上,卻依然迷惑讓人忘記呼吸的畫作。只是當他看到那畫作下面的印章,臉色便瞬間陰沉下來。 他望向墓室里唯一還有意識的另一個人。 池罔已經跌坐在地上,他已無法控制身體,卻仍然倔強的不愿意放棄,唇舌已經僵硬的不能說出話,便只能用目光無聲地追隨著站在滿地昏倒的人中,卻完全沒受到任何影響的子安。 而子安的回應,則是走到池罔身邊,抱住了他逐漸軟倒的身體。 作者有話要說: 房薰:yin僧。 砂石:yin僧! 池罔:yin……這個地點不能yin,帶我出去吧盆兒。 第112章 江北離魂杏, 雁關外喪氣松,如果混在一起使用,會有怎樣的功效? 在沐北熙將喪氣松送到江北紫藤村的第二個月,小池終于充分理解了這兩種花和木的藥效, 更是根據分量,調整了混用的不同效果。 他寫了一封信給沐北熙, 數日后,沐北熙親自到來江北, 與他密談。 大事商定后, 沐北熙回到南邊開始緊鑼密鼓的籌劃,派心腹前往西雁關,砍伐大量的喪氣松,并將之做成燒火木柴的模樣, 秘密運送至江北。 而同一段時間, 由小池牽了個頭,在江北的商鋪推出了一種新型的柴火——異香松木。廚房里用上這種木塊燒火, 燒出來的食物, 都有一種格外不同的味道, 食物中會染上草木花香和松木香。諸如普通的米飯、米粥這種吃食,如果用上這種柴火,更是能把平凡的食物增色許多,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功效。 一時間這種特殊的柴火, 在江北西邊風靡起來, 哪怕價格比尋常木柴要貴得多, 依然被許多權貴之家爭相購買。 這些暗中的交易,在沐北熙的人的幫助下,莊衍確實不知道,小池隱瞞的很好,能說是日進斗金也不為過。 可是在莊衍勢力范圍內能買得起的家族,到底是數量有限,正逢東邊莊侯治下的名門貴戶聽聞這種奇物,為了攀附西邊風氣,紛紛對異香松木展現出高價購買的意愿。 莊侯收到這份信報后,他的下屬詢問道:“侯爺,可是需要屬下將這些秘密與西邊勾結的人家,一一提刑審問?” “不必,且讓那孩子繼續去賣,你們一個都不要攔?!鼻f侯紋絲不動道:“我們這邊的人想買,他想賺錢,各取所需罷了。倒是小池想出了聰明討巧的點子,最近賺了個盆滿缽滿,定然十分得意,卻不知道貪小利吃大虧……且由他去?!?/br> 莊侯手指劃過江北地圖,“我都查過了,他這事是瞞著我兒子做的,已經嘗到了賺快錢的甜頭。若是那孩子抵達邊境,便叫附近的士兵全部回撤,他為了賣更多的貨,又見附近守備空蕩,定然會試探著深入,等他一點一點慢慢進來了……呵?!?/br> 事實確如莊侯所料,在第一個月時,小池還很謹慎,只是帶著柴火在邊界試探一下,完成交易就迅速回撤,可是東邊想購買的人越來越多,他又見附近根本沒有莊侯的士兵,這才一點點開始愈發冒險。 而這個時候,莊侯在魚鉤上掛出了一個誘餌,他命人扮成富商,向小池提出了一個巨額的訂單。 但他只有一個要求——必須要小池帶著貨進入離魂杏林,才能完成交易。 真金實銀的誘惑實在太大,小池在考慮兩天后,仍然還是上了鉤。 那一天,他帶了裝滿香木的十輛驢車,趕到了離魂杏林。 夏末的離魂杏幾近衰敗,零落在地,可是空氣中仍有濃重的花香,沁人心脾。 看見埋伏的莊侯守軍時,他其實心里很平靜,十車的異香松木被帶走了,他也被帶到了莊侯的行軍帳里。 五年未見,小池明顯感覺莊侯變了。莊侯氣場依然凌厲,或許因為遭遇了獨子反目的打擊,眉目間多了些沉淀的意味,他還是把寶刀,只是如今罩上了刀鞘,變得更加神鋒內斂。他的頭上有了白發,甚至眼角那原本不甚明顯的皺紋,現在也變得更加真實了。 他老了,衰弱了……就會死了。 沒有人是無堅不摧的。這是再見面后,涌入小池頭腦中的第一個想法,而這個認知,讓他對于那些過去累積的、對于這個男人的恐懼記憶,在這一瞬間減少了。 沒有人是不可戰勝的,更何況他練了小羿功法后……他不需要怕這個人了。 只是現在,他仍然露出了懼怕的表情——與前幾次都不一樣 ,這一次他不是發自真心,而是毫無破綻的偽裝。 莊侯的下屬王副將把小池親自押送過來,“稟侯爺,隨此人一同繳獲了十車的異香松木,請問如何處理?” 聽了這個問題,莊侯笑了,“去驗一下,若是無礙,就送到伙工處,晚上做飯便用上,給我軍兵將們嘗嘗這風靡江北的香木燒出來的米粥,到底是何風味?!?/br> 王副將領命而去,臨走之前,又戀戀不舍的瞄了一眼小池,才離開了營帳。 “年輕人,終究是貪圖眼前小利,看不見長遠光景?!鼻f侯幾乎算得上是慈和的教導著,“你以為我在這一片離魂杏林里,真的沒有駐軍?是了,你這生意是瞞著莊衍做的,自然他也沒機會告訴你,我常年在杏林里駐軍,附近有我三千精銳戟兵,更遠處還有萬人步兵待陣?!?/br> “你這些價值連城的香木,正好夠我軍吃上幾頓飯的了,還要多謝你?!?/br> 莊侯的道謝,可以更加激起小池的不甘心,可是他似乎怕極了的模樣,也不敢再說什么。 小池隨身帶的東西也被送到莊侯的營帳里,莊侯隨意翻看了一下,意外道:“還帶了顏料畫筆?這是在學畫?” 小池依然恐懼,只是閃躲著莊侯的目光,模樣還是以前那模樣,人長大了幾歲,卻沒有變得更伶俐,大概功夫都花在討好莊衍身上了,身體被開發出來,氣度倒是比以前勾人多了。 看見他惶惶不安的模樣,讓莊侯心中最后一點疑慮也打消了,他一件一件數著小池隨身帶的畫具,“準備的還挺全……呵,既然如此,今天就教教你該怎么作畫?!?/br> 莊侯在軍帳中鋪開紙筆,眼神中帶著欣賞,“當年就想畫你,只是一直沒有機會,今日終于能把你掛到我的收藏閣里,也算是了卻一樁心愿?!?/br> 軍帳中取景有限,莊侯看了一圈,居然指著軍議桌上道,“你趴到那上面去?!?/br> 小池磨磨蹭蹭的走了過去,一副害怕卻不得不照做的模樣,他故意爬上了桌子上的地圖,本以為莊侯會叫他從這寶貴的地圖上下來,卻沒想到莊侯反而很滿意,“……倒也不錯,自己把衣服解開?!?/br> 小池手指都在抖,似乎一副嚇破膽的模樣,只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拉開了領口,就不愿再動作。 但莊侯也沒叫他繼續脫,似乎是認同了他現在的模樣,便粘上畫料,開始作畫。 他全神貫注的作畫,小池一直不曾主動開口,反而是莊侯時不時,會和他說上幾句話,“你不用害怕,我不會碰你的,最初在羅鄂國破后初見你時,曾經存過這個意思,但后來莊衍與你有了羈絆,我便不會這樣做?!?/br> 這句話說完,他就沉吟了片刻,似在斟酌用色深淺,半晌才開口道:“我不想碰你,乖孩子,我還要謝謝你,若是沒有你,便沒有莊衍的今天?!?/br> 小池一言未發。 “其實所有人,都在看我和我這唯一的兒子,以后會是怎樣的結果?!鼻f侯眼睛看著畫,也會抬頭看小池,但那只是為了作畫,神色中沒有任何yin邪的意味,“沒什么大不了的,我會死,他會活下來,他會繼承我所有的東西,江北仍會只有一個莊侯?!?/br> “莊衍是個好孩子,我之前試探過刻意為難他,他總能另辟蹊徑的迎刃而解。他第一次真正與我對抗,便是為了你?!?/br> 莊侯聲音平和,卻緩緩露出一個笑意,“那也是我第一次在他身上,找到了我的影子,我便放心了。因為那一刻,我就知道他定能把我的東西傳承下去,他有這份決斷和殘忍,又在外素有仁善之名,他注定是一個比我更合格的君主?!?/br> 小池聽著他的話,不知為什么,心卻一直涼了下去。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莊侯的畫已成了七八分,只剩下一張空白的眉目,還沒有將五官神韻填進去。 正在這個時候,王副將親自送飯過來,“侯爺,那些繳獲的松木,已經給全軍燒了做飯,我特地嘗了一口那個粥,味道果然是奇香無比,兄弟們都贊不絕口??!” 他端著飯菜走進來,突然說,“侯爺,您這帳中有一種很清新的香氣啊,讓人聞到,便精神一震……”他順著香味嗅去,看到了地圖上的美人,頓時收了聲,也不敢多看,將為莊侯準備的飯菜留在了帳中。 只是在經過莊侯身邊時,看到那幅惟妙惟肖的畫,眼中露出了艷羨之色。然而美人好看是好看,但還是小命更要緊,他知道莊侯行事狠辣,自然不敢犯上不敬,很快便告辭出去了。 而作畫時的莊侯全神貫注,畫未完成,他也不著急吃飯,便開始動筆勾勒小池的表情。 卻發現他臉上的神色,和剛才那懼怕的模樣,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 他似笑非笑,毫不避諱的和莊侯對視,見他看過來,甚至還彎了一下眼睛,只是那里面沒有任何笑意。 “很好?!鼻f侯也十分滿意,“就是這個表情……這樣入畫,才不負你美貌。你放心,你死后,也不算白來這一遭了?!?/br> 一直沉默的小池,居然開口接了他這句話,“我有的時候,也在想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又會怕什么?!?/br> 莊侯仿佛心情極為愉悅,“要什么?我又何嘗不知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道理?只是我今日既然有這個命數,就要肆意行事,得意盡歡,方不負我來人世行走一遭?!?/br> “到了這個歲數,我還掛念的,其實無外乎就是我百年身后的基業,和我這唯一的兒子了?!?/br> 或許在莊侯的眼里,小池已是必死之人,所以他將這些埋在心中的話,都格外坦承的告訴了他,“我從前記掛的除了莊衍,還有一個他娘,可是我害死了善娘,她也報復了我,以后陰間再相見,倒也算是誰都不欠誰了?!?/br> “今日之后,我便毀了他最珍視的東西,從此徹底摧毀他心中的善,他便再無掛念,走到最后,馳騁天下,定然就是他與沐北熙兩人的對決……啊,尉遲望,我怎能不謝謝你呢?你把我最想要的兒子,從他娘手里搶了過來,還給了我?!?/br> 畫已大成,莊侯將它掛了起來,仔細晾干,回身取了長戟,微微笑著向小池走了過去。 他說:“我覺得這地圖與你很搭,你這一生,也算是左右過江北的格局,我便用它,做你的裹尸布吧?!?/br> “看在莊衍的份上,我保證不會疼?!鼻f侯輕聲哄著他,神色幾乎接近溫柔,“小池,永別了?!?/br> 預想中的驚慌失措并沒有出現,小池看著他,臉上卻沒有一絲剛才的懼怕。他突然噗嗤一聲笑出聲,“你說莊衍身上有你的影子,這我同意,可是你還是小看了莊衍,他和我說過,為了讓你的臟血斷在他這一代,他決定這輩子都不要孩子?!?/br> 莊侯動作一滯。 小池從桌上輕巧的跳了下來,以快到幾乎看不見的身法,取下了莊侯帳中的一雙佩劍,雙手各執一劍,擺出小羿的起式。 他嘴邊控制不住的笑意愈發放大,“你以為我為什么來自投羅網?為什么要帶著畫具顏料,與你故意拖延時間?!我就是為了讓你的軍隊燒了我特地送到你手里的喪氣松,然后合著這一林的離魂杏花香,變成要人命的劇毒滲入胸肺……我等了這么久,就是要你的所有走狗都死在這里啊,一個都別想活!哈哈哈!” 小池幾乎是有些期待的看著莊侯露出的表情,帶著快活的惡意道:“你出去??!你出去看看,是不是一地尸體???吃下用松木燒成的飯食,更是會加快發作,在一炷香內暴斃,就算是沒吃飯的人,現在也一個都站不起來了,還不是閉目待死?你以為我在這里陪你做什么???我是在等毒藥生效??!哈哈哈!” “現就像你當年對我的族人做的那樣,他們就像一群脆弱的牲畜,被我這樣輕輕松松的弄死了??!”小池笑得眼中泛起淚光,“走啊,我們出去看看!” 莊侯很快冷靜下來,“若能在空中傳播,你我怎么會絲毫無礙?” “因為這個啊?!毙〕匮劬t意蔓延,笑容扭曲地指了指自己腰間配的香囊,“這就是解藥??!可就這么一點點啊……但我不是用來救我自己的,我是用來救你的——我要讓你清清楚楚的看著你引以為傲的基業,被我全部毀掉啊,哈哈哈!” 莊侯終于繃不住了,他神色劇變,猛地搶出營帳。 天邊暮色未落,仍有一絲余輝播散在大地上。 莊侯的長戟落在地上。 滿地盡是死狀可怖的士兵尸體,他們雙眼向上翻白,面頰青紫,個個都是在極度的痛苦中窒息而亡。他們的身上沒有任何傷痕,就這樣悄無聲息的離開了人世,走的時候,身體的余溫都還仍沒散盡。 只有之前進過營帳湊巧吸過一口解藥的王副將,是這一地寂靜無聲的尸體中的活人,他連滾帶爬的沖了過來,涕淚橫下道:“侯爺,侯爺——” 莊侯一腳踹開王副將,隨即撿起長戟,指向小池,向他的腦袋刺來。 小池似乎是看到了最令他開心的事,他一邊大笑到落淚,揮舞著雙劍迎敵。 他等了這一刻多久???他做夢都想親手殺了這個畜生??! 如今的他,終于有了匹配的力量,再不可與同日而語。 交時手,小池用最能擊到莊侯痛處的話,將他反復折磨,“還你在江北的基業?如今你先鋒陷在這里,你剩下的部隊若無你恐嚇統領,就是一盤心不齊、各自為政的散沙!” “你想交給莊衍繼承?哈哈哈,做夢吧!我已拱手送給沐北熙了!是我從莊衍書房里偷出來的他這五年做出來的行軍圖和作戰線,直接送給沐北熙做了便宜,這個時候,沐北熙急行軍已從元港城登陸,順著這邊一路向西推去,去你媽的基業,我要讓你親眼看著,你失去你最重要的一切!” 他眼睛徹底紅了,猙獰的笑著,“死吧!死吧!” 從營帳中鉆出來的王副將,看到面前這場景象,頓時失去了有所有戰意,嚇得拔腿就跑。 如今小池的眼中只有面前這一個人,小羿的運行讓他本就易怒暴躁,如今直面他亡國弒親的仇人,終于徹底失去理智。 莊侯駭然發現自己居然不是小池的對手,這個裝成金絲雀、依附男人為生的美人,居然在短短五年里,練成這樣可怕的邪功。 如果小池說的都是真的,他自己必須活著離開,然后以最快速度回去與萬人步兵隊回合,再與莊衍聯盟左右夾擊,將南岸的奇襲來敵擊退。 但是在莊侯萌生退意的那一刻,小池手中的雙劍穿過他的大腿,將他釘在地上。 小池已殺紅了眼,他松開手中的雙劍,五指成抓,抓向莊侯的天靈感,似乎是想當場抓爆他的腦袋。 “手下留人——過兩天再殺會更有用,我們之前不是說好了嗎???”沐北熙從背后無聲而至,一招格下小池的殺招,然后就發現小池又陷入了之前的狀況,他已經失去理智,聽不見任何人說的話,嗜殺成癮到不分敵我,見人就抓頭。